第53章

  自那日之後, 二奶奶便命人將陸芊芊的家產盡數給她送了回去, 那三個民夫也被柳媽媽派人送去了官府，原本柳媽媽打算將林媽媽給趕出府去，卻被陸芊芊給攔了下來，她說想自己處置林媽媽，左右林媽媽也不是寧國公府的人，柳媽媽也就隨她去了。

  玉樹一連尋了好幾日, 也沒將那日刺殺懷青的凶手給找到，倒是讓他查出了另一條線索, 那就是除二奶奶之外, 暗中一直還有其他人想要謀害陸芊芊。

  老太太躺在床上病倒了幾日，二奶奶日日都守在她的床前伺候著,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懷青的話，讓老太太心中對二奶奶產生了些許芥蒂, 在她醒來之後，她便讓二奶奶回去，改為叫三奶奶在一旁伺候著了。

  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老太太明顯對二奶奶要疏離了許多，雖然懷青並沒有將殺害沈婉瑜的那個人給交代出來，可老太太卻直覺這件事情與二奶奶有關。

  沈婉瑜是老太太的大女兒，也是寧國公府的大小姐。她從小就十分的懂事，深得老太太的歡心，老太太和寧國公一直將她視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裏疼著, 寵著，不忍心讓她受到絲毫的委屈。沈婉瑜雖然從小就過著被人捧在手心裏的生活，但是也未曾因此而恃寵生嬌，反倒是要比她的那些哥哥們，都還要懂事一些。

  當年十五歲的她，已經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不僅人長的漂亮，就連一身的才藝，也是京中一絕，許多的王公貴族為了娶她，將寧國公府的門檻都給踏破了，可是寧國公卻是怎麽也沒能為她挑上一個滿意的夫婿，後來沈婉瑜便自動請纓，說她要入宮為妃，博得皇上的寵愛，為寧國公府光耀門楣。

  寧國公舍不得她入宮，便沒有答應此事，可誰知她性子執拗，執意要入宮，後來寧國公也沒了法子，便隻好同意了她的請求，就在她準備入宮的前一個月，卻突然猝死在了自己的院子裏，死狀極其的可怖又猙獰。她的死深深的刻在了老太太的心裏，即使在夢裏，老太太都能清晰的夢到她那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老太太躺在床上，看著一旁替她削著水果的三奶奶，輕聲說道：“雲妗啊，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三奶奶的手微微一頓，隨後低聲回答。“伺候母親是兒媳的本分，沒什麽好辛苦的。”

  老太太微微歎了一口氣，知道三奶奶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埋怨她的，她因為和二奶奶的這層關係，也沒少讓三奶奶受過窩囊氣，三奶奶雖從未抱怨過她，但是她也知道，三奶奶心中始終還是有怨氣的。

  “老三就快要回來了吧？他可有給你寄過家書？”老太太看著三奶奶問道。

  “嗯，快回來了。”三奶奶坐在一旁淡淡的應道。

  前幾日，三老爺已經命人給她送過一封家書，信裏寫的全是對她和子女的思念之情，但是她沒有給他回過信，也沒說是否同意他回來。

  老太太一看她這態度，便知道她還是未能消氣，便開口勸慰道：“不管老三當年做了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已經贖罪了，更何況那個女人死的早，也隻是留下了那一個孩子。當年你不肯讓那個孩子入族譜，我們也全都依了你，就是以後，我們也同樣不會讓那孩子入族譜的，你就放寬心，原諒老三，和他好好過日子吧。”

  三奶奶低垂著頭，沒有答話。

  老太太繼續說道：“人隻有活到我這個歲數，才知道一些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你不像我，你和老三都還年輕，你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慢慢磨合，可是我……”

  老太太說到這裏，突然開始哽咽了起來，三奶奶知道，她這是想沈婉瑜了。

  三奶奶伸手，在老太太的胸前輕輕撫了撫，隨後看著她說道：“母親放心，兒媳早就已經想通了。”

  老太太瞪著眼睛，想要看看她說的這話究竟是真是假，直到見到她眼裏的柔和，老太太才敢確定，三奶奶是真的沒有騙她。

  沈長漓的腿，已經開始漸漸的好轉了起來，勉強能夠下地走動了，隻是若是長久的站著，還是會感覺到腿軟。

  陸芊芊懷裏抱著一套文房四寶，像獻寶似的遞給了沈長漓，沈長漓將它們一一接了過來，有些狐疑的望著她。

  陸芊芊指著那套文房四寶，興衝衝的說道：“七表哥，這是芊芊送給你的禮物。”

  “禮物？”沈長漓看著上麵布滿灰塵的硯台，對著雪芙說道：“去將這套文房四寶擦幹淨了再拿過來。”

  “是。”雪芙應聲走上前，將那套文房四寶給抱了出去。

  沈長漓伸手拉著陸芊芊在一旁坐了下來。“你從哪弄來的這些東西？”

  “這是芊芊七歲時，祖母送給芊芊的。”陸芊芊笑著說道：“昨日芊芊清點那些家產時，看到了這套文房四寶，便想起了七表哥，今日就將它們給帶過來了。”

  “這麽珍貴的東西，你也舍得拿出手。”沈長漓遞給她一塊糕點，隨口說道。

  在他的印象裏，好似陸老夫人離世的時候，也未曾給陸芊芊留下些什麽。

  陸芊芊咬了一塊糕點，瞪著眼睛看著沈長漓。“有什麽好舍不得的？七表哥幫了芊芊這麽大一個忙，芊芊自是要回報七表哥的，雖然這禮物算不得貴重，但也是芊芊的一片心意啊！”

  沈長漓回頭瞧她，見她吃的滿嘴糕點沫，便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替她抹去唇角上的碎沫。“你的心意，七表哥收到了。”

  陸芊芊微微一呆，看著他的樣子出了神，心中想著，沒想到七表哥笑起來的樣子，竟是如此的好看，簡直就是魅惑眾生。

  可這話卻算不得什麽好話，若是讓沈長漓知道她在心中如此想著自己，定是會立刻冷下臉來。

  陸芊芊伸手一把抓住了沈長漓的手，沈長漓微微一愣，一臉不解的看著她。

  “七表哥，你平日裏為何總是冷著一張臉啊？你笑起來的樣子才好看。”陸芊芊一臉認真的看著他。

  “你喜歡？”沈長漓挑了挑眉頭，不答反問道。

  陸芊芊重重的點了點頭，笑眯眯的說道：“喜歡，芊芊最喜歡七表哥了。”

  她喜歡。

  這樣護著她，疼著她，寵著她的沈長漓，讓她如何能不喜歡？隻是她喜歡歸喜歡，卻隻能偷偷的藏在自己的心裏，不能說出口來。

  沈長漓抽回了自己的手，將目光轉到一旁，輕聲問道：“如今家產已經要回來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陸芊芊微微一愣，有些心虛的看著他。

  沈長漓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替是她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她的麵前，隨後轉移話題問道：“再過些日子，就要過年了，待過完年之後，你的十三歲生辰便要到了，你可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這幾日，沈長漓一直在想著，在她的生辰之日，要送她什麽樣的禮物。可小孩子的東西，思來想去也就那些，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後來實在想不出來，便幹脆想著直接問她想要什麽，他替她去弄來。

  陸芊芊微微一愣，她早就已經忘了這些事情，如今家產已經要了回來，這幾日，她一直在院子裏籌劃著如何逃離寧國公府，方才聽沈長漓那般問她，還以為是她計劃要逃走的事情被他給發現了，可這會看來，他好像還並不知情。

  一想到離開寧國公府之後，就有可能再也見不到沈長漓了，也有可能再也遇不到對她如此之好的人了，她便覺得心中一陣的不舍。

  “隻要是七表哥送的東西，芊芊每一樣都喜歡。”這是實話，她從來都不挑剔他送給她的東西，每一樣她都像個寶貝一樣收著，如今院子裏已經有一個箱子專門用來鎖著沈長漓送給她的那些東西了。

  沈長漓抬眸看著她，不知為何，她見到他的眼神，便莫名的覺得心虛，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你好生待在府裏，哪也不要去，那日殺害懷青的人，是衝著你來的，你若是離開寧國公府，我不能保證還能像如今這般護住你。”沈長漓語氣淡漠的說道。“待過完年，我便帶你去看望陸老爺和陸夫人，到那時你若是有什麽決定，都可以同我說出來。”

  陸芊芊猛的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沈長漓嘴裏喝著茶水，一副將所有事情都了然於心的模樣。

  雪芙將擦幹淨的那套文房四寶給拿了進來，沈長漓看著那套文房四寶，突然問道：“可想學學下棋？”

  陸芊芊微微一滯，隨後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孜然：媳婦都要跑了，你還有心思教她下棋！

  沈長漓：你要跑嗎？

  陸芊芊：Σ( ° △ °|||)︴不敢……

  沈長漓：乖！（順毛）

  第54章

  臘月十九的那一日, 天空中又開始下起了鵝毛大雪, 三老爺就是在這個時候，冒著風雪，帶著沈遠淳回了寧國公府。

  時隔一年，當三老爺再次見到三奶奶的時候，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滋味，看著三奶奶端坐在主位上, 穿著那一身雍容華貴的緞子，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身份, 一下子便卑微到了骨子裏。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三奶奶的時候, 她一身芙蓉色的裙緞，頭上梳著簡易的發髻, 長長的黑發如瀑般的披散在肩上，發髻上插著的步搖被風吹的“唰唰”作響。她邁著小碎步, 一步一步朝著他走過來，就如同那嬌豔欲滴的牡丹花，刹時盛開了一般，美得不可方物，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的心便被她給俘獲了。

  可是三奶奶對他不滿意，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他明顯看見了她眼中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露出這般神情, 隻覺自己那日一身的錦緞，也並未失一分風雅。

  後來寧國公和老太太都告訴他，那是定遠侯府的嫡次女，日後將會是他的妻。於是他心猿意馬，高興得一整晚都未曾睡著，第二日一早，他便隨著寧國公一起，去定遠侯府提了親，隻是昨日去見他的三奶奶，卻是說什麽都不肯再出來見他一麵，他隻好失望而歸。

  後來，他為了將那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小姑娘給娶回家，日日都往定遠侯府跑，討得了定遠侯和夫人的歡心，才終於又見到了三奶奶。三奶奶一臉的嬌羞，有些局促的望著他，伸手攥著他胸前的衣襟，問著他：“你想娶我嗎？”

  想，他如何不想，就連夜裏做夢，他都在想著，可是他不敢告訴眼前的小姑娘，因為他怕嚇著她。

  終有一日，三奶奶嫁給了他，成為了他的妻，昔日印象中的小姑娘，眨眼間就變成了一位美麗的婦人，他們琴瑟和鳴，恩愛如斯，成為了府裏人人都羨慕的一對。可是好景不長，他們之間的感情出現了裂痕，隻因為他突然從外麵帶回來了一個庶子，那一年，她懷有身孕，一氣之下，便將不足月的沈長漓給生了下來。

  從那之後，他們之間的感情便漸漸的冷淡了下來，有一日，他們吵架，她將自己當年看不上他的事情給抖了出來，於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姑娘，起初並沒有想過要嫁給他，就是因為他看起來太顯老了。

  沈遠淳跪在地上，朝著三奶奶磕了一記響頭，又伸手接過春桃端給他的茶水，遞到了三奶奶的麵前。“母親請喝茶。”

  三奶奶坐在椅子上沒有動，雙眼直直的看著他，沈遠淳的手，就那麽端端正正的端著，也未曾放下來。

  幾乎每年都會如此，沈遠淳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知道三奶奶並不會受他的茶，也不會認他這個庶子。

  外麵的風雪很大，三老爺就那般站在堂廳的門口，遙望著三奶奶的模樣，她好似又瘦了，是否這些日子她都不曾好好照顧過自己？

  過了良久，三奶奶終於看著沈遠淳開了口。“你走吧，無論過了多少年，我始終還是不會受你的茶的。”

  一旁的春桃急忙上前，將沈遠淳手中的杯子給接了過來，沈遠淳又彎下身，給三奶奶磕了一記頭，才站起身子，轉身抬步向外走去。

  三老爺將手中的鬥篷遞給了他，沈遠淳沉默的將鬥篷披在了肩上，三老爺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無奈的說道：“走吧。”

  沈遠淳點了點頭，跟著三老爺的身影，一起離開。

  坐在堂廳內的三奶奶，眼裏突然噙滿了淚水，她對著一旁的餘媽媽咬著牙說道：“餘媽媽，去將那個該死的負心漢，給我叫回來！”

  餘媽媽心中一疼，急忙轉身朝著門外跑去。

  所幸三老爺走的慢，都還未曾走到玉笙院的院門口，便被餘媽媽給叫了回來，三老爺對著沈遠淳囑咐了一番，才隨著餘媽媽一起走了回去。

  沈長漓帶著陸芊芊，朝著玉笙院的方向走著，他撐著傘，將整個傘簷都朝著陸芊芊那邊傾斜了過去，陸芊芊身上穿了一件降黑色的鬥篷，倒是同沈長漓的鬥篷是一個顏色。她的身上沒有粘上雪花，反而沈長漓的肩上已經落了不少的雪花。

  陸芊芊抬頭看向沈長漓。“七表哥，三姨父人好相處嗎？會不會很凶？”

  “應是不會很凶，你見了便知道了。”沈長漓看著前方，語氣淡淡的說道。

  他已經看見了撐著傘，從玉笙院內走出來的沈遠淳。他一向不喜沈遠淳，以往兩人遇見，也是如同陌生人一般，互不搭理，可今日卻不知為何，沈遠淳在看見他之後，竟然停下了腳步，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他。

  沈長漓拉著陸芊芊的手，朝著他慢慢的走了過去，在與他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長漓，好久不見。”

  沈長漓停下了腳步，並沒有回頭。陸芊芊回頭望著沈遠淳，沈遠淳也同樣望了望她，眼裏露出一絲錯愕的神情。

  沈長漓皺了皺眉頭，隨後拉著陸芊芊的手，繼續往前走著。

  “長漓。”沈遠淳叫住了他。“你難道不想知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麽嗎？”

  “與我何幹。”沈長漓扔下這句淡漠的話，徑直朝著玉笙院的院門口走去。

  沈遠淳站在雪地裏，看著沈長漓離開的背影，低下頭，苦笑一聲，輕聲說道：“的確與你無關。”

  陸芊芊跟在沈長漓的身旁，回頭瞧了眼站在雪地裏的沈遠淳，腦海裏有一個畫麵一閃即使。

  那是一個下著暴雨的日子，沈遠淳跪在寧國公府的大門外，淋著雨，乞求著能見沈長漓一麵，可寧國公府的大門卻是緊緊的閉著，沒有一人替他開門，也沒有一人理會他。後來他便提著刀，衝進了寧國公府，府內血流成河，他提著刀直逼北竹院。

  陸芊芊拉了拉沈長漓的手，沈長漓停下腳步，一臉狐疑的望著她，陸芊芊轉頭指向不遠處的沈遠淳，低聲說道：“七表哥，他看起來好可憐。”

  沈長漓抬眸，語氣淡淡的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陸芊芊看著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最終還是沒有將那件事情給說出口。

  堂廳內，三奶奶緊抿著唇，將頭給扭到了一旁，不願意去看三老爺的樣子。三老爺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得體的衣裳，將自己臉上的胡子給剃得幹幹淨淨的，為的就是不讓三奶奶嫌棄他。

  他本以為三奶奶今日見到他，又會如往年一般，同他大吵一架，可是三奶奶卻沒有，而是當著他的麵兒哭了出來，這下可將他給嚇壞了，他不知道三奶奶這究竟是為何，他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就連話都有些屢不清了。

  “雲妗，我……”三老爺站在她的麵前，一會抬著手，一會又放下，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