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懿鋒看著兩張簽名照片，低頭沉默，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承認了。

  安雪也沒有說話，就安靜地等著，等著他先開口說話。

  “就算兩個簽名，都是出自我的筆跡，又怎麽樣？能代表什麽？我去給孟夢上墳而已，有什麽問題嗎？”

  牛懿鋒並沒有因為筆跡的問題，露出任何慌張的表情。而是揚著淺淺的笑容，反問安雪一連串的問題。

  “如果隻是普通的給自己的學生上墳，需要用化名嗎？”

  “我就是不想讓人知道，我去給這個學生上墳。”

  牛懿鋒輕挑著眉梢，回答說：“這應該算是我的個人自由吧？做好事不留名，不行嗎？”

  ……

  不愧是語文老師，果然能言善道。

  安雪同樣回了一個淺淺的微笑，說：“牛老師應該很看重孟夢這個學生吧？”

  牛懿鋒低頭，似乎是這個問題，觸動了他心裏的柔軟。

  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說：“是，孟夢確實是個天賦極高的好學生。如果，她沒有跳樓，我相信她未來的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可惜，這個世上從來都沒有‘如果’。”

  “所以，三年前，孟夢遭遇了什麽，你其實是知道的？”

  牛懿鋒抿著唇，沒有立刻回答。

  此時，坐在安雪身邊的簡晶晶，故意道：“你那麽欣賞孟夢，難道連為說話的勇氣都沒有嗎？”

  “我怎麽沒有為她說話？！”

  牛懿鋒一下子激動起來，瞪著簡晶晶，說，“我當時，想要為孟夢出頭的！而且，我也確實那麽做了！”頓了頓，長談了口氣，繼續道，“我有帶她到警局報案，可是，後來校方出麵，平息了這件事。而孟夢，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撤銷了對那些人的控罪，然後，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即便如此，你作為語文老師，應該也能猜到這其中的原因，為什麽你之後，都沒有任何作為呢？”

  安雪半眯著眼睛，審視著他。

  牛懿鋒抿了抿唇，解釋道：“因為那段時間，我太太炒股，賠了很多錢，加上她又懷孕了，所以我自己的家庭生活，也是一團亂！所以，我根本沒有精力，繼續關注孟夢的事情。而且，那個時候，校長告訴我，會照顧好孟夢，不會再讓她受到委屈的。所以，我就相信了。”

  安雪聽著他的陳述，低下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那個時候，你家的困難，是林斌芬幫了你吧？”

  ……

  牛懿鋒長歎了口氣，點了點頭：“是！”

  “可是，我沒想到，她所謂的照顧好孟夢，反而讓孟夢走上了不歸路。”

  牛懿鋒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了深深的自責。

  “早知道會害了孟夢，我就應該堅持讓警方立案的。”

  “所以，孟夢死後，很非常自責？”

  “是！”

  牛懿鋒閉著眼睛，很是無奈地點了點頭：“而且，我覺得我這個老師，真的沒臉見她。所以，我用化名，給她上墳，為她掃墓。”

  “那麽，和你一起去祭拜孟夢的孩子，是誰？”

  牛懿鋒的眉心不自覺地皺了一下，假裝什麽都聽不明白地說道，“什麽孩子，我不明白你說什麽。”

  “我們知道，這個孩子，是和孟夢通信的筆友。你們最初，應該是在為孟夢上墳時候遇見的吧？”

  ……

  牛懿鋒搖了搖頭，並不承認有這個孩子：“沒有，我不知道什麽筆友。我是一個人去給孟夢和她奶奶上墳的，至於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

  “牛老師，為人師表，已經錯過一次，可不要錯第二次。你包庇那個孩子，反而會害了那個孩子！”

  安雪已經感覺到“gg”為了幫孟夢報仇，已經出現了反社會人格障礙。

  這樣的人，是極度危險人物，很可能做出自己都不能控製的事情。

  “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誰，抱歉，沒辦法為你們警方提供線索。”

  牛懿鋒還是堅持著自己的說辭，雙手交疊著，放在桌上。

  “牛老師，用個人的方式去報仇，是一種完全錯誤的方式！”

  安雪真的不懂，為什麽為人師表，卻沒有一個正確的三觀，竟然如此執著於報私仇。

  “安警官，不管你說什麽，我真的聽不明白。如果，你們覺得我用化名，為自己已故的學生上墳，是有罪的，你們告我就是了。”

  牛懿鋒有種破罐破摔的調調，根本不想說出真相。

  安雪從平板上，點開了公墓管理處的視頻，指著截屏上的兩個人，說：“根據公墓管理處的管理員提供的線索，當時你和這個孩子，一起在他那裏登記，然後給孟夢上墳的。他還一度以為，你和這個孩子是父子關係！所以，這個孩子，到底是誰？”

  ……

  牛懿鋒看著平板上的截屏照片，垂眸低頭，回避了安雪的視線。

  很顯然，他是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牛老師！你知道這個孩子已經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嗎？等他為孟夢報完仇，他就會結束自己的生命的！”

  安雪雙手拍在桌子上，表情有點小憤怒：“三年前，你沒有及時止損，導致失去了一個好學生，現在，你依然要一錯再錯嗎？”

  牛懿鋒擰著眉，做了吞咽的動作，似乎是想要說什麽的，按時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我真的不知道安警官這話的意思。這照片，很模糊，可能是來祭拜孟夢墳墓旁邊的墓主人的。所以，我和他可能說過一兩句話，但是，我確實不認識他，所以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

  安雪真的快被這個迂腐的老師氣死了。

  她抿了抿唇，起身道：“牛老師，我知道你心裏因為孟夢的死，充滿了自責和仇恨，可是，我希望你回到自己作為老師的身份上，好好考慮一下你的行為。一念為善，或許可以救下一個孩子未來的前途。”

  說完，她朝著簡晶晶試了個眼色，走出偵訊室。

  牛懿鋒閉著眼睛，內心似乎也是挺糾結的。

  不過，他還是堅持自己最初的想法，什麽都沒有說。

  安雪和簡晶晶回到觀察室，就聽到“啪”的一聲，安雪把手上的筆錄本摔到了地上。

  說實話，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安雪發火，一時不知如何安撫。

  整個觀察室內的氣氛，似乎是變得凝滯，好像連空氣都不會流通了。

  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安隊，別生氣了，不如試試給趙佳佳她們錄口供吧。這些小女生，比較容易詐出實話。”

  安雪雙手環胸，看著原子鏡前的三個女生。

  她想要撿起腳邊的筆錄本，但已經被簡晶晶搶先拾起來了。

  安雪長長歎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支巧克力的棒棒糖，送進嘴裏。

  她走到工作台前坐下，靜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等會兒吧，等會兒讓小靜和你一起去給她們做筆錄。”

  “哦，好。”簡晶晶走到她身邊坐下，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了她兩眼，才小聲道：“安隊，你很在意這個案子？”

  “嗯。”

  “為什麽？”

  簡晶晶覺得安雪處理過的案子，絕對不在少數，但是剛才，她明顯有點情緒失控了。

  “不知道，可能是為這些孩子不值吧。明明是花一樣的年紀，應該開心快樂的過著每一天，卻演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麵，就覺得很難受。”

  “是啊，小時候上學，老師總是說，你們是祖國的花朵，應該茁壯成長。但是，越長大越發現，青少年的成長，不再像過去那麽單純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小時候的那種美好。”

  簡晶晶大概能夠明白安雪的心裏了。

  她隻是心疼這些學生。

  青少年本身都是不加修飾的紙張，你想要將他們揮灑成一副怎麽樣的畫作，全靠家長，老師和社會。

  一旦，這其中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那麽這副畫作，就可能被毀。

  那麽，之後不管怎麽修飾，都可能是一副失敗，或者殘破的作品。

  “好了，不說這個了，醫院那裏，不知道情況怎麽樣。”

  安雪咬著棒棒糖，站起來，說：“等會兒，你和小靜去給趙佳佳她們做筆錄，我去醫院看一下林斌芬和彭昊的情況。”

  “嗯。”

  簡晶晶點了點頭，知道安雪是怕自己繼續給那幾個女生做偵訊，會控製不了自己的脾氣，所以打算換一個人做筆錄，而自己去醫院，轉換一下心情。

  “那你先坐一會兒，我回辦公室安排一下。”

  “好。”

  簡晶晶看著她走出觀察室，就獨自一人拿著手機，翻看著之前的一些案件線索。

  安雪回到辦公室，還沒有坐下，就接到了楊婕的電話。

  “喂，師姐！”

  “什麽事？”

  安雪聽著楊婕一驚一乍的聲音，感覺耳膜都快震破了，立刻把手機拿開一段距離。

  “你現在有空嗎？來法證中心一下！”

  “現在？”

  “嗯！”楊婕立刻道：“有重大發現，就剛才那個無聲的音頻u盤！”

  “好，我馬上到。”

  安雪掛了電話，下樓，往法證中心大樓走去。

  沒過多久，她就到了音頻鑒證室，禮貌地敲了敲門，就聽到裏麵傳來“請進”的聲音。

  “師姐！”

  楊婕看到她，立刻摘下了耳機，來到她麵前，拉著她道音頻鑒證師韓燁身邊。

  “師姐，這位是我們城最好的音頻鑒證師，韓燁韓老師！”

  “你好。”

  安雪跟他握了握手，就聽他道：“舊聞安警官大名，沒想到是個這麽年輕的女警官，幸會。”

  “韓老師過獎了。”

  安雪露出禮貌地笑容，看著桌上的電腦屏幕，問道：“這段無聲的音頻，是有什麽問題嗎？”

  “這不是無聲音頻。”

  韓燁直接解釋，說：“而是一段高頻率的音頻。”

  “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超聲波。”

  韓燁說了個通俗易懂的名詞：“自然界有很多聲音，其實人類的耳朵，是不能分辨的，但是動物可以分辨。但是，人類不能分辨，不代表就真的聽不到。”

  “所以，這段音頻，就是那種超過了人類耳朵能夠識別的赫茲範圍？”

  “是的。”

  韓燁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們人耳的聽覺範圍是在20赫茲到20000赫茲之間。超過20000赫茲的聲音，我們稱為超聲波，低於20赫茲的聲音，我們稱為次聲。次聲，有些時候，一些孩子，是可以聽到的。一般是指20歲以下的孩子。不過，不管是次聲，還是超聲波，聽得時間長了，都會出現頭暈，耳朵疼，等各種不舒服的情況。同時，超聲波還會引發人類的幻覺感受。”

  “那麽，這u盤裏麵的聲音，其實是超過20000赫茲的超聲波？”

  “對。”

  韓燁繼續解釋，“這些聲音，我們雖然聽不到，但是卻還是可以刺激到我們的大腦細胞。我聽小楊說，有兩個人，是聽了這音頻，然後自殺的？”

  “是。”

  “那就意味著，這些超聲波，引發了她們腦中最恐懼的事情！然後，她們如果想要解脫，就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

  韓燁的解釋，讓安雪明白了凶手所謂控製人心的催眠手法。

  這種技術，肯定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可以掌握的。

  所以，這次的案件，背後的始作俑者，還是彼岸花組織。

  “你的意思是說，聽了這段音頻之後，人類很可能會做出一些自殺的行為？”

  “是！”

  韓燁給了一個非常肯定的回答。

  “好，謝謝。”

  “不用客氣，這就是我的工作，希望你們可以早日破案。”韓燁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再次和安雪握手。

  “嗯，會的。”

  安雪的心情，似乎是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她示意楊婕，說：“走了，回辦公室了！”

  “啊？現在就走嗎？”

  楊婕似乎是不太願意，眼角的餘光暗暗瞥了眼身旁的韓燁。

  安雪看出她花癡的本質，一把攬過的肩膀，說：“是啊，現在就走！然後，有任務交給你去查！”

  “哦哦，好吧。”

  楊婕無奈地點頭，跟著安雪一起離開。

  走出法證中心大樓，安雪就直接道：“走，跟我回德康中學的女生宿舍樓。”

  “為什麽？”

  “查一下趙佳佳她們三個女生的電腦！”

  “哦，你是想找那段超聲波的音頻？”楊婕立刻明白了安雪的用意。

  “嗯，變聰明了。”

  安雪點了點頭，說：“既然這首音頻，人耳聽不到，那麽要隱藏在一大堆音樂中，就很容易了。”

  “如果是這樣，不如直接查她們的電腦，有沒有那個‘超度網’唄。”

  “是你傻，還是我傻？”

  安雪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說：“超度網那個網站，不可能是趙佳佳她們做出來的！”

  “哦，你是覺得網站，是之前跟吳峰有關的那個‘彼岸花’組織設計的。但是，裏麵的內容，是女學生自己上傳的？”

  “是啊。”安雪點了點頭，說，“否則，以你的能力，怎麽可能查不出網站的正確ip地址？”

  “是哦。”楊婕恍然大悟：“超度網的正確ip地址，我查不到，說明製造這個網站的地點，有非常強大的信號幹擾。”

  “所以嘍，我們能查的隻有三個女生上傳的東西。”

  “可是，為什麽不是全部都是那個‘超度網’把東西都上傳妥當呢？”

  楊婕覺得，這種有點多此一舉。

  安雪卻勾起一側的唇角，語帶嘲諷道：“因為‘造物主’的想法就是把方式教給子民，讓他們自己去做好！”

  ……

  “造物主？”

  楊婕感覺自己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好不容易用手，把下巴扶回嘴上，說：“這個彼岸花組織的人，也搞笑了吧！”

  “確實很可笑。但是，目前為止，他們也確實給我們製造了很大的麻煩。”

  安雪說完，開車離開警局，帶著楊婕往德康中學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