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情急之下，做的止血處理。因為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失血過多了。”

  “好吧。”

  急救醫生明白的點了點頭，讓身旁的護士幫忙處理傷口。

  大概半小時後，他們到達了最近的醫院。

  鄧國安被送進了手術室。

  安雪獨自一人，在外等侯。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邱雲把鄧倩帶了過來。

  鄧倩一看到安雪，便緊張的問道：“安隊，他的情況怎麽樣？”

  “還在手術，暫時沒辦法確定情況。”

  “那，那他能活下去嗎？”

  鄧倩突然緊張起來。

  安雪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因為我們趕到的時候，他流了很多血，而且，被注射了高濃度的致幻類藥物。這種藥，有非常強烈的鎮定作用。所以，應該不是很樂觀。”

  “早知道，我就不多考慮了。直接跟你見了他，也就沒有現在的事情了。”

  鄧倩很是後悔地撫著額頭，表情有點手足無措。

  安雪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在休息椅處坐著。

  而後，看著邱雲，問道，“怎麽樣，都和陶隊說了嗎？”

  “嗯，說了。”

  邱雲點了點頭，道：“陶隊讓我告訴你，他已經把呂賀帶回警局了。可是，他不懂，為什麽要這麽做？因為，當時的呂賀，正在餐廳吃午飯。”

  “吃午飯？”

  安雪蹙眉，想了想，問道：“是我們在追捕那輛急救車的時候嘛？”

  “對，就是那個時候！”

  “所以，他真的跟這件案子沒關係？”

  安雪小聲呢喃著，在她的側寫中，凶手的情況，和呂賀非常符合。

  男性，35-45歲之間，身形中等，沉著冷靜，具備非常全麵的醫藥知識，而且掌握著一定的外科手術技術。

  可是，他竟然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安雪的心裏充滿了疑惑。

  她看了眼時間，問道，“通知警方人員去現場了嗎？”

  “嗯，你走之後，就已經讓附近的警務人員封鎖了現場。這會兒，二隊和法證他們應該已經到了。”

  “好，那就先交給陶隊處理吧。”

  安雪抬頭，看了眼手術室外的燈。

  突然，燈滅了。

  主治醫生從裏麵走出來。

  “醫生，我爸的情況怎麽樣？！”

  鄧倩沒有半刻遲疑，直接衝上前詢問。

  醫生看了她一眼，摘下口罩：“你是傷者的女兒？”

  “是！他怎麽樣？”

  “目前，我們能做的都做了。但是，他體內注射的藥物，成分非常濃醇，所以，能不能醒過來，就靠他自己了。”

  正說著，醫護人員把病床推出手術室，就看到鄧國安的臉色依舊蒼白，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沒有任何知覺的樣子。

  “什麽叫做靠他自己？”

  鄧倩不解地看著醫生。

  “就是，如果醒不過來，就會變成植物人。”

  醫生算是給了明確的回答。

  “植物人？”

  鄧倩激動地揪住了醫生的前襟，請求道：“醫生，我求你，你救救他！別讓他變成植物人！我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跟他說呢！所以，求求你，救救他吧！”

  她的情緒已經崩潰，緩緩滑跪到了地上。

  “誒，你別這樣！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剩下的，你跟他多說說話，希望能夠激發他的求生意誌，自己努力醒過來。”

  醫生拉開她的手，朝著安雪看了一眼，示意讓她安撫一下，接著抬腳離開。

  安雪扶著鄧倩站起來，柔聲安撫道：“暫時別太悲觀了，畢竟老鄧出事之前，對於見到你，是有執念的。或許，你的陪伴，和言語的鼓勵，真的能夠讓他蘇醒過來。先到病房坐會兒吧。”

  “嗯。”

  鄧倩抽泣著，點了點頭。

  在安雪的陪同下，到了病房。

  兩人坐下之後，靜默了許久，安雪才開口道：“雖然，這個時候，不太適合問你問題。但是，為了能夠今早破案，我還是想了解一下，為什麽04年的時候，你會跟老鄧‘決裂’？”

  鄧倩拿著抽紙，輕輕擦拭著眼睛。

  好一會兒，才道：“00年，我母親被確診為慢粒白血病晚期，所以，除了骨髓移植之外，能夠做的治療，就是化療和放療。因為，那時候想要骨髓配對，一個是比較困難，另一個就是移植手術的費用，還是比較高昂的。”

  “當時，父親是警務醫院的醫生，收入還算不錯。但是，要負擔母親的醫藥費，還是比較吃力的。加上，我那時候正要結婚。無論如何，爸媽不想我嫁的不體麵。所以，就算我努力推辭他們給我的嫁妝。他們也都是聽不進去的。好在當時，一切還隻是開始。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還能勉強應付生活。但是，兩年之後，母親的情況變得異常嚴重。父親也漸漸的，沒辦法負擔高昂的化療費了。就在他跟我商量，要把房子賣掉的時候。不知怎麽，他就說自己中了彩票，有錢了！”

  “然後，不隻是不用賣房子了，母親還搬進了那種單人病房。”

  “很快的，母親的病情，得到了控製。雖然，我們還是沒有找到配型的骨髓，但是，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說到這裏，她低著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回憶著不願意回憶的事情。

  安雪看著她，小聲詢問，“之後，發生了什麽？”

  “之後，就是04年，父親為母親找到了配對的骨髓。可是，母親卻非常強硬的拒絕了移植手術。”

  “為什麽？”

  “這個問題，我當時也問過。可是，母親不願意回答。接著，她就連化療和放療都拒絕了。”想到這裏，鄧倩忍不住落淚，抽了抽鼻涕，說，“我當時真的很生氣！我不懂為什麽要放棄生的希望！所以，我努力勸她活下去！至少，為了我和她沒出生的外孫活下去！可是，她依然聽不進去。她就是一心求死！之後，父親實在沒辦法，就打算先斬後奏！”

  “你們瞞著你母親，給她做了骨髓移植？”

  “是！”

  鄧倩點了點頭，說：“如果早知道，她會出現那麽嚴重的排斥反應，打死我都不會讓她做那個手術的！所以，我當時很生父親的氣，但還不至於恨他。”

  “直到母親臨終前，她笑著拉著我的手說，這是她應得的報應。她很開心以這種方式離開，這讓她覺得心安不少。”停頓了一下，擦了擦眼淚，說，“我當時，真的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她做一個手術，怎麽就跟報應和贖罪扯上關係了？所以，我質問她為什麽要這麽想？她說，如果不是為了給她治病，父親不會做錯事。”

  “我真的不知道父親做錯了什麽事？我以為是他出軌，對不起我母親。所以，我的情緒很激動！我跑去找他大吵，結果孩子就流產了。而且子宮受損，讓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接著，在我昏迷的時候，母親就過世了。”

  “等我醒來，躺在空蕩蕩的病房裏，就想著，去找護士問一下情況。誰知，我才走到門邊，就聽到了父親在走廊上講電話。他的聲音很低，但是我卻全都聽到了。原來，父親之所以有了一大筆錢，不需要賣房子，就可以為母親治病，是因為他從非法渠道，做著器官買賣。”

  “所以，我一下子明白了母親說的報應的意思。甚至，我想到我之所以小產，也是糟了報應。”

  “於是，你就和老鄧決裂了？”安雪聽了她的故事，可以明白她心裏的那種矛盾和絕望。

  換做是自己，估計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嗯。”鄧倩點了點頭，說：“然後，我因為沒辦法生孩子，遭到了婆家的嫌棄，就選擇了離婚。接著，我就去了福利院工作。”

  “那你知道，你父親是從什麽渠道得到的器官嗎？”

  “我不知道，要沒問過。”

  她搖了搖頭，看著老鄧被截去的雙手，說：“凶手截去他的雙手，是因為他經手了太多非法的器官手術吧？”

  安雪垂眸，看了眼病床上的老鄧，“應該是的。這個凶手，很可能是當年那些器官所有者的親屬。”

  “那還真的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呢。”

  鄧倩閉上眼睛，長長舒了口氣。

  安雪看著她，沒有說話。

  但是，這個故事，還是讓她有了一點頭緒。

  她看了眼手表，說：“時候不早了，我得去現場看一下。這裏，我已經安排了人手，保護你們。所以，你可以安心守在病房。”

  “嗯，謝謝你，安警官。”

  鄧倩點了點頭，起身送到她門口。

  走廊上，兩個製服警員守在門口，一看到安雪立刻向她敬禮。

  “安隊！”

  “嗯，這裏就交給你們了！即使是醫生和護士，都必須核查清楚身份，才能進去！”

  “明白！”

  兩人點頭，目送安雪離開。

  出了醫院大門，安雪便打車趕去廢棄工廠。

  薛尚一看到她，便揮手打招呼：“安隊，你怎麽來了？”

  “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特別的線索。”

  安雪四處看了一下，問道：“能夠確定那輛急救車，往哪個方向離開的嗎？”

  “工廠後門處，有點潮濕，所以留下了一些車輪印。”

  薛尚說著，和安雪一起走到了後門處。

  安雪看著地上的痕跡，蹙眉道：“這些水跡，是凶手衝刷血跡留下的嗎？”

  “有這個可能，畢竟擔架床周圍，也全都是水跡。”

  “鄧國安的斷手，有找到嗎？”

  “沒有。”薛尚搖頭。

  安雪朝著四周看了一下，問道：“前一個死者薑輝宏的屍塊，有可能出現在這裏嗎？”

  “如果，凶手真的是特地在後一個現場，留下前一個現場的屍塊的話，薑輝宏的上半截，應該會留在這附近。”

  “晶晶呢？晶晶來了沒有？”

  安雪轉身回到倉庫，並沒有找到簡晶晶的身影。

  薛尚也跟著看了一下，說，“她和邱雲，開車到前麵查看了，應該就快回來了。”

  安雪沒有說話，拿出手機，給簡晶晶打了電話。

  “喂，安隊？”

  “立刻回到工廠這裏，我需要你的鼻子，幫忙找一個東西。”

  “好，馬上回來。”

  簡晶晶拍了拍邱雲的肩膀，示意她把車子開回去。

  十分鍾後，車子停在了工廠門口。

  簡晶晶第一時間跑到安雪麵前：“安隊，要找什麽？”

  安雪指著隔壁的倉庫，說：“這裏麵有很多箱子，薑輝宏缺失的那部分，可能就藏在這裏。所以，你能找到嗎？”

  “我試試。”簡晶晶閉上眼睛，用鼻子嗅了嗅，慢慢朝著裏麵走去。

  突然，一股子濃重的味道，讓簡晶晶捂住了鼻子。

  次，次次——

  她抽著鼻子，說：“這裏化工原料的味道好重，刺激性有點強。”

  安雪看著她難受的樣子，關心道，“如果不行的話，我就讓他們安排警犬過來。”

  “不用。”

  簡晶晶拒絕了安雪的建議，仔細聞了聞，說：“凶手應該還是把屍塊煮過吧？”

  “是，就這個凶手目前的作案手法來看，他是有一定的強迫性的，所以，作案細節必須是跟之前一樣的。”

  “那麽，”

  簡晶晶指著一個疊放在最下麵的箱子，說：“這個箱子裏麵的味道，就是熟肉的味道。”

  聞言，在場的警務人員，立刻上前搬走上麵的箱子。

  直到最後那個箱子，打開之後，真的就是簡晶晶說的，是一整塊被煮熟的“大排”肉。

  也就是這一瞬間，很多沒看過這種畫麵的警務人員，都忍不住嘔吐起來。

  薛尚上前，查看一下，問道：“白法醫到了嗎？”

  “我在。”

  白旭提著勘測公文包，走進倉庫，來到薛尚麵前。

  他俯身蹲下，查看著麵前的“排骨”，說：“心髒部分，被取走了。”

  “所以，凶手拿走了三個死者，曾經做了移植的器官。”

  安雪雙手環胸，站在白旭身旁，問道：“除了屍塊，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白旭沒有說話，接過何成傑送上的鑷子，從骨頭中夾出一根頭發。

  “這個會是線索嗎？”

  他抬頭看著安雪和薛尚，等著他們的回答。

  薛尚用證物袋，把發絲裝進去，說：“這頭發，應該也被煮過了。不過，這麽長，是女性的嗎？”

  “這麽說，凶手是女人？”

  邱雲不禁提出疑問。

  安雪接過袋子，看著一下，說：“留長頭發的，未必就是女人吧。”

  “如果是男人的話，那他真是個大變態。”

  邱雲忍不住評價的一句。

  “他用這樣的方式殺人，原本就是大變態。”安雪簡單地做了個總結，想到之前兩個便衣的證詞。

  他們說，救護車上有醫生和護士。

  所以，凶手其實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

  安雪單手支著下巴，認真思考著。

  這時候，白旭讓何成傑處理了屍塊，起身看著安雪，道：“怎麽了？是想到什麽了？”

  “嗯，好像是想到了。”安雪回神，看著他說，“不過，還有點不太確定。”

  “那就先回警局再說吧。”

  “嗯。”

  安雪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往外走去。

  回去的時候，安雪坐的是白旭的車子。

  隻見她側著頭，支著下巴，表情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旭都感覺她被“石化了”，蹙眉道：“什麽疑點，讓你想得這麽出神？”

  “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有什麽被我忽略的地方。”

  安雪嘟著嘴，無奈地歎了口氣，拿出一支棒棒糖，直接送進嘴裏。

  “唔……”

  她皺眉，突然發現自己忘記撕糖紙了。

  白旭無語地看了她一眼，說：“你這真是充分詮釋了，什麽叫做為了案子，廢寢忘食，食不知味啊！”

  “哎呀，今天跑了一天，確實有點累。”

  安雪撕了糖紙，把糖果送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