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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女王不在家      更新:2020-07-08 13:36      字數:4476
  德順帝在那次令人尷尬的家宴後,終究是回去了。

  回到燕京城皇宮的他,來到了慈安宮裏,昔日的皇貴妃如今已經是皇太後了。

  德順帝進去皇太後的寢宮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寢殿裏沒有掌燈,周圍暗沉沉的,而就在這朦朧的夜色中,皇太後一個人坐在榻旁,略顯削瘦的剪影有幾分料峭的味道。

  德順帝拜見了母後,皇太後也沒怎麽吭聲。

  德順帝低頭默了半響後,終於伸出手來,從懷裏拿出一個錦布包著的時候,無聲地放到了皇太後麵前的矮桌上。

  皇太後伸手拿過來,打開,卻見錦布包著的是一縷頭發,剪下來的頭發,夾雜著花白的發絲以及些許血痕。

  耳邊,德順帝低聲道:“母後,這是賀驍雲的。”

  皇太後聽到這個,整個人頓時僵硬在那裏,幾乎是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德順帝。

  德順帝別過臉去,輕輕歎了口氣:

  “我果然沒猜錯。”

  皇太後捏著那縷花白發絲的手在顫抖,不過她努力昂起頭來:

  “你是怎麽知道的?”

  德順帝起身,走到了窗欞前,眯起眸子,聲音有些清冷:

  “從你給我講鎮北侯這段故事的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了。”

  講起這段故事的母妃,當時情緒有些波動,仿佛她並不是在單純地講著一個別人的故事,倒像是深有感觸。

  “後來我查了一些當年的事,雖然很多相關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可是我多少有些蛛絲馬跡。”

  德順帝轉過頭來,凝視著自己的母後:“於是我才知道,原來母後當年是賀驍雲青梅竹馬的戀人,如果不是當年他出了這種事,母後或許早已經是賀家的夫人了吧?”

  皇太後半低著頭,無聲地聽著德順帝的話,她的十指此時已經不再顫抖,就那麽緊緊抓著那縷頭發,用著一種難以言語的腔調,冷冷地挑眉問道:“我的皇兒可真是聰明得緊,那麽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呢?”

  她眸子裏忽然間迸發出怒意來:“你把這縷頭發遞到我麵前,是什麽意思?這是要逼我認錯,還是要代你父皇問責於我?”

  德順帝撩起龍袍,跪在了皇太後腳下:“母後,兒臣並沒有什麽意思,隻是兒臣想著母後到底心裏念著那個人吧這才特意取了一縷發來送給母後,好歹是個念想。”

  皇太後臉上發黑,收斂了所有的怒氣,麵無表情地盯著德順帝,許久後,忽然道:“你起來。”

  德順帝遵命,當下起身。

  皇太後命道:“近些。”

  德順帝點頭,走近了些。

  皇太後在那昏暗的夜色中,朦朧中隻見麵前站著的男兒細長眼眸,微微上挑,俊美異常,這是自己親生的兒子,是自己嘔心瀝血養大的骨肉。

  “啪”的一聲,皇太後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狠狠地給了德順帝一個耳光。

  “現在,給我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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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錦江城裏,齊王原本還有些擔心怕德順帝看上了南鑼郡主,就此收入了後宮。可是德順帝那一日分明也是震驚於南鑼郡主的美貌,可是過後卻是提都沒提這茬兒。不管如何,齊王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因之前齊王是被派到這裏來督軍的,如今邊疆一片混亂,遭受北狄人淩.辱的北疆一帶城池可是民不聊生,於是齊王便被派在這裏繼續安置受難的邊疆百姓,依舊擱置在這裏不能回去燕京城。

  蕭正峰呢,他當初來錦江城是三年的任期,如今才過了兩年多,到底是要留到今年年末才能任期滿了回去呢。

  至於那位年輕輕輕的少年知軍大人,因在戰亂中一時失了蹤跡,再也沒回來,德順帝這邊也就沒提這事兒。反正邊關一帶都歸蕭正峰統領了,有沒有知軍還是那樣,他也不是那墨守成規的人。

  那邊德順帝走了,眾人總算是鬆了口氣,該幹什麽幹什麽,仿佛頭頂盯著的那雙眼睛沒了。

  蕭正峰一邊協同齊王一起打理著邊疆諸事兒,經過戰亂的錦江城一帶真是百業待興,不過好在這裏的老百姓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從一片廢墟和殺戮中重新站起來,挺直腰杆去生存,這是他們的堅韌,也是他們的無奈。

  阿煙偶爾會去集市購置些物事,看到漸漸恢複過來的街道,不免歎息,每每對青楓道:

  “當初來的時候,心裏其實不是沒覺得這裏荒蠻淒涼,可是如今倒是愛上了這裏,若是離開,我定舍不得的。”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一個遼闊粗獷的地方,養出來的女人豪放魅惑,養出的男人粗獷堅強,她都喜歡。

  青楓等人知道自家將軍的任期也就是半年多了,其實心裏也是盼著離開的,錦繡繁華的燕京城誰不想回去啊,可是想想這裏,是自己成親生子的地方,縱然經曆了戰亂饑餓困頓,可多年之後回想起來,那也是一抹難得的回憶啊。

  這幾日蕭正峰雖忙著,可也做了幾件事,一是請了個乳母來幫著照料糯糯。可是糯糯平日裏吃習慣了阿煙的奶,倒是對那位乳母不喜,她認人的。

  乳母沒辦法,便夜裏去喂,但人家糯糯還真不傻,小人兒精明得很,嘴巴一湊過去,聞著味道不對,小腿兒就開始踢騰了。如此幾次三番下來,阿煙也隻能放棄了乳母。

  沒有了乳母,就自己喂唄,頂多是辛苦些,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兒。孩子自己喂大的,和自己更親。

  蕭正峰其實是有些心疼阿煙的,不過也沒辦法,隻好認了。

  他最近還派人去找了綠綺,去了阿煙所說過的那個鎮子,然而隻找到一些當初將士的屍首,其他是根本沒有。綠綺算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了,阿煙想起這個,自己暗地裏不免一聲歎息,寫了一個信函回去給父親,也給藍庭,說了這事兒。

  阿煙身子養了這麽一段,如今已經大好,有那麽一天晚上,夫妻二人便行了多日沒有的事。蕭正峰開始的時候還小心翼翼,後來發現並沒什麽不妥,這才重新激烈起來。一時猶如猛虎出山,勢不可擋。

  如今天氣漸漸暖和了,一番好事後,兩個人身上都有些汗濕。

  阿煙纖細的手指捏著男人那帶疤的胸膛,喃聲道:

  “久不曾有,倒是有些受不住了。”

  雖說是生過孩子,按理應該比以前更容易了,然而生完了也兩個多月了,她又是注重保養的,隔三差五練練昔日他教的九禽舞。那些動作不但能柔韌腰肢,仿佛也能讓身體更為緊實。

  蕭正峰被禁了這麽些日子,今晚總算是飽足一場,他仰著棱角分明的臉,額頭上是大滴的汗珠,滿足地在那裏呼著氣。此時聽到阿煙這麽說,粗噶一笑,卻是道:

  “明明該通暢了才是,怎麽如今這路更難走了。”

  路太窄,一路過去,真是披荊斬棘的,累得不輕,卻愈發暢快。

  阿煙聽著這話,咬唇拿著手指頭去掐他:“你說話真粗!”

  太粗鄙了,哪裏像個正經將軍,不過——為什麽她越來越喜歡了?

  也是在外麵時候長了,如今讓她再回想下昔日錦江城裏那些文雅的公子哥兒,心裏反倒不喜了呢。

  小白臉兒而已,身子單薄,捉雞的力氣都沒有,隻會吟詩作對的,有什麽意思呢!

  一時心裏重新想起那個什麽南鑼郡主,這幾日南鑼郡主還時不時要過來,說是在家中無聊,要來她這裏看看呢。她隻推說孩子到底小,不方便待客,就此拒了。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就是惦記著她家的男人麽,一個女兒家的,竟沒半分羞恥。

  如今她和蕭正峰都已經有了娃兒,夫妻感情更勝以前,蕭正峰在她麵前真跟個會搖尾巴的狗似,除了在炕頭上威風八麵有個將軍的樣子,其他時候不都是伏低做小,什麽都聽自己的。

  就這樣,竟然還有女人想進自家的門?

  阿煙想想這事兒,也是覺得可笑。

  防火防賊防強盜,如今她顧煙竟然要防個郡主,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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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在阿煙自以為穩操勝券,根本不曾把個異族的南鑼郡主放在眼裏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李明悅,她竟然沒死。

  在遭受錦江城破,齊王失蹤,她這個齊王的小妾下落不明後,她竟然沒死。

  其實齊王派人找了她,蕭正峰也特意命人找了,然而並沒有找到什麽蹤跡。錦江城破,不知道多少人從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區區一個李明悅,哪裏就能說找到就找到呢。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李明悅自己回來了。

  她回來的那一天,正是一個大好的日子,日頭照得齊王府門前暖洋洋的,她拄著一個拐杖,一拐一拐地來到了齊王所住的府邸。

  她衣服破爛,頭發亂蓬蓬的,臉上不知道塗抹著什麽,髒汙不堪。

  李明悅抿了抿幹澀的唇,上前對那守門的小廝道:

  “我是李夫人。”

  隻可惜,守門的小廝並不知道什麽李夫人,這幾個小廝都是最近新配的,原來的那一批早換了個幹淨。

  守門小廝搖搖頭道:“我們隻知道雙魚夫人,可不知道什麽李夫人,再說你這個樣子,若是個叫花子,去其他家就是了,別來這裏,我們齊王府上可不是你耍賴的地方!”

  說著,人家就要趕她離開。

  李明悅見此,冷笑一聲:

  “你知道什麽,我是齊王身邊的李夫人,齊王的庶長子便是我生下的,你竟然敢在這裏攔住我?”

  那小廝頓時無奈:“這位姑奶奶啊,夫人啊,祖宗啊,你就饒了小的吧,我實在不知道什麽是齊王的庶長子,更不知道什麽李夫人,你有事就幹事,沒事就滾蛋,行不?別為難我們小的!”

  李明悅氣惱交加,不過氣了片刻後,她也就平靜下來了,知道在這裏墨跡也沒用。

  她必須想辦法見到齊王才行。

  也於是她拄著拐杖蹣跚在齊王的府邸門前,這條街道還算繁華的,有來往的車馬駝子等。她怔怔地站在那裏,看著陽光底下這些人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歡喜。

  心尖兒那裏便一陣刺痛,她無力地坐在了牆角那裏,想著這一路來自己所受的苦痛。

  其實這輩子她是幸運的,至少沒像上一次那般失去了生育子嗣的能力,至少她生下了齊王的庶長子。

  可是想起她曾經曆的那一切,依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兩眸甚至變得呆滯起來。

  她髒汙的手緊緊地攥住那根拐杖,攥得手指尖幾乎掐進了堅硬的拐杖裏,攥得渾身都發起抖來。

  那是噩夢一般的經曆,任何一個女人遭遇了這種事兒,怕是都要崩潰地寧願死去。

  然而她不能死,她是李明悅,是上天的寵兒,是重生一次的人。

  她該活著,活著等到齊王登基的那一天,等到她寵冠後宮的那一天。

  甚至她必須看著她的親生骨肉登上那個至高的位置。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李明悅把嘴唇咬出血來,流著淚努力地告訴自己,一切總歸會好的。

  就在這個時候,阿煙坐著馬車恰好路過這條街道。今日天好,她想著采買些食材,熬燉些羹湯給蕭正峰。

  這兩年在邊關,他也吃了不少苦頭,起早貪黑地忙,甚至幾夜不合眼地那麽熬著,打起仗來更是拿著血肉之軀去拚搏,身上一手摸過去,都是疤,新的舊的交錯著。

  看著他這個樣子,哪裏能不心疼呢。

  她總怕他以後年紀大了會落下一身傷病,便想著用些食補的法子為他慢慢調理身子,趁著年紀,趕緊調過來,別受老來罪。

  也就在這個時候吧,她隨意掃過街上,看到了窩縮在牆角裏那個瑟瑟抖著的叫花子。

  本來是一眼過去,並沒在意,不過後來她意識到了什麽不對。

  那個女人有點眼熟,於是忙命停下了馬車,她翹頭看過去。

  也是李明悅這人幸運,恰好李明悅這個時候抬起頭來,阿煙一眼便知,這是李明悅,那個當了齊王小妾的李明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