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作者:
李思危 更新:2020-07-08 10:57 字數:3645
“要真打了呢?”
“你會被老餘噴到懷疑人生。”
“……”
兩人誰都沒將這點小摩擦放在心上,接下來幾天劇組風平浪靜。
賀思嘉拍戲愈發順利,來自旁人的褒獎與肯定激發了他對表演的興趣,甚至還讓助理幫忙搜集提升演技的資料。消息傳到陸馨耳中,她欣慰的同時又隱隱有些不安,總擔心有意外發生。
或許受到墨菲定律影響,陸馨的預感很快應驗。
這天晚上,賀思嘉剛從健身房出來,就接到經紀人的電話。
“你最近在劇組惹事了嗎?”
賀思嘉拎著外套,抄近路穿過一排小樹林,“沒啊,怎麽了?”
“下午營銷號集中爆料,說你不敬業、耍大牌、不尊重前輩,連劇組盒飯都要點最貴的。”
賀思嘉失笑,“姐,劇組的盒飯又不收錢。”
陸馨一哽,“這是重點嗎?”
“我隻是覺得很可笑,你該不會連這都信吧?”
陸馨其實不怎麽信,如果真有問題綿綿和小棲早跟她告狀了,打電話無非想確認一遍,“你進組一個月沒曝光,突然被集中狙擊,我當然要問問。確定沒得罪人?”
賀思嘉突然想到曹雲光,難道是他?
陸馨也聽說了兩人的“桃色糾紛”,她想了想說:“我再打聽打聽,行了,你安心拍戲,我會處理。”
掛斷電話,賀思嘉邊走邊上網,很快弄清了來龍去脈。
中午一名自稱在劇組打工的網友爆他黑料,帖子發在豆瓣某小組,被營銷號截圖轉微博,期間還上了次黑熱搜,不過很快被他的團隊撤下了。
如今原帖已刪,從遺跡可見爆料人對劇組有一定了解,隻是關於他的料三分真,七分假。
帖子裏還說他拍戲總要求清場,每次都會浪費很多時間,為此惹怒了吳臻,兩人大吵一架,差點兒氣暈導演。
賀思嘉壓不住笑,眼見已走到房門口,他心念一動,有了主意。
“咚咚——”
聽見敲門聲時,吳臻剛吹完頭,他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十點。
吳臻套上條蠶絲睡褲,開門見是賀思嘉,尚未開口就被對方勾住脖子。
賀思嘉伸長右臂,手機早已調成自拍模式,屏幕上照出和他吳臻頭挨頭的畫麵,顯得尤為親密。
“吳老師,笑一個。”
吳臻順從端出最標準的微笑,隻聽“哢嚓”一聲,畫麵定格。
“怎麽了?”見賀思嘉低頭擺弄手機,吳臻困惑地問。
“P圖啊。”
“你要發出去?”
“不行嗎?”
賀思嘉停下手,見吳臻穿了件有些皺褶的T恤,頭發淩亂,還戴了副黑框眼鏡,形象實在不算得體。他後知後覺地問:“是不是不太合適?可你這樣也很帥。”
“沒事,你發吧,挺自然的。”
賀思嘉衝他笑了笑,將簡單修完的圖發給陸馨,留言說:我和吳老師沒有不和,他說這張圖可以發。
接著,賀思嘉收起手機,朝屋裏瞅了眼,“可以進去嗎?”
吳臻讓開身,“當然。”
雖然賀思嘉經常邀請吳臻去他房間,但入組這麽久,還是頭回來串門。他隨意打量著屋內陳設,和自己那邊大同小異,隻是桌櫃上擺著不少野花。
“花挺漂亮,吳老師還挺有生活情趣。”
吳臻扒了扒頭發,“小楊給弄的。”
小楊是吳臻另一名生活助理,男性,長得五大三粗,心卻很細。
“小楊跟你很久了吧?”
“從我複出就一直跟著我。”
賀思嘉突然想到個問題,“你那幾年真被封殺了嗎?”
“沒有。”
“可外麵都這麽傳,而且你確實好幾年沒拍戲。”賀思嘉微有些驚訝,“剛得了影帝,應該很多片約吧?”
“那時候國內禁止宣傳我拿影帝的事,投資方認為用我風險過大,加上我也有別的考慮,就暫時沒接戲。”吳臻整了整沙發靠墊,示意賀思嘉坐,又問:“喝什麽?”
“有咖啡嗎,速溶的也行。”
趁吳臻去燒水,賀思嘉的注意力轉移到電視屏幕上,意外地挑了下眉,“吳老師還看動畫片?”
吳臻摁下電熱水壺的開關,回頭瞟了眼電視,“嗯,今天六一,應個景。”
“我小時候看過這個,《鬼媽媽》是吧?”
賀思嘉隻記得大概劇情——小女孩在新房裏發現一扇可以通往鏡像世界的門,門後有她另一對父母,眼睛都縫著紐扣。新父母外形詭異,卻對小女孩非常好,遠勝她原本的爸媽。就在小女孩全心接受他們時,新媽媽卻拿出針線,說要為小女孩的眼睛縫上扣子,將她永遠留在鏡像世界。
“cctv有事嗎?兒童節放這個?”賀思嘉深深感受到電視台的惡意,又說:“不過我以前覺得紐扣媽媽可好了,還試圖在家裏找那扇門。”
吳臻笑了聲:“你口味挺重的。”
賀思嘉也跟著笑笑,沒解釋。
他曾幻想有那樣一位母親,哪怕溫情短暫,至少會一心一意愛他。
一杯咖啡下肚,賀思嘉和吳臻看完了整部影片,便回房休息了。
臨睡前,他特意登錄微博,見陸馨已代他發了跟吳臻的合照。
評論裏說什麽的都有,粉絲顧不上辱罵吳臻倒貼,瘋狂蓋章兩人關係好;黑子則認為他強行拉吳臻做戲,一看就是塑料情;還有水軍混跡其中捆綁拉踩,問兩人誰豔壓誰。
不論如何,合照熱度掩蓋了其餘黑料,到了次日白天,陸馨通知他警報暫時解除。
下午,離組一月的梅慶回歸,也宣告著伽羅村的戲份殺青在即。
當時賀思嘉剛卸完妝,回房間路上遇見梅慶,下意識就笑:“梅老,您回來了?”
“小賀這是拍完了?”梅慶比一個月前瘦了些,眼眶周圍曬出了太陽鏡的印子,愈發像個常年出外勤的老警察了,他樂嗬嗬道:“正好,小賀到我屋裏去,給你們帶了點特產。”
賀思嘉也懶得假客氣,沒多會兒就收獲了幾包蘋果幹和小魚幹,還有Y縣的香腸臘肉火腿、X市的板鴨,以及一箱橙子。
“梅老,您這是把S省都跑完了?”
“就去了六七個地方,時間太緊了。”梅慶意猶未盡地歎氣,話鋒一轉說:“趁今天有空,我等下去村裏逛逛,伽羅村蘑菇不錯,小賀要不要給家人買點兒,我幫你捎回來。”
賀思嘉想到他外公愛吃蘑菇,便說:“我陪您一塊兒吧。”
兩人先去了村長家,路上,梅慶和他閑聊:“聽說你最近表現很不錯。”
賀思嘉唇角上翹,假意謙虛:“是大家願意教我。”
“哈哈,小朱可很少誇你們這類小鮮肉的。”梅慶笑道:“好好演,我看好你。”
梅慶是真喜歡賀思嘉,盡管兩人就見過幾麵,可人和人之間講究眼緣——賀思嘉生得漂亮,在他麵前又格外乖巧,年紀還他小兒子差不多大。
他想了想說:“我手頭上有個正在籌備的綜藝,你有興趣嗎?”
綜藝名為《黃河行》,由國家電視台主辦,以黃河幹流為行進路線,每期邀請幾位明星嘉賓參與拍攝,意在介紹黃河流域豐富的自然人文景觀,以及展示河道治理的成效。
這類主旋律綜藝對任何流量明星都是頂級資源,賀思嘉知道梅慶在照顧他,可他的檔期都排到幾個月後了,還得先跟經紀人商量。
“不著急,節目錄製最快也得八月份,你這邊確定了,提前跟我說一聲。”
村子不大,他們很快就來到村長家門前,隔著籬笆看見一位老人坐在院裏曬太陽。
兩人正想打招呼,一隻黃狗狂叫著躥出來,賀思嘉臉色驟變,拔腿就跑!
關鍵時刻,老人挺身而出,喝止住試圖追攆賀思嘉的黃狗。
梅慶見賀思嘉一副快虛脫的樣子,樂不可支,“多大的小夥子,還怕狗啊?”
賀思嘉驚魂未定,小臉慘白,“小、小時候被狗嚇過。”
其實他現在也不那麽怕狗了,但黃狗出現得過於突然,叫聲又凶惡,完全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
賀思嘉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才平複心情,可已不敢進門了。
老人看出他害怕,將黃狗趕回了屋,轉頭就見他那任職村長的大孫子回來了。
村裏人大多質樸,村長在問明梅慶與賀思嘉的來意後,熱情地表示後院裏就曬了不少野菌菇。
趁他去拿蘑菇,梅慶上前與老人攀談:“大爺,您高壽啊?”
老人咧嘴一笑,操著濃重的鄉音說:“我九十八了。”
“那您身體很好啊!”
老人又回了句什麽,賀思嘉沒聽懂,他分神打量灰撲撲的院子,就一個感想——窮。
沒多會兒,村長拎著兩麻袋菌菇出來,一袋給梅慶,另一袋則遞給賀思嘉。
賀思嘉嫌重,並不想拿這麽多,可瞧見村長局促的模樣,以及對方身後一排泥胚房,拒絕的話便哽在嗓子眼。他低頭掏錢,哪知村長竟肯不收,隻說知道他們是演員,也看過梅慶演的戲,家裏人都很喜歡。
梅慶推辭不過,隻好接受對方的好意。
臨走前,梅慶走到老人身邊,伸出雙手說:“大爺,我們先走了,回頭再來探望您。”
老人卻沒回握,隻笑著點了點頭。
村長擔心梅慶尷尬,忙解釋:“我爺爺年輕時打鬼子被炸了手。”
梅慶與賀思嘉雙雙一愣,同時看向老人藏在外衫下的胳膊。
那一瞬間,賀思嘉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從書本上、影視劇中所見,以及長輩口中聽來的曆史,都離他太過遙遠,更像是一段苦難而悲壯的故事。但此時此刻,老人光禿禿的手腕撥開了一層霧,隱秘的真相不再匱乏與縹緲,而是實實在在的沉重。
他見梅慶向老人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老人也一樣站直了回禮。
兩代軍人相對而立,宛如兩棵挺拔雪鬆。
——時光消磨了曆史的厚度,卻磨不去經曆者充盈的靈魂。
回去的路上,賀思嘉總惦記沒給錢的事,梅慶笑著說:“待會兒讓工作人員送來,我們給的他不會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