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作者:我是寶的貝兒      更新:2020-07-08 10:49      字數:3199
  即便是一條野狗,它也有感受!

  更何況,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誰又在乎呢?

  結果,毫無意外的,他失去這份薪水微薄的工作,又一次。

  尚在城市裏遊蕩,如行屍走肉,如殘缺不全的靈魂……

  不知道活著到底是為什麽,不知道每天那麽努力的掙紮,最後到底能抓住什麽?

  也許,他什麽都抓不住。

  直至天明時分,終於走累了,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簡陋的居所可以棲身。

  回去的路上,在一座小橋上與鄰居家的女兒阿香相遇。

  阿香是這附近中學的語文老師,性格溫柔靦腆,為人孝順,待人寬厚,街坊鄰居都很喜歡她。

  尚也一樣。

  阿香問他,下夜班了是嗎,是不是很累啊,她做便當的時候也給他做了一份,還跟從前一樣,放在他家窗台那個壞了的空花盆裏麵。

  尚怔怔的看著她,問她為什麽對自己那麽好。

  阿香顯然有些局促,讓他別明知故問,又在他開口前讓他快回去好好休息,他臉色很差。

  是的,該好好休息了。

  尚垂下眼,極輕極低地歎息:“會的,謝謝關心……”

  還說:“阿香你真的很好。”

  隻是她的好,他配不上。

  尚與阿香錯肩,朝家的方向走去,他疲憊極了,人生至此,從未有如這一刻渴望尋求解脫。

  阿香站在橋的中間,扭身看著他,不放心的喊他的名字。

  喊第一聲,他沒有回頭。

  第二聲,他遲疑了,腳步遲鈍的僵滯了一下。

  第三聲,他似乎不舍的側過臉,用餘光納入她的輪廓。

  阿香拖著哭腔喊他的名字,向他告白,大聲說:“我喜歡你!”

  尚停在原地,背對她,很久很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住了,觀眾的心也被揪得緊緊的。

  別放棄啊,還有人喜歡你。

  要繼續努力,做一個值得被喜歡的人!

  “你好吵啊……”尚滿不在乎的說著,回過頭,隔著遠到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距離,那張疲憊不堪的臉泛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得到回應的阿香喜極而泣,沒頭沒尾地問:“你今天打算做什麽?”

  “回去吃飯,睡覺……”尚思索了一下,“找工作。”

  “你又失業啦?”

  “是啊,受不了夜班經理對我指手畫腳。”

  “沒關係,總會找到合適的。”

  “找不到怎麽辦?”

  “會找到的,相信我。”

  “你說我適合什麽工作?不肯吃苦,不能受氣,臭毛病一大堆。”

  “覺得不好的地方就改改啊,會改好的。”

  兩個人在逐漸閑聊中步步靠近,以真實的自己,重新麵對對方。

  晨曦從河道的一端綻放出絢麗的光彩,河麵上水光粼粼,城市蘇醒了,景致如夢境般美好。

  他們被無限拉長影子,隨著鏡頭的延伸重疊在一起。

  故事還沒有結局,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黑底的銀幕上緩緩滾動出參與全片台前幕後的人員名單。

  抒情的吉他伴奏響起,同名主題曲《生而為人》,放的是歌手程姿穎的‘傷痛版’。

  她用溫暖的嗓音唱:“固執的我們,並沒有那麽與眾不同。生而為人,潦草平凡。縱然早已沒了大誌向,還是要努力守好這一歲,過好這一生,你要勇敢啊……”

  許晗煙坐在偌大的放映廳裏,忽然就被感動到了。

  抬手抹掉醞在眼角的潤感,再佯作沒事的笑笑。

  原來的結局,尚沒有回頭,消瘦而孤單的身影,在鏡頭越走越遠,越遠越渺小……就好像,他從未存在。

  上輩子,許晗煙壓抑得在首映式結束後崩潰痛哭,隻因為她感受到尚赴死的決心。

  一個人不斷消極的結果,是生命的終結。

  她不喜歡、也不願意接受那種結局。

  眾生皆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痛苦、不知如何釋放的情緒、種種……

  生命貴在延續,貴在不屈,貴在不斷的跌倒了再不斷的爬起來,和這該死的生活抗爭下去。

  既然我們都敢活著,還有什麽值得懼怕退縮?

  歸於現實,陸尚在影片人物矛盾達到頂點時,來到許晗煙身旁,與她一起,安靜的看到最後。

  感動持續到字幕滾動至末尾,曲終,人卻未散。

  “如何?”陸尚等待她的觀後感。

  這對他很重要。

  “有點老套,像90年代一定會圓滿大結局的港劇。”許晗煙笑著聳了聳肩,“不過,我更喜歡這個。你向觀眾妥協了,也對骨子裏那個驕傲的自己妥協了。”

  妥協一詞,聽起來很沒用的樣子。

  陸尚用了個很文藝的說法,“我隻是決定在最後擁抱真實的自己。”

  說完他就笑了。

  光線沉暗的放映廳內,許晗煙偷偷打量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

  隻這一眼,足夠令她看清楚他熠熠有神的雙眼,飽滿的顴骨,緊致的淺麥色皮膚……

  雖與銀幕裏的尚在外形上明顯不同,但軀殼裏的靈魂是一樣的。

  演員塑造角色,角色裏必然有演員的性格。

  若說上輩子,陸尚在《生而為人》中選擇向生而死倔強到底,那麽在這輩子,誠如他自己所言,他擁抱了真實的自己。

  “甘於平凡,努力把普普通通的生活維係下去,這樣的人好像更值得敬佩?”許晗煙忍不住,還在回味。

  “不知道。”銀幕外的陸尚生來不凡,這問題他答不上來。

  “不過。”他停了下,因為緊張,喉結的滑動都有些卡頓,“最後在橋上那場戲,我腦中的阿香是你。”

  因為是她,這才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關於這一點,是不分戲裏還是戲外的。

  許晗煙似有輕顫,沒來得及表示什麽,陸尚覆住她放在扶椅一側的手。

  這是一個小心翼翼的觸碰動作,甚至他的掌心沒有完全接觸到她手背單薄的皮膚。

  他已經不知道怎麽與她相處,到底要保持什麽樣的距離算合適……

  “你隻是、太入戲了!”許晗煙忽然拔高了話語聲,想把他叫醒。

  “不,我很清醒。”陸尚知道她不會輕易再相信自己,他隻能用比行動更專注的目光望著她,一字一頓,虔誠地說:“如果我的驕傲傷害過你,我向你道歉。如果我的冷漠傷害到你,我向你道歉。如果我忽略過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和你重新開始?我會改。”

  *

  許晗煙回過神時,已經坐進一家披薩店的角落,是個麵對牆壁,超級適合自閉用餐的單人位。

  高大的服務員大叔將菜單放到她麵前,問她能不能說英文,還問她從哪裏來,再問她多大了,怕她害怕又解釋說亞洲人實在太小了,她瞧著不過13、4歲,成年了嗎?

  許晗煙悠悠轉轉的回過神,倉促的看了對方一眼,滿臉狼狽,藏都藏不住。

  大叔遺憾的看著她,搞不清楚是自己過於彪悍的外形嚇到了她,還是她坐下之前與誰發生爭執受了委屈,再一抬頭,發現落地窗外的街道上站著個年輕俊朗的男人。

  那張東方臉貌,那身東方氣質,與跟前這個坐成一團的極為相似。

  服務員大叔很直接,抄著意大利口音的英文問:“需要報警嗎,或者,我幫你解決?”

  許晗煙扭過頭去,視線剛與路燈下的男人觸上,嗖地一下縮了回來,忙不迭搖頭,用英文回道:“不用,我們沒有吵架,我隻是……我想坐在這兒冷靜下,可以嗎?我成年了,就住在附近的酒店。還有,我會點個披薩的。”

  “隨便你坐多久都可以。”大叔善解人意的讓另一位年輕的服務生給她倒杯水,進廚房之前,還衝站在外麵的陸尚比劃了一下自己沙包似的大拳頭。

  許晗煙雙手撐在凳子兩端,垂頭喪氣的又自閉了一會兒,手機進來一則短信。

  果然是陸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麻煩的皺起眉,想了一下,認真的給他回複過去:【我現在想要的,你都給不了,也不需要你給,不如算了吧。】

  這段感情對陸尚而言,哪能那麽容易算了?

  他過不去,算不了,不能算!

  所以他說:【我可以等,不管等多久。】

  許晗煙隻想快點把他趕走:【你別在外麵杵著,附近到處都是記者,被拍到就麻煩了。】

  這輩子,她可不想再和他沾上半點關係。

  陸尚卻理直氣壯:【國外不安全,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我也知道現在不想麵對我。已經通知寇哲恒來接你了,他到了我就走。】

  寇寇是我的保鏢,要你瞎安排?!

  許晗煙煩炸了。

  人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知道,啊!原來我沒自己想象中那麽有骨氣,我沒有他/她/它真的不行!

  這時候盯她盯得可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