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湛雙手緊緊抱住冬崽，隻怕一放手，冬崽就會被激流卷走。

  諾伊從容不迫地遊過來，肆虐的海浪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他衝著寒湛揮手一抓。

  寒湛急急背過身去，擋住懷裏的小人魚。

  劇痛傳來，寒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最後的意識告訴自己，要保護住崽崽，昏迷前他手臂死死鉗住懷裏的冬崽。

  諾伊彎腰抓起冬崽，不想寒湛雙手抱緊了小人魚，牢牢地將他護在胸口。而冬崽毫發無損，花環還戴在腦袋上。

  諾伊尾巴拍過去，把寒湛的手臂折斷，而他手指仍握著小人魚的手腕不放，諾伊不耐煩地捏斷了他的手指，總算讓他放開了小人魚。

  他拎起冬崽，丟給青流，“帶回去。”

  “是王。”

  青流單手接住了冬崽，他猶豫道：“他們會拿海神神力交換嗎？”

  艾莉遊出水麵，“剛才你沒看見嗎？那條黑尾人魚寧願挨下那塊石頭，也不讓小魚崽受到一絲傷害，他們很重視他。”

  諾伊他們消失在海麵上時，海島的低矮叢林動了動，凱爾走出來，他看了倒在沙灘上的寒湛一眼，扭頭紮進海裏。

  許久之後，凱爾遊了回來。

  他望著寒湛歎氣，嘟嘟囔囔道：“算我之前欠你的。”

  曬了半天，寒湛的薄唇有些幹裂，魚尾巴曬得發燙，若曬到晚上，真有可能被曬成魚幹。

  凱爾拽著寒湛的手臂，將他拖到水裏，“喂，醒醒！”

  寒湛猛地睜開眼，“崽崽！”

  “那條小魚崽被諾伊他們帶走了。”凱爾坐在沙灘上，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寒湛徒然伸手掐住凱爾的脖子，雙眼赤紅，“是你把諾伊帶過來的？”

  凱爾頓時呼吸不上來，他艱難地開口道：“不是我！是艾莉！”

  寒湛定定看了凱爾一眼，好似相信了他的話，他甩開凱爾，跌跌撞撞遊進海裏。

  “喂，你去哪裏？”

  寒湛頭也不回地沉入海裏，海水包裹著他的身體，他瘋狂地吸進海水，他遊出很遠，終於嗅到冬崽留下的一絲氣息。

  崽崽的氣息很淡很淡，他們已經離開了很久，甚至遊出了這片海域。

  內疚自責占據了他的內心，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跌跌撞撞地遊進水裏，滿腦子想著，他弄丟了他的小人魚。

  要趕緊把他的小人魚找回來才行。

  他那麽嬌弱，還會哭鼻子。

  醒來沒看到他，一定會害怕的。

  他怎麽能弄丟了他？

  幾公裏遠的海域。

  珈璃悠悠轉醒，下意識喊道：“崽崽。”他急忙看向四周，寒湛和艾瑞都不在。

  他喊道：“艾瑞——寒湛——你們在哪——”

  過了許久，才傳來艾瑞的回應，聲音很輕，估計艾瑞也在很遠的地方。

  他迅速和艾瑞會合，遊回小島，沒看見寒湛，卻看到了凱爾。

  不等他們發問，凱爾急忙解釋，“不是我把諾伊叫來的，是艾莉，你家小魚崽在諾伊手上，他們讓你拿海神神力交換。”

  聽見崽崽被諾伊抓走了，珈璃大腦“嗡”地一下，盯著凱爾一張一合的嘴巴，完全聽不進去他後麵在說什麽。

  “你說什麽？！”珈璃一雙眼眸紅得仿佛滴血，他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次，崽崽去哪了！”

  凱爾嚇得縮在艾瑞後麵，“真不關我事，是艾莉把諾伊叫來的。”

  “珈璃你冷靜一下，”艾瑞按住珈璃的肩膀，“我們現在要趕緊把冬崽找回來。”

  珈璃深呼吸一口氣，“寒湛呢？”

  凱爾說：“他追過去了，剛走不遠。”

  “我們走！”

  艾瑞抓起凱爾，“他們往哪去了？！”

  “那邊。”凱爾指著寒湛離開的方向。

  珈璃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甩尾遊了過去。

  艾瑞抓著凱爾，飛快跟上去。

  凱爾很莫名其妙，不對啊，為什麽他也要去，這不關他的事啊。

  第62章

  午後的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 斑駁地灑在地上, 悠長的蟬鳴時高時低，清涼的夏風帶走空氣中的悶熱。

  老人在院子的樹蔭處攤了張涼席, 他喊道：“冬崽！冬崽！”

  “爺爺, 我來了！”一個光著腳丫子的小孩從屋裏噠噠噠跑出來，他懷裏抱著個大西瓜。西瓜冰冰涼涼的, 上麵還泛著水霧, 一看就是從水裏撈出來的。

  冬崽抱著西瓜，側躺在涼席上，夏風一吹，立即昏昏欲睡。

  老人知道冬崽怕熱, 每年一到這時候，就整晚熱得睡不著覺，他拿起蒲扇給小孩扇風。

  時光悠悠，冬崽轉眼間長成十幾歲的少年，唇紅齒白, 眉清目秀, 笑起來時，雙眼彎彎像月牙一樣。

  老人也越來越老了，已滿頭白發, 走路蹣跚, 每次出去買東西，少年都會挽著老人的手臂，讓他慢慢走。

  小鎮的居民們笑著打趣道：“冬晨, 又陪你家爺爺出門啦。”

  “是呀。”冬晨笑容溫潤。

  日子平淡的過去，直到有天，老人病了。

  少年趴在病床邊，哭得眼眶通紅。

  短短半個月時間，老人瘦成一把骨頭，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他握住冬崽的手，聲音虛弱無力，他斷斷續續說：“冬崽，我有個學生，他會過來，照顧你到成年。”

  “別哭了，乖。”這是老人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晚上，小鎮晴朗的夜空瞬間烏雲密布，暴雨傾盆，轉瞬間將小鎮淹沒。鎮上居民們都說，他們出生到現在，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雨，許是龍神震怒了。

  老人去世後，冬崽將他的骨灰撒在大海裏。

  老人一生無妻無子，冬崽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幾天後，他所說的學生過來接冬晨。

  冬晨並不喜歡這個師兄，但還是遵循老人的臨終遺言，隨著師兄離開了小鎮。

  若是一早知道後來會發生什麽事，冬晨寧願一輩子留在小鎮，過自己平凡簡單的生活。

  諾伊一招手，人魚們底下徒然升起一道海水，卷起他們升到半空中，飛快地奔湧而去，帶著青流他們在短短幾天內趕回伊思貝拉。

  這放在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

  最近諾伊對水的控製越發得心應手了，他相信，隻要他拿到另外兩個海神神力，他將會成為新的海神。

  回到海城，青流低頭看著小人魚，問艾莉，“他怎麽還沒醒？是不是死了？”

  艾莉瞧著冬崽眉心皺起，一副很難受的樣子，“可能是生病了。”

  “那怎麽辦？”青流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要讓王救他嗎？”

  艾莉冷笑，“你以為王會救他？”簡直癡心妄想。

  忽然，冬崽喊了聲，“爺爺！”

  冬崽感覺自己做了很長的夢，可是他記不太清楚他夢見了什麽。

  一股悲傷的情緒縈繞心頭，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地融進海水裏。

  青流拍拍他的臉，“喂，你快醒醒！”

  冬崽睜開眼睛，陌生的氣息包裹著他，讓他感覺不舒服。

  爸爸跟哥哥他們呢？

  “他醒了。”

  冬崽扭過頭，警惕道：“你是誰？！”

  青流被碰到受傷的手臂，痛得他身體一僵，他低聲吼道：“別亂動！”

  冬崽扁著嘴巴，“爸爸呢？！我要爸爸，你們是壞魚，把爸爸還我！”

  “小魚崽，我勸你最好乖乖聽話，不然……”說著，艾莉伸出手指掐了掐冬崽的下巴，她指甲鋒利，隻不過稍稍用力，就掐得冬崽下巴微紅。

  “嘖。”艾莉挑眉，真嬌嫩的小人魚。

  一點都不像雷哲，也不像討人厭的珈璃。

  冬崽眼眶迅速泛起淚花，扁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若是珈璃在這裏，肯定抱起小人魚蹭蹭小臉，輕聲哄他了。

  可青流和艾莉都不是會輕易心軟的人魚。

  青流煩不勝煩，他問艾莉，“王有沒有說，要把他關到哪裏去？”

  “說了，送到王後那裏。”說到“王後”二字，艾莉語氣暗藏諷刺。

  冬崽仔細扶好腦袋上的花環，還好沒有被弄掉。

  “真難看。”艾莉伸手想把花環摘下。

  “不行。”冬崽緊張兮兮地抓住花環，這是哥哥給我的，不能丟。”

  對上小人魚幹淨通透的雙眸，艾莉不知不覺陷了進去。漂亮的眼睛好似會說話，他高興時，雙眼亮晶晶的，失落時眼眸好似蒙上層陰霾，仿佛有魔力一般，帶人感受他的悲歡喜樂。艾莉神色有所鬆動，她神使鬼差地說：“我送你過去。”

  青流詫異，艾莉不是一直都不喜歡王後嗎，這次竟然主動要去王後宮殿？

  艾莉避開青流探尋的目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