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妖氣[重生] 第100節
作者:秋白鴿      更新:2020-07-08 01:23      字數:5689
  此人周身氣度不凡,非是他們這些一直在地方蠅營狗苟之人能比的,可他卻又身處席位末尾,此刻即便身後不遠處站著數十個凶神惡煞的突厥兵這人仍淡定從容,這讓心慌意亂的小官像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點頭同他一起隱沒在眾人隊尾角落裏。

  月上中天,夜風陣陣。

  永安城中卻並不安靜,這晚離著主街近些的人家都聽到了或近或遠的馬蹄聲,急促而整齊,無數的火把跳動的火光閃過百姓的窗口。

  有好奇的小兒女想要出門觀望,卻都被爹娘拉住,他們奇怪地看著自家阿爺阿娘麵上害怕的表情,不知道今夜整個永安城或者說全大殷都正在麵臨著易主的危機。

  紫宸宮,靈德殿。

  這本是舉辦最高規格皇家宴會的地方,雍容華貴的大殿西臨太液池,宮殿巍峨錯落壯麗開闊。而如今笙歌宴飲之地卻遍是刀戟兵刃,歡歌笑語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冷酷肅殺,若是仔細瞧去還能看見混跡其中的突厥人,他們凶神惡煞彎刀沾血,包圍在這座宮殿四周,而殿內人亦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他們看著那個站出來指著貴妃詔書作假的人,有人同仇敵愾,有人眼神閃躲,有人諂媚逢迎。

  “福老王爺,”聶貴妃居高臨下地看著殿內的人,哼笑聲道:“唯一的女兒都出嫁了,您老這是來湊的什麽熱鬧啊,先帝在時您就是個閑散富貴的王爺,如今倒是想管起本宮來了。”

  “你假造陛下詔書,通敵叛國!”福王是陛下的遠方堂兄年長陛下幾歲,膝下隻有一個女兒還嫁去了突厥,本就不管事隻掛了王爺的名頭,自那之後眾人都快忘了此人的存在。

  此刻年歲已高的福王固執地站在大殿中央,指著那些突厥人大聲嗬斥道:“你們這些突厥的叛軍,不,你們不配稱為軍人,你們就是流寇,流寇!”

  福王的話戳中了大殿裏突厥人的痛點,他們其中會漢文的人翻譯著,一傳十十傳百,憤怒的叫喊聲疊聲而起如海浪般翻卷而起。

  他們是被阿史那部族驅逐的失敗者,但重返草原的野心卻不允許他們就此流浪,因此,他們發誓即便同曾經的敵人合作也要奪回突厥王座,奪回草原!

  福王年歲已高,女兒走後跟是大病了一場耳朵也有些背,他聽不清那些突厥人如野獸般叫嚷著的是什麽,隻站在大殿固執同他們瞪著眼爭辯著:“我女兒嘉顏是突厥的王後!”

  爭吵聲叫嚷聲嘈雜不已,聶貴妃嫌惡地瞥眼身邊行徑野蠻的突厥人,心裏頗有些不耐煩,她擺擺手示意將人拖下去。

  突厥兵得令,立刻將人蠻橫地拖行出去,期間免不得對福王拳打腳踢一番。

  而已是白發蒼蒼的福王忍痛不呼,卻仍高聲喊著:“癡兒登基,奸妃當道,通敵叛國,謀害忠良啊!”

  原本因為聶貴妃暴力鎮壓而沉默的大臣們漸漸有了動搖,終於有人出聲嗬斥聶貴妃,慢慢的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而那些急於抱大腿的人則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的老鼠,上躥下跳著邊對聶貴妃諂媚奉承,邊梗著脖子同忠臣義士對罵,許多曾經自詡文人雅士的文官清流破口大罵起來,竟絲毫不遜於市井潑婦。

  聶貴妃看著殿中鬧哄哄的局麵,心中煩躁不堪,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即便登基也不能將這些朝臣全部打殺,正在焦灼之時,去而複返的清涼殿太監總管馬公公悄悄同聶貴妃耳語幾句,貴妃心頭一喜煩躁登時去了大半,她微微揚起下巴抬手擊掌。

  掌聲落地的瞬間,呼啦啦衝進來許多玄甲執刀士兵,他們訓練有素迅速將眾人團團包圍住,鎧甲冰冷的寒光印亮了眾人錯愕驚恐的眼神。

  隨著場麵被控製住,士兵中央才走出一人,那人身著副將鎧甲大步流星而來,朝著朝著聶貴妃抱拳拜道:“京畿營副將拜見貴妃娘娘!”

  聶貴妃的目光從眼前副將年輕而陌生的麵容上停留片刻,皺著眉頭道:“盧靖遠呢?”

  “大人身體不適,特命屬下代勞!”

  聶貴妃狐疑的眼神從那人麵上轉了兩圈才收回,她心中焦急見眼下局勢控製住了,便轉身長袖甩動,眼神示意身側清涼殿的太監總管馬公公。

  馬公公得令,隨即一甩拂塵,高聲唱和道:“新帝登基,眾臣山呼!”

  大臣中聶相有瓜葛之人,左右搖擺之人,見此情狀心中大石落地立刻殷勤地出列俯身跪拜。

  “新皇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千歲——!”

  眼見著殿中局勢不可逆轉,忠臣元老們慟哭不已,更有心灰意冷之人欲尋死明誌,皆是不肯下跪叩拜所謂的“新皇”。見人不從命,叛軍便暴力錘擊那些不肯下跪之人。一時間大殿之內山呼聲和悲痛哭泣聲不絕於耳。

  高位之上,聶貴妃滿意地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麵,這些老臣仗著自己資曆老抨擊與她,不滿她皇兒登基,如今不還是得跪地求饒嗎,聶貴妃越想心中越是快慰,她長袖擺動,坐在了龍椅之上睥睨天下負她之人。

  “貴妃娘娘,”霍長嬰忽然出聲,他輕輕笑了聲看向貴妃輕蔑而嘲諷,“莫要太開心了。”

  陡然聽到這話聶貴妃心裏燃起的烈火如同潑灑了冷水,她怨毒地看向他,仿佛終於忍無可忍:“來人,把這無恥賤人拖下去給本宮仗一百!”

  霍長嬰被叛軍侍衛推搡著,在聶貴妃狠毒的眼神看過來的時候,才慢悠悠道:“小心這把龍椅,它可是會殺人的。”他盯著聶貴妃的眼睛輕輕笑了下:“這可是陛下說過的。”

  聶貴妃臉色瞬變,猛地拍在扶手上大聲嗬斥:“無恥小兒竟敢冒先帝之名!”

  “將他就地杖責!”

  旁側的蕭鐸焦急不已,奮力掙脫繩索手腕已是留血破皮都不顧,而王皇後也瞬間白了臉色,扶著聽言的手不由揪心地收緊。

  “——誰說他不能代替朕?”

  就在蕭鐸和王皇後焦急之時,一道沉穩而熟悉的聲音從殿外傳來,瞬間讓還再悲痛大哭的忠臣停止了哭聲,也讓那些臨時倒戈之人不可置信地煞白了臉。

  而隨著那人的出現,原本為支援叛軍而來的京畿大營士兵瞬間倒戈,他們手中長劍出鞘反手劈砍向叛軍,若仔細看去,亦能瞧出其中還有些不同於其他京畿營士兵的之人,殿內燭火竄動照亮了其上鐫刻的是屬於禁軍侍衛的飛魚紋,正是混跡其中同京畿營士兵一同平叛的大殷禁軍。

  “當——當——當——”

  “殺啊——!”

  紫宸宮角樓鍾聲驟然震響,渾厚迤邐,從皇城排闥而去,回蕩在永安城夜空中久久不絕,隨著鍾聲的響起大殷士兵們衝殺之聲再次從四麵八方向著靈德殿而來,局勢瞬息萬變,原本興高采烈焦搖著彎刀叫喊著勝利的叛軍,頃刻間被大殷禁軍以壓製性的數量製服!

  霍長嬰也趁著押解他的人鬆懈,背在身後的手飛快捏訣,刹那間角落裏、桌案上、紗簾後,無數氣息純淨的小精怪應召而出,他們隱沒身形邁著小短腿兒努力地解著捆綁眾人的麻繩。

  有幾個瞧見他們長嬰哥哥被打而憤憤不平的小精怪,路過聶貴妃時還用力在她腳上踩了幾腳。

  他們長嬰哥哥這麽好看這麽好,沒事的時候教他們修煉,還給他們帶好吃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因長嬰哥哥的關係成了禦花園裏那個大佬罩著的崽崽。

  妖生簡直不要太美好!

  所以,長嬰哥哥那麽可愛,怎麽能欺負長嬰哥哥!

  精怪寶寶們不僅聽話懂事還很團結,他們七手八腳地拉著因毆打聶貴妃屁股而掉隊的小精怪,那小精怪是烏龜化形的寶寶,他慢手慢腳地踢著聶貴妃的屁股,口裏還奶凶奶凶地吼道:“打你屁股!壞女人!”

  聶貴妃不知怎麽回事,忽然腿疼腳疼連不可說之處也疼,她額頭上冒出涔涔冷汗麵色煞白,心思轉動間以為自己早就被眼前的人下了毒。

  她捂著疼痛難忍的肚子,驚愕地指著那人一步步走來,嘴唇顫抖道:“你,你不是已經駕崩了?!”她得到消息派去刺殺皇帝的人已得手,可如今怎麽?

  電光火石間,聶貴妃似乎想到了什麽,她猛地轉頭看向馬公公的位置,卻發現早已沒了馬公公的身影,她腦海中有瞬間的空白,身邊最信任之人都開始騙她了嗎?

  來人正是在聶貴妃口中已經駕崩了的先帝。

  皇帝眼中疲色褪去,他看向聶貴妃沉聲道:“朕料到聶家會造反,卻從未想過是你。”

  聶貴妃不可置信地不停搖頭,仿佛已經聽不見皇帝說了什麽,她朝著殿內大喊道:“盧靖遠,盧靖遠呢?!他答應本宮,永安城外京畿營任由本宮差遣!”

  聶貴妃看著無動於衷的禁軍們,幾乎歇斯底裏地喊叫著:“他人呢?!”

  “早就說過盧大人身體不適,”那麵生青年的聲音從旁側響起,帶著幾分輕快和不羈,“所以由我代勞了。”

  “你,你,怎麽是你?”聶貴妃皺眉看著眼前人眼睛慢慢瞪大,手指顫抖,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自稱京畿營副將之人撕去麵上偽裝,衝著聶貴妃彎了下嘴角,眼角眉梢間還能瞧出幾分玩世不恭的痞氣,“家父有疾便有兒子替代,隻不過貴妃娘娘,我可不聽您的話。

  “在下效忠的隻有陛下一人。”

  他說著衝陛下遙遙抱拳,語氣狗腿又真誠。

  眾人亦是驚訝,連喜極而泣的老臣們都忘了哭,從沒想過帶領京畿營入宮平叛的竟會是盧庭彥,那個盧家有名的紈絝浪蕩子。

  大殷禁軍副將趙程路過,見盧庭彥如此諂媚不由地白了他一眼。

  盧庭彥隨即收了麵上笑意,他遙遙地衝著蕭鐸霍長嬰等人微微點頭,無視眾人麵上精彩的表情,他穩步走至皇帝身前單膝下跪肅容拜道:“京畿營眾將士,聽從陛下差遣!”

  趙程見他搶了先,忙加緊幾步走到皇帝麵前跟著拜道:“禁軍眾將士,悉聽陛下差遣!”

  捏決驅散完成任務的眾小妖,霍長嬰站在蕭鐸身邊同他一起保護著王皇後和太子。

  他看向殿中盔甲戎裝的兩人,腦海中似乎浮現了那日大雨中,盧庭彥叫住他們的場景,那時候,盧家這位曾經厭惡官場的紈絝便做出了他人生中至關重要的決定。

  而他們也是在那時知道了聶貴妃同盧靖遠聯係的事,隻是並未確定貴妃謀反的時間,直到……

  霍長嬰看向一敗塗地的聶貴妃,心中有些感慨。

  仿佛心有靈犀,王皇後注意到了霍長嬰的異樣,她瞧著他麵上殘留的血跡心疼不已,長嬰離自己這麽近,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可她卻不能認回自己的兒子,心中情緒翻湧讓她欲言又止,可眼中卻滿是擔憂。

  聽言見狀,忙扶住王皇後,在王皇後看過來時輕輕搖了搖頭,又看向殿中示意她大局為重。

  堂下,皇帝微頷首,趙程、盧庭彥稱是起身,盧庭彥刻意忽視了趙程略帶敵視的目光,穩穩站在皇帝左側護衛,趙程白他一眼心說此人神氣什麽,從前不還是個企圖調戲他們將軍夫人的紈絝,不過他還是知曉輕重的,隨後便也默默站在皇帝右側護衛。

  “通敵叛國,假傳聖旨,以聶家之勢威逼利誘朝臣,”皇帝睥睨著表情猙獰的聶貴妃,冷漠道:“聶氏,你可還有什麽話說?”

  聶貴妃怨毒地瞪視他一眼,喃喃念叨著:“我還沒輸,本宮不可能輸,不可能輸!”

  忽的,她環視著大殿歇斯底裏地大喊道:“賀魯努兒,你帶的突厥人,城外的突厥兵呢?!”

  “哈哈哈哈——你們不要高興的太早,若得不到本宮的消息,酉時三刻,數萬突厥鐵蹄頃刻就會踏碎永安城!”

  她哈哈笑著近乎瘋魔,腳步踉蹌指著王皇後等人:“你,你,還有你,全都要對我俯首稱臣!”

  “聶貴妃娘娘,”趙程忽然出聲,“你說的賀魯努兒是這個人嗎?”

  他命令手下禁軍將人帶了上來,捆得像隻待宰的野豬似得人被扔在了聶貴妃麵前,那人用力閉著眼睛似乎在裝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幹癟的眼睛露出條縫兒賊溜溜地偷瞟著眾人,他身上還穿著樂師的衣服,也不知何時混進舞樂班子的。

  聶貴妃的笑聲瞬間卡在了喉嚨裏,好似突然被什麽卡住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她憤怒而不可置信地看著躺倒在地上的人,那個自稱突厥大祭司的賀魯努兒。

  殊不知那些鬼祟盤踞在永安城外的突厥叛軍,也在不察間被不知從哪兒衝出來的突厥士兵製服。

  “本王就說,嘉顏是突厥的王後你這潑婦還不信!”

  先前被強行拖拽下去的福王爺此事被小廝扶著,他揉著腰氣哼哼的語氣中又帶著幾分老人家得意的炫耀,“王後說的話,可比你這勞什子的貴妃有用多了!”

  “皇兄,”皇帝朝著福王道:“有勞阿史那可汗襄助,朕才會如此輕鬆平叛,他日定當厚賞。”

  福王受寵若驚連連道不敢,當日皇帝將他唯一的女兒嘉顏嫁去漠北和親時,他也曾有怨懟痛恨,可如今女兒竟因禍得福,有了個疼愛她的夫君,又能為大殷和突厥帶來和平,他心裏的恨意便也放下了。

  如今,他唯一的願望便是見見女兒女婿,可是相隔萬裏卻也不知何時能見。

  “父親!”

  這般想著,正惆悵的福老王爺的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他眼中茫然,心說莫非自己真老得不中用竟幻聽了。

  “父親!”

  有是比之前更清晰的一聲,福王麵上呆滯地回頭看去,卻瞬間濕了眼眶。

  隻見大殿門口出現數十胡服裝扮的胡人,他們保護著簇擁著一男一女,為首的女人見到皇帝在殿中,忙收斂了情緒,她拉著男人快步走在皇帝麵前。

  盧庭彥剛想阻攔就被趙程攔了下來,因為他認出那身著胡人華服的女人,正是曾經糾纏過他們蕭將軍的嘉顏縣主,而男人便是如今草原之主,阿史那葉度可汗。

  “尊貴的天可汗陛下,”年輕的突厥可汗五官深刻而俊朗,有著不同於中原人的瀟灑和磊落,他帶著嘉顏一同向皇帝行突厥禮,漢話亦是十分標準:“城外叛賊已被我拿下,他們是草原的叛徒需得到真神最殘酷的懲罰,阿史那定會給貴國一個滿意的交代!”

  皇帝微微頷首,同阿史那可汗含蓄幾句後,看向嘉顏眼中露出些長輩的慈愛,“快去看看你父親吧,他年紀大了又十分想你們。”

  聞言,嘉顏眼中湧出淚光,向皇帝道謝後便領著葉度去見福王。第一次見丈人的葉度緊張地扯了扯衣服,他自小熟讀漢家典籍,自然知曉嶽丈在一個漢人家庭中的地位,即便是草原上長大的漢子,葉度也頗有些局促惶然。

  而眾人都沒有注意到就在嘉顏轉身的時候,一道毛絨絨的火紅色影子從她懷裏跳下來。嘉顏察覺,回頭看向那小東西跑去的方向,不經意間同蕭鐸和霍長嬰對視了一眼,她微微愣了下。

  這數月的草原生活讓她再次見到故人時,有種恍然隔世之感,她如今有了疼愛她的愛人,心裏也早就沒了對蕭鐸的悸動和對霍長嬰的嫉妒。

  她看著兩人展顏一笑,而後頭也不回地拉著阿史那奔向等著她的老父親。

  那道紅色的影子隱沒身形,靈活地在眾人腳下穿梭,片刻便竄到了霍長嬰的腳下,她抬著前爪輕輕扒著霍長嬰的衣角,尾巴搖得無比歡快,正是千裏迢迢跟來的幻幻。

  霍長嬰看見幻幻眼前一亮,他不方便立刻擼狐狸便傳音問道:“幻幻你怎麽來了?”

  幻幻歡快地搖著尾巴,“公主不放心可汗和王後,就讓我跟著保護他們。”

  “幻幻真厲害!”霍長嬰眼角彎了彎:“真是個懂事的大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