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妖氣[重生] 第94節
作者:秋白鴿      更新:2020-07-08 01:23      字數:4701
  春雨淅瀝,盡管已然打春空氣中也侵染著絲絲涼意,夾雜著泥土濕潤的氣息繚繞在大街小巷。

  崇仁坊位於宮城附近, 曆來為達官貴人所居, 往日裏有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官兵路過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隻是遠沒有今日這般密集。

  看熱鬧的百姓圍在府門周圍, 指指點點,卻也壓低了聲音, 不時向滿麵肅然的官兵瞟兩眼趁著沒被注意,再同周圍人竊竊耳語幾句。

  走得近了便也能聽見他們在議論什麽。

  “聽說這府的王大人昨日沒了?”

  “謔你可別胡說,聽說我侄子說也隻是受了點皮外傷,我侄子你知道吧,在這家當護院, 可有出息,昨日他還……”

  “哎可別說你侄子了, 你說咱永安城最近不太平啊,光是崇仁坊就有好幾位大人出事兒,瞅瞅著金吾衛,也是陛下派下來協助查案的, 唉……”

  “噓——你們小聲點, 陛下可不顧不上管這事兒。”

  “啊怎麽說?這金吾衛不是隻有陛下能調動嗎,聽說還是蕭將軍親自接管這幾個案子,可憐啊,本來馬上就能新婚, 國公府的紅綢都摘了來。”

  “哎哎跟你們可別往外瞎說, 宮裏那位今兒可能病得地都下不來,現在監國管事兒的是太子。”

  此話一出, 眾人皆是滿臉諱莫如深,唏噓一陣,抄著手各自盤算著即將變天的日子該如何過。

  有幾個聽著了幾耳朵的眼珠兒一轉,便連熱鬧也不看了轉身默默出了人群,想趕快回家和一家老小合計合計,神仙打架他們這小些小老百姓怎麽辦。

  王大人府內,偏廳。

  “我怎知他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啊,手怎麽這麽,這麽的狠啊。”

  花廳凳子上坐著的錦衣中年婦人一邊哭一邊拿著帕子擦著眼淚,語氣恨恨:“這挨千刀的!平日裏他路上瞧上個小娘子就要往回娶,我就說讓他節製著點啊,可非但不聽還怨我不賢惠,我不賢惠能把這個家看得安安穩穩嗎?”說著婦人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落,口中卻也沒停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像竹筒倒豆子般直往外蹦。

  “王夫人,王夫人?”霍長嬰叫了兩聲才讓不停哭訴的王夫人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他看了眼一旁的蕭鐸,男人眉頭都皺得都快擰成麻花了,眼底卻似乎露出些困惑,好像不明白他們明明問王大人昨夜遇害的經過,這婦人怎麽同他們講起王大人納小妾的過程了呢?

  看著男人,霍長嬰不知怎麽竟在這嚴肅的問案氛圍裏感到了一絲好笑,他家將軍有時候也挺可愛的。

  收斂了心思,霍長嬰放緩了聲音問道:“王夫人,作夜你可見到那刺客的長相?”

  王夫人搖頭:“未曾見到,那人蒙著麵根本看不清麵容,瞧著身形卻是個瘦的,”

  擦擦眼淚,王夫人好似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嘴唇顫抖道:“那刺客功夫厲害,跟鬼魅似得,對對!是厲鬼索命,是厲鬼索命!全府的護院小廝一圈兒圈兒地圍著老爺,那刺客拿了根像鎖鏈的東西,一下就將人拖了出來,幾尺的長刀啊眼看著就要刺向老爺!”

  “小廝都嚇破了膽,連老爺都直嚷嚷著是厲鬼索命,要用鎖魂鏈要了他的命!”

  “那刺客用的鎖鏈?”從進門便沉默的蕭鐸忽然問道:“你可看清?”

  王夫人愣了下,半晌才從回憶中抽回神,訥訥道:“對,夜裏雖黑色,但也能約摸看清那刺客拿條長鏈子就讓護院一個都近不了身,太可怕了。”王夫人回想著昨日所見不住地拍著胸口,“若非,若非老爺命大,我,我可怎麽活啊。”

  眼看王夫人又要哭起來,霍長嬰忙打斷她問道:“刺客這般厲害,那你家老爺最後如何得救的?”

  抽泣著的王夫人被人突然打斷噎了一下,才慢慢疑惑道:“刺客被人帶走了。”

  “帶走了?”

  王夫人點頭道:“昨晚天黑沒有月亮,突然!一個黑衣人從天而降,直接將刺客帶走了,開始我們以為刺客來了幫手,但那人非但沒有傷人的意圖,反而因為他帶走刺客而救了老爺。”

  兩人對視一眼,雖知道徒勞,霍長嬰但仍是問道:“你可看清那黑衣人的樣子?”

  王夫人慢慢搖頭道:“蒙麵看不清臉,但應該是個身量高且健壯的男人。”

  “你怎知是男子?”旁側記錄問話的大理寺官員忽地插話問道。

  正拿著帕子擦眼淚的王夫人聞言抬頭瞪了小吏一眼,語氣便也沒有對著蕭鐸兩人時和善,一甩帕子道:“你這小哥有意思,出門瞧瞧!全永安不就全大殷,有身高八尺身量魁梧的小娘子嗎?”

  那小吏麵嫩是個年輕未曾經過事的,登時鬧了個紅臉,卻還低頭邊寫邊小聲嘟囔著:“不是說沒瞧見臉。”

  霍長嬰見王夫人怒氣上來還想再爭辯幾句,忙又問了幾個問題扯開話題,其實怪不得那小吏,就連他心裏也對此事有些疑問。

  兩人又問了些問題,在王夫人絮絮叨叨的抱怨裏摘著有用信息,剩下府中其他人便交給大理寺來處理後續問題。

  “王大人正昏迷著想來問也問不出什麽,咱們先去另一家看看情況,阿鐸你……”兩人正準備出府門,霍長嬰走著不見蕭鐸跟上,回頭卻見他正盯著一處廊柱出神。

  “有什麽問題嗎?”霍長嬰問道,眼神也隨著蕭鐸的示意看向了柱子。

  回廊下,紅漆廊柱年久失修有些斑駁,其上卻有處打鬥痕跡,因下雨幾乎和剝落的紅漆融在一起,若非刻意觀察很難發現。

  “你看這裏,”蕭鐸手指在凹陷處撚過,盯著指尖殘留些皮屑不由地皺起眉。

  霍長嬰不明所以,“是刺客留下的?”

  蕭鐸稱是:“看這痕跡應是長鞭所為,比起刀劍刺客該是更擅長用鞭子。”

  “所以王夫人看到厲鬼索命的鏈條其實是刺客所用的長鞭……”想起方才王夫人顛三倒四的話,霍長嬰恍然道:“難怪他能從護院維護中把人拖出來,原本我也曾懷疑過是否妖邪所為,但方才巡視整個府邸卻並無半分邪氣。”

  蕭鐸點頭兩人將查到的部分同大理寺官員說明,兩人便出王府去另一案發現場。

  路上蕭鐸沉默不語,眉頭緊緊皺著幾乎不曾舒展,霍長嬰幾次想問,但是看眼周圍跟著的金吾衛他直覺此時不是談話的場所。

  雨越下越大,街上行人匆匆,路邊見雨不大出攤的小販此時也忙不迭地收攤,頂著破舊的油紙傘慌忙往家趕。

  兩人正各自出神,忽然街巷路口橫行裏衝出一人,隻見那人周身衣衫沾滿泥水,他們猛地撞見隻看到了滿臉的血汙。

  “小心!”蕭鐸瞬間將霍長嬰護在懷中,瓢潑大雨兜頭而下頃刻浸濕了衣衫,霍長嬰忙將傘撐往蕭鐸那裏傾去。

  周圍金吾衛呼啦啦圍了上來,將要亮刀時就聽見霍長嬰疑惑道:“盧庭彥?怎麽是你?”眾人看清是盧家大公子這才放鬆警戒收齊長刀回鞘。

  這是霍長嬰和蕭鐸從邊境回來後第一次見到盧庭彥,卻發現他神情不對,像是沒有了提線的木偶灰心喪氣仿佛幽魂,蔫蔫地沒了生氣。同往日插科打諢吊兒郎當的貴公子模樣相去甚遠。

  兩人上前一步,還未說話就見盧庭彥身後踉蹌著匆忙跑來一人。

  “公子!”

  等人跑到盧庭彥身邊,霍長嬰才看清是個清秀纖瘦的少年。

  少年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油紙傘撐在盧庭彥頭上,顧不得雨水打落在自己身上,又忙將手裏拿著的衣服披在盧庭彥身上,手裏幹淨的帕子顫抖著按住盧庭彥額頭上還汩汩流血的傷口,關切之情顯露無疑。

  盧庭彥也像是從失了魂兒般狀態中清醒過來,忙回握住少年的手,不顧頭上的傷急急道:“竹顏你身子弱可千萬別怎麽淋著了。”

  竹顏看著他,隻是不住地搖頭流淚。

  霍長嬰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名喚竹顏的清秀少年便是盧庭彥先前還是紈絝作風時,一擲千金從南風館贖出來的淸倌兒。

  他眼神在兩人之間停留片刻,忽然有些恍然,原先聽聞時隻當是盧家這位公子在風流場上的戰績,可如今見著了,沒成想竟也瞧出些真心實意來。

  隻是這瓢潑大雨,一個跑一個追,盧庭彥還如此狼狽又是鬧哪出?

  “雨勢不小,盧公子這是?”蕭鐸冷聲問道,心裏還對他險些撞上長嬰還有些怒意。

  在蕭鐸麵前盧庭彥有些訕訕,原本他就有些畏懼蕭鐸,如今更是見過此人戰場之上的殺伐決斷,心中畏懼之中更多了些敬重和崇拜。

  雖然盧庭彥心裏百味雜陳近乎心灰意冷但他還是多說了兩句,“無事,就是同家裏老頭子吵了一架,傷也老東西拿香爐砸出來的。”語氣懨懨,眼神低垂。

  霍長嬰有些驚訝,永安城中盧庭彥和他父親不合幾乎人盡皆知,但盧父卻一直看重這個唯一的兒子,即便再生氣也不曾打過他一次。

  和蕭鐸對視眼,兩人都知這是盧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多說,加之公務在身,便囑咐了他小心身體,臨走時霍長嬰又將從金瘡藥給了他。

  “王太醫的金瘡藥……”盧庭彥看著手中的瓷瓶喃喃著,眼中糾結欲言又止,幾番張口卻最終也隻是到了聲謝,便同竹顏撐著同把傘離開。

  可剛邁出幾步,盧庭彥忽的停住腳步,他握著瓷瓶的手緊了又緊,終於像是鼓足勇氣般轉身朝著蕭鐸一行人喊道:

  “等等!”

  春雷陣陣,轟隆一聲巨響從永安城的天際陡然劈下,撼動向每條街巷劈斬而去,勢不可擋,怒吼著滌蕩陳舊糟粕迎接盎然生機。

  第99章 徹查(中)

  崇仁坊, 李府。

  一行人還未至門口似,就有個麵相忠厚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邊說自己是李府的管家, 邊忙不迭地告歉, 直說他們家老爺重傷未愈不便請自迎接。

  “你們家夫人呢?”

  此時大雨已停, 剛要進門, 無論是霍長嬰還是蕭鐸等人都感到一陣蕭索之意,整個府宅死氣沉沉若非庭院裏零星落著的迎春花開著, 眾人還以為誤入了荒宅。

  李管家麵露悲戚,“夫人三年前便去世了,我家大人深情,原本家中就沒有妾室,自打夫人去世後大人也沒有續弦, 如今前後院也都是我帶著些婢女小廝在管著。”

  霍長嬰偏頭細細看了這管家一眼,“您也是夠辛苦的。”

  聞言李府管家一疊聲地說著:“不敢當, 都是小人分內的事兒。”

  “平日裏大人都在前院的書房處理公文事務。那晚出事的時候,大人正從書房出來去。”管家一邊說著,一邊往裏領路。

  “什麽人?!”

  幾人正準備進府門,就聽見跟在身後的金吾衛一聲大喝, 隨即看去, 便發現了巷口窺視的人,那人見被他們發現拔腿就跑,慌亂之下還撞倒了牆邊堆積的竹竿。

  瞧見那人形貌竟有些眼熟,心思一動霍長嬰當即追了上去, 身形一展, 便躍上牆頭追了過去。

  金吾衛正要尾隨,卻被蕭鐸攔了下來。

  “你們看守李府, 等待大理寺的人來後再做定奪。”蕭鐸快速吩咐著,“切記調虎離山!” 說罷縱身跳上牆頭,朝著霍長嬰離開的方向追去。

  李府雖在崇仁坊但位置偏僻,周圍街巷冷落加之大雨方歇,巷子裏更是沒什麽人。

  因此那人鬼祟之人的腳印便格外明顯。

  等蕭鐸追上霍長嬰時,就見他正蹲在一處不知看什麽,周圍也沒有其他人。

  “沒追上?”蕭鐸問。

  “跑了,”霍長嬰卻不著急轉而問道:“阿鐸,你來看看這是什麽?”他指著地上的鞋印,因為下過雨鞋底難免沾染泥土,而這鞋印上的泥卻與周圍不同。

  蕭鐸皺眉,“這,永安城中怕隻有一個地方有此種泥土。”

  霍長嬰眼神微眯,沉吟道:“不論他是否是那裏的人,至少此事與那裏有關,走吧。”

  “去哪兒?”

  “雞鳴寺,”說著霍長嬰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巴道:“有些事我也早就想問一問淨心大師了。”

  關於重生,關於霍家……還有淨元大師,當真如淨心說的般動了凡心私欲而入了魔的嗎?

  三月天,永安城裏早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可雞鳴寺依舊寒意森森。

  今日驟雨初歇,山裏更是霧氣彌漫。

  兩人一路上了山,扣響山門,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他們並沒有遇到阻擋,甚至守山門的小沙彌還十分客氣地為他們引路,言說這是主持師父幾日前便吩咐下的。

  等人到了,果然見淨心大師穩坐禪房院內,紅泥小火爐上正煮著茶,一副等候多時的模樣。

  今日陪同蕭鐸查案,霍長嬰假作女兒打扮,而是一身男裝,隻在麵上稍微作修飾,有先前的印象在眾人竟也沒察覺有什麽不妥,畢竟永安城內民風開放,多的是做男兒裝的女郎。

  “淨心大師好雅興。”霍長嬰扇子在手中輕輕轉了兩圈兒道:“如今人心惶惶,也就大師還有這般心境,焚香煮茶,一派閑人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