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妖氣[重生] 第4節
作者:
秋白鴿 更新:2020-07-08 01:22 字數:3899
蕭鐸:我有衣
長嬰:進城路太遠
蕭鐸:我有馬
長嬰:……土豪請受在下一拜!
第3章 夜戲
月上中天,寒冬臘月。
客棧外坍圮的土牆旁,一人一馬互相鄙視中。
棗紅色大馬一身皮毛油光鋥亮,膘肥體壯,微仰頭,烏黑的眼珠向斜下方瞅著霍長嬰,揚了揚前蹄,“噗嚕嚕”打著響鼻,噴出白茫茫霧氣一片。
霍長嬰係好大氅,雙臂環胸眯眼盯馬半晌,確定這馬的確不是開智的精怪,隻是……性格清奇而已,抽了抽嘴角,轉身去喂了昏倒的兩人忘妄蠱以消除兩人記憶。
費勁掰開兩個糙漢子的嘴喂蠱蟲,不是愉快的體驗,霍長嬰嫌棄地在兩人衣服上擦擦手。
收回盛蠱蟲的竹筒,少年歎氣:“師父啊師父,您老人家離家出走的把戲到底玩到什麽時候啊。”師父若在根本不用這般麻煩的手段消除記憶。
“師父,我見到蕭鐸了,他,”霍長嬰摸著手中青瓷瓶,冰涼溫潤,身上大氅溫暖厚實,“應該……混得不錯。”喃喃歎了口氣。
霍長嬰愣神半晌,自嘲笑笑搖搖頭,麵上依舊一派風流懶散,抬腳去客棧叫掌櫃收拾了這“打架鬥毆而導致牆塌了被砸暈”的兩人。
大殷都城永安,晉國公府。
“世子爺,您終於回來了!”老管家顯然已候在門口許久。
老管家年近五十,從國公爺當世子那時就是晉國公的管家,世子爺獨當一麵後,老國公爺便開開心心地雲遊四方,府中沒有女主人,一應事務都是他在操持。
“陶叔,你怎親自守在這?”蕭鐸微一皺眉。
管家老陶上前彎腰低聲道:“貴人已在書房等候許久了。”
聞言蕭鐸神情一凜,快步向書房走去。
書房中,一人負手背光而立,月白長袍暗繡金龍紋,正微微仰頭看著書房中懸掛的一幅字,若有所思。
“微臣參見皇上!”蕭鐸單膝跪地拜道。
沉默半晌,皇上忽然笑讚道,“晉國公不愧是書法大家,這幅‘家國’二字氣勢滂沱,朕看著心中也是豪情萬丈,”皇上說著轉身坐到桌案前的圈椅中,擺擺手示意蕭鐸起身。
年近半百的帝王兩鬢已斑白,細長的眼角布滿皺紋,看人時帶著看透一切的笑意,仿有千鈞壓力。
“蕭儀成好福氣,”
皇上隨意抬手研磨,“他有個能文能武的好兒子,不像朕,兒子雖比晉國公多,即便最成器的太子,身體也是老樣子沒個起色……”微歎口氣,抬頭瞥了眼低頭靜立在一旁的蕭鐸,風塵仆仆,卻不見疲憊,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利刃,靜時沉默不語,動時雷霆萬鈞。
“皇上不必憂慮,”蕭鐸將纏著符紙的木匣奉上:“佛骨已取回。”
“這……是?”皇上擱下筆,瞥了眼其上纏繞的符紙,神色古怪。
“平安符。”蕭鐸刻意回避了霍長嬰回到永安城的事情,那人估計現在還以為自己沒認出他。
皇上眼中異樣一閃而過,提筆沾了沾墨汁,隨意道:“待到法式之日送往雞鳴寺,剩下事情估計丞相早就安排好了,”鼻中輕哼一聲,言語間譏諷一閃而過。
片刻,提筆落字,仿佛閑話家常般:“朕還記得當年式微之時,日子極不好過,常常受人白眼,朕那時才知道,‘人心’二字千姿百態,當初若不是晉國公,朕隻怕早就死在流民暴|亂中了。”
眾人皆知,如今這位皇帝實為平民天子,年幼時因身為太子的父親被牽連進謀反案,全家削籍流放,直到孝昭帝早逝未有子嗣,以丞相聶然為首的眾位大臣,便從民間找回了如今的皇上。
人人都道皇上學識卑劣,難做好帝王,卻沒想到平民帝王最懂百姓疾苦,幾十年來兢兢業業,輕徭薄賦,重視農桑,廣開言路,延續了高宗文帝以來的清平之治,將大殷推向繁華盛世。
蕭鐸依舊靜立不語,皇上瞥他一眼也不生氣,不疾不徐笑道:“難怪人人都說長風將軍惜字如金,還有禦史上書參你傲慢輕狂,如今麵對朕竟也是如此。”
蕭鐸聞言,立刻半跪恭敬道:“臣不敢。”
“罷了,朕還不知道你,”
皇上麵上笑意似有若無,提筆揮毫,卻沒讓蕭鐸起身:“沉默寡言的性子怕是你父親都怕了你,難怪要雲遊,對了如今好像是到蜀州了吧?”
最後一筆落下,將手中狼毫隨意扔到筆洗中,皇上笑道:“聽說那兒河魚最是鮮美。”
半跪在地上的蕭鐸,微不可查地握緊了拳頭,父親的行蹤他也未必清楚,如今皇上提及,其中之意溢於言表。
“行了,時辰不早,朕就是來看看你怕你委屈了,這次派你去委實是滿朝文武朕可放心的甚少啊。”皇上歎口氣,起身走到蕭鐸身邊虛扶起他,“禁軍由你管著朕放心。”
“臣自當忠心竭力。”
皇上不置可否笑笑,邁步出門,腳步踏出門檻又收了回來,也不回頭,仿佛不經意一提:“崇仁坊清河巷子那幾間空宅子,前幾日被劉遇買了去。”
言罷,便跟隨早已候在門口的眾護衛離開。
蕭鐸站起,神色不改,隻是握拳的手背青筋凸起。
崇仁坊清河巷,是霍家舊宅,當年事後,便一直空蕩廢棄至今,隻有他每年會悄悄去拜祭。
九年間那宅子就像是不存在般,如同霍家,被永安城的人刻意忘記,如今,京兆尹劉遇怎會突然將宅子買去?
“主子,”
從馬廄回來的副將趙程剛好聽見皇上最後一句話,想了想道,“剛得到的密信,劉遇那個老狐狸在咱們動身當天下午就找人辦了地契,這是生怕咱們擋著他啊。”
蕭鐸聞言不語,搓了搓手指,從懷中拿出信鴿腿上綁著印有盧家印信徽記的紙條,“將這紙條同那細作的頭顱一同送到盧靖遠府前。”
“是,”
趙程接過紙條,見蕭鐸欲言,便搶話拍著胸膛快語道:“屬下一定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頭顱和紙條送到盧大人榻上,盧大人定然‘驚喜’萬分!”
蕭鐸沉默了下。
轉身欲走的趙程想起什麽,回頭遲疑道:“主子,把驚鴻留給那位公子,真的沒問題麽?”
驚鴻是蕭鐸的替馬,難得的良種,從出生就跟在蕭鐸身邊,隻是脾氣頗為古怪。
蕭鐸眸中柔和笑意一閃而過,擺擺手令趙程速去辦事。
待趙程走後,蕭鐸關上房門,掌心中多了個小紙卷,正是方才皇上虛扶他時塞過來的,看清內容,蕭鐸臉色驟冷,微一思考便將之燃燒殆盡。
劉遇,盧靖遠……整治這些人不過是敲山震虎,敲了盧靖遠這個“山”,那隻“虎”估計也快坐不住了。
隻是……
北風呼嘯穿過窗欞,燭光猛地搖曳下熄滅。
蕭鐸轉身,眸光掃向桌案,天色將明,宣紙之上墨跡半幹,銀鉤鐵畫,威嚴迫人,赫然“忠君”二字!
臘月,冬日正午。
永安城,喧囂熱鬧。
霍長嬰牽著好不容易製服的棗紅大馬,走在永安城的街上,心情頗為愉悅。
突然腳步一滯,棗紅馬大爺撩蹄子站住不動,霍長嬰氣結,前世作皇子的時曾摔下馬昏迷了三日,從此他便不敢騎馬,即便重生以來,他也寧願走路。
於是,一人牽一馬就這樣走到了永安城。
而這性格清奇的馬大爺,此時衝著一個巷口“噗嚕嚕”地叫著,情感飽滿真摯著實感人肺腑。
“大紅!”
霍長嬰拉韁繩,有些無語,忽的神情一凜,順著大紅的視線望去,喧鬧的巷子客棧鄰裏,一絲孱弱的青紅妖氣繚繞期間。
霍長嬰驚訝地看了眼被他喚作“大紅”的馬,笑道:“不錯,都能感應妖氣了!”安撫摸摸大紅的馬頭,轉身向那件客棧走去。
大紅驕傲揚了揚頭,難得順從地跟著霍長嬰。
住到客棧,安頓好大紅後,霍長嬰驚訝地發現,書生原本竟是一戲班子的台柱子,而今夜賞花燈,戲班子也在雞鳴寺廟會上也搭了台子。
霍長嬰同班主打聽到,書生是一年前來的他們戲班,從來隻唱一出戲,但備受追捧,每每賓客滿堂,叫好不斷。
而那出戲講的是一個世家的落第才子與一清貧采藥女相識相愛,最終卻因門第之見陰陽相隔的故事,其中“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愛情,賺了許多娘子夫人的眼淚和賞錢。
手中折扇轉了圈兒在掌心一敲,霍長嬰滿意笑笑,書生,你果然是個有故事的書生!
遇到打不過的妖怪怎麽辦?
年幼的他練功偷懶,被師父罰倒立,賭氣問師父:“妖怪很厲害打不過怎麽辦?”
“智取。”師父捋胡須,戒尺一下下輕敲手心,眯眼高深道。
年幼的他被師父的智慧折服,想了想又問道:“還是打不過怎麽辦?”
戒尺頓了下,“跑!”
……不是應該奮勇而上,浴血殺妖麽?幼小的他,腦海中記憶全是前世太監總管李德忠講的忠君愛國,舍生取義的英雄故事。
想著也這麽問了,於是……得到了師父劈頭蓋臉的數落。
霍長嬰搖了搖折扇,冷的一個哆嗦,忙合起扇子,彼時師父怎麽說的來著,好像是——臭小子!打不過智取也打不過你還不跑,不是傻,是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人都沒了還捉什麽妖!
想著手下動作不停,口中喃喃念個噤聲咒。
“什麽!”
班主聞言急得直轉圈兒,“婉娘唱不了這叫我怎麽辦啊!眼瞧著就要開場了!”
“誰知道啊,”小廝滿臉焦急道:“今早這姑奶奶還好好的,剛扮上就啞巴了,更別提唱戲了!”
班主和小廝一起急得團團轉。
“班主,”一側的霍長嬰忽的粲然笑道:“您看我成麽?”
月上柳梢頭,永安城燈火輝煌。
戲台之下,前排是坐著的權貴之家的娘子夫人,人頭攢動幾乎將街口堵了個水泄不通。
戲台之上,敲鑼打鼓,戲已開場。
“這新來的唱得真好,”前排的一個夫人,抬手拭去眼角淚水,“淚別夫君這段兒真是感人。”
另一位夫人,扔了賞錢道:“就是,比之前的婉娘唱的好多了,這身段也比婉娘利落多了。”
此時戲台上,采藥女扮相的霍長嬰正在和書生扮相的花妖,執手淚別。
這段戲講的是書生被家人強逼離開,病重垂死,和采藥女在夢中相遇,夢醒便要分離,兩人夢中依依惜別。
“相公,繁花開盡,莫要忘了牡丹還未開哩——”
霍長嬰長袖甩起,水袖之下符咒順著兩人執手間悄無聲息飛了過去,虛浮在書生周身,而沉浸在戲文中本就重傷的書生猝不及防間被霍長嬰困住。
此時,戲正唱到書生死去,采藥女扶棺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