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4785
  魏澤明白他的話裏有話,無奈道:“李書意,你這是在鑽牛角尖。”

  李書意把毛巾放了,提起小水壺澆水,低著頭道:“就事論事,你的答案是什麽?”

  答案是什麽,也許因為每個人的性格、顧慮不一樣而有所不同。可誰心裏不想去吃那顆好看的,觸手可得的,甜滋滋的草莓呢?

  “你以為我病好了,跟他在一起了,就皆大歡喜了?”李書意垂著眼,話音裏透著一股冷厲,“這十多年,他沒給過我什麽希望,我現在好不容易從泥潭裏出來了,他又想再把我拉回去?等他厭倦了,又被新的舊的寧越吸引了目光,想從這泥潭裏爬出去的時候……”李書意笑了笑,“我會拽著他陪我一起死的魏澤。”

  魏澤後背冒了一層冷汗,喉嚨幹啞,說不出話來了。

  “我不是個正常人,他要的我給不了,我要的也不勉強他給了。活到現在,該嚐的都嚐夠了,不願意再來一次了。”

  魏澤很想讓他不要這麽悲觀,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其實他並不了解李書意,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麽,隻是站在所謂朋友的角度,按人情常理,總要勸他好好活下去。李書意這個人很矛盾,他脆弱,偏執,可更冷酷,連對自己都毫不留情。魏澤知道,哪怕他是為了李書意好,他也沒有資格要對方忘了過去放過自己。

  一句雲淡風輕的原諒,哪裏就能抹得掉他這十多年的痛苦呢?

  因為院裏有事,魏澤也沒久待,但他前腳剛走,靳言就過來了。

  天氣冷,靳言穿得也多,圍了條深灰色的圍巾,下半張臉都給包住了,就露了雙圓溜溜的眼睛。

  進了病房,白昊才剛給他把圍巾解了,他就迫不及待地往李書意床前撲,白昊把人拉回來,把他大衣上的牛角扣也解開了,免得他行動不便。

  李書意把這些舉動看在眼裏,但什麽都沒說。

  靳言今天要跟喬宇他們吃飯,說了一會兒話就要走。臨走前,李書意說找白昊有事,讓他把靳言送了再回來一趟。

  靳言本來都已經跨出病房了,聽了李書意的話,又扭身回來問:“什麽事呀?”

  李書意白他一眼:“跟你沒關係。”

  他還想再說什麽,白昊握住了他的手,跟李書意道了別,把人帶了出去。

  李書意想想靳言剛剛那個擔憂的表情,真是想把這小白眼狼打一頓,正好電話響了,他接起就沒好氣地“喂”了一聲。

  那邊白敬道:“我大概六點能到,有什麽想吃的?”

  李書意心下煩躁,問他:“你很閑嗎?”他那天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了,很是討厭白敬一副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不等對麵回答,又忍不住道,“要不然我幫你打電話問問謝鳴,請他找個人伺候你?”

  謝鳴在金海市開了家很有名的會所,會所裏養了不少人,個個都是有臉有身材有學曆的高級貨,普通人連門都進不去,謝鳴以前則是挖空了心思把人往白敬身邊送。

  李書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怎麽就突然蹦了這麽句話出來。

  “李書意……”白敬喊他的名字,低啞的聲音裏含著怒意和傷心。

  李書意心一顫,把電話掛了,臉上都是後悔。

  白昊把靳言送到目的地,知道靳言的這些朋友並不歡迎他,叮囑了靳言一番,看著他進去了,才開車掉頭回了醫院。

  以往靳言在時,李書意對他都沒有什麽好臉色,現在靳言不在,客氣話都省了,就點了下頭讓他坐。

  白昊坐下後,手微微握成拳放在膝蓋上,不知道李書意要跟他說什麽,神情很是忐忑。

  李書意問:“靳言還在你那裏住?”

  白昊點點頭。

  李書意直接道:“我們也不說那些有的沒的了,我問你,你喜歡靳言嗎?”

  白昊愣住,在李書意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好半天才答:“我不知道。”他不敢不說心裏話,就算他再長個十年二十年,李書意也能一眼看透他。

  其實這也是白昊自己的困惑。他在靳言之前,感情經曆並不豐富,在國外讀書時,跟兩個女生交往過,都是對方主動,他覺得合適就答應了。但沒交往太久,也都是女生受不了他的冷淡提出分手,他本就可有可無,所以連句挽留的話也沒有。宋思樂則更不用說,不過是利用,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對一個人動心,非對方不可,迄今為止白昊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曆。靳言對他很重要……不,是最重要,可這是愛情嗎?

  白昊本來以為聽了他的回答,李書意會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誰知對方隻是很平靜地道:“不知道,就是不喜歡。你不喜歡他,就別給他希望,他是你養大的,你比我更了解他。別人難受了,還會往外跑,可他不會。你不趕他,他能在你身邊守一輩子。”

  白昊盯著自己手上的繃帶,許久下定決心,抬起頭道:“李叔,我不可能趕他走。不管他要什麽,我都給他。”

  李書意嗤笑一聲:“你現在說得倒是輕鬆,以後你對別人動心了,你要拿他怎麽辦?學你舅舅,在家裏開個後宮?”

  白昊皺眉道:“我不會。”

  李書意搖頭,到底是年紀還小,不識情愛,居然也能信誓坦坦地說自己以後不會對人動心。

  “白昊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對靳言好,你也能跟著得什麽好處。哪怕我死了,留給他的東西,你也別想碰一分一毫。”

  白昊猛地站起身,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

  李書意看著他,挑眉道:“怎麽?覺得我侮辱你了?”白昊不吭聲,他冷笑,“你以前不也是這樣侮辱靳言的嗎?”

  話音一落,白昊跟漏了氣的皮球似的,臉上帶著陰霾,垂著頭坐了回去。

  李書意本來就是存心激他,想要是按他以前的性子,馬上就能放狠話摔門走人,現在居然這麽能忍了。

  他收起那股子冷嘲熱諷,歎著氣道:“你們的事我管不了,靳言喜歡你,我不可能按著你的頭逼你去喜歡他。想想你之前做過的事,我也不認為你配喜歡他。可那傻瓜就認準了你……白昊,你要是真的對他有愧,為了他好,你就把他推遠點,別把他留在身邊。”

  白昊聽完,沒答應也沒拒絕,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他走到停車場,在車旁站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想了想,幹脆把車開到了靳言吃飯的附近,在車裏等他。

  他心下煩亂,他不可能讓靳言走,誰都別想讓靳言離開他,可他又覺得李書意說的不無道理。如果他給的和靳言想要的其實並不一樣,那對靳言也是種傷害嗎?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天就黑了。眼看快到八點,白昊不放心,正摸出手機,靳言就來了電話,說自己吃完飯了,要自己打車回去。

  白昊聽他聲音不對,問:“你喝酒了?”

  靳言樂嗬嗬地答:“沒喝呀!”

  白昊氣個半死,沒喝?沒喝個鬼!他掛了電話,把車開到飯店門口,鎖了車就往裏麵的包廂走。

  等他進去,看到坐在座位上紅著臉傻笑的靳言,真是殺人的心情都有了。

  喬宇看到他,臉色也不怎麽好看,可到底是自己沒顧好靳言,先開了口解釋道:“抱歉,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喝的……就一點紅酒。”

  白昊不接話,走過去把靳言牽起來,看他還能走路,給他穿好大衣,戴上圍巾,最後又壓著心裏的火,跟眾人道了聲謝,帶著靳言離開了。

  靳言喝醉了也乖,不發酒瘋,就是傻笑。在車上傻笑了一路,到家了還笑,把白昊笑得沒了脾氣。

  他把靳言扶到沙發上,讓他坐好,自己去拿了毛巾想先給他擦擦臉和手。等他再回來時,靳言已經從沙發上滑坐在地上了,幸好地上鋪了很厚的羊毛毯。

  白昊走過去,想把人提起來,靳言以為白昊跟他玩呢,把自己使勁往下沉,白昊不敢用力抓他的手,隻得跟著他坐在了地上。

  他把靳言的頭抬起來,捏著他的下巴給他擦了臉,看這笨蛋像被畫了腮紅似的,還在那兒傻樂,忍不住板起臉道:“還笑!有什麽好笑的?”

  他也就是隨口一說,根本沒指望靳言回答,哪想靳言突然大聲道:“李叔要做手術了,高興!”

  白昊被他說話的樣子逗笑,抓過他的手來給他擦手。

  靳言聽到他的笑聲,皺眉盯著他看半天,好像終於認出他是誰了,臉上一喜:“看到少爺,高興!”

  白昊當他在說醉話,也不理他,專心地給他擦手。

  擦著擦著,靳言突然使勁把手往後抽。

  白昊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怕傷了他,立刻鬆了力道。

  靳言雙手得了自由,小心翼翼地摸上白昊的臉,輕輕捂住他的眼睛:“但是少爺看到我,不高興。”

  白昊正要把他的手拿下來,聽了他的話,抬起的手滯在了空中。

  第78章

  如果靳言不是靳言就好了。

  不知道怎麽的,白昊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他不需要靳言理解,也不需要原諒,他隻希望靳言恨他,討厭他,防備他,而不是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對他笑,聽他的話,由他予取予求。

  在找到靳言之前,他也想過很多,要怎麽道歉,怎麽解釋,怎麽懺悔,哪怕是把靳言遭受過的一切在他身上複製一遍,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他想了種種,唯獨沒有想過,他們見麵時,靳言會惶恐地跟他說對不起,我沒有死。

  白昊每每想到這句話,都覺得自己該被千刀萬剮。可是他也知道,他真的被千刀萬剮了,有個傻瓜會比他還要傷心。

  所以如果靳言不是靳言,可以冷眼旁觀他的痛苦和不幸,詛咒他會有更多的報應,讓他能多受到一些懲罰就好了。

  白昊抬起手,慢慢覆蓋在靳言手背上,指尖一點點扣緊,直至觸及對方手心。

  他突然有些慶幸,幸好靳言遮住了他的眼睛,要不然看到他哭了,不知道這個醉鬼會吐出什麽奇怪的話來。

  “靳言……”白昊輕輕開口,然後握著他的手緩緩往下放。

  靳言看著他,目光並不很清明,臉上也帶著幾許不解,可他沒亂動,乖乖地讓白昊把自己的手放了下來。

  白昊湊近他,抵住他的額頭,臉上帶著笑,聲音卻是哽咽的:“少爺看到你……也很高興。”

  他知道靳言從來沒有忘記過去的事,要不然他不會想要走,不會躲著自己忍耐痛楚,更不會在醉酒以後表現得這樣不安……可是他沒辦法放靳言離開。

  李書意說的也許是正確的,但他做不到。就連今天晚上靳言跟別人吃飯,不在他身邊的這幾個小時,他都像丟了魂一樣,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他對靳言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已經不重要了,因為無論是什麽感情,他們這輩子都要在一起。

  白昊把靳言抱進懷裏,語氣顯得格外溫柔:“你喜歡我嗎?”

  靳言腦子裏一團漿糊,下巴擱在白昊肩上,眼睛盯著地毯上的茶幾,不知道誰在跟他說話,迷茫地問:“喜歡誰?”

  那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像在誘哄:“喜歡白昊。”

  天頂上的吊燈反射在玻璃茶幾上,眼前一團模模糊糊的光暈,時而變大時而變小,好像在催眠似的。

  靳言眼皮子一點點往下搭,抱著他的懷抱實在太溫暖了,他放鬆身體,側著頭貼住了白昊頸側的皮膚,小聲咕噥了一句:“我最喜歡少爺了。”

  聲音一落,人就沉入了夢鄉。

  他睡得太早了。

  若是再晚幾分鍾,也許還能察覺,有人低下頭,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年一過完,肖興華也回來了。

  他把李書意的病曆,所有檢查結果都看了一遍,然後召開了一個全科討論會,把手術正式提上了日程。

  術前談話的那天,因為李書意要求全程參與,所以是在他病房裏進行的。

  肖興華告訴他們,李書意的情況,不算太壞,但是也不樂觀。腫瘤雖然是良性的,但是位於左側顱底,病灶位置低且深,因為左側神經相對右側更為豐富,所以手術風險和難度都較大。除此之外,李書意因為以前受過槍傷,這半年多更是大大小小的傷病沒斷過,自己又胡來,所以身體底子也不好。

  “對於腦部的手術,沒有任何醫生敢保證百分之百成功,哪怕手術成功了,我們也有很多病患出現了嚴重的後遺症。所以無論如何,你們都要做好心理準備。”

  肖興華說完了這番話,李書意神色不變,旁邊的白敬皺緊了眉,靳言則嚇得一下攥緊白昊的衣角。

  “這幾天你要好好休息,手術前一天會進行抽血和抗生素皮試,為了避免手術時感染,還需要把頭發剃掉。”肖興華叮囑李書意道,“術前八小時要禁食禁水,不過你放心,到時候會有護士提醒你。”

  李書意點頭:“謝謝肖醫生。”

  白敬送了肖興華離開,人一走,李書意立刻扭頭對靳言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頭發剃了,你就再也別出現在我麵前。”剛剛說到剃頭時,他眼角瞥到靳言那仿佛下定了什麽重大決心的表情,就知道這個蠢貨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