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5922
  她父親回家以後,要不是她和她媽攔著,差點把寧越打死。到現在寧越都還被關著,不要說回國了,連家門都出不去。

  寧慧不懂,這些錄音偷拍又如何?比起李書意當初的威脅,簡直可以說是微不足道。況且,他們也沒有真的對白敬造成不利不是嗎?怎麽就鬧到了這個地步?她一直想找白敬談談,可是白敬一直不肯見她,她沒辦法,這才守在這裏堵人。可現在看來,白敬是絲毫不顧過去的情誼了。

  左銘遠最近這段日子累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事情結束了,現在隻想趕緊回家好好補一覺,哪裏有心情跟她周旋,隻道:“寧女士,您要是真為寧越好,我奉勸您看好他,不要讓他回國。”他已經轉身要走了,腳才邁出去,想了想又回過頭警告了一句:“您知道白總從來不開玩笑。”

  白敬當時知道李書意生病後,順著魏澤的話查出了傅恒的錄音,又查到了寧越。要不是這家裏還有幾個長輩強壓著,還能跟白敬說得上話,寧越早就被關到精神病院去了。

  左銘遠頗為無奈,有些人,看李書意怎麽跟白敬鬧都沒事,就把自己當李書意了。

  等他回到車上時,白敬正閉目休息,車子啟動,他問:“說什麽了?”

  左銘遠攤手,實話實說:“說你絕情。”

  白敬輕笑,睜開了眼睛,眼裏卻不帶半點笑意:“你找人看好她。”

  左銘遠心裏一凜,點頭道:“我明白。”

  白敬接著問:“跟肖老先生聯係上了嗎?”

  肖興華是在全世界都很著名的神經外科專家,對腦腫瘤有很深的研究,白敬從接回李書意後就開始跟他接觸了。

  “肖老在國外開學術報告會,大概要年後才能回來,之前的那些檢查報告我已經傳給他了。”左銘遠低聲道,“還是得讓李書意盡快住院。”

  白敬扭頭看著窗外,氣氛莫名壓抑,左銘遠不敢說話,許久聽白敬道:“我拿他沒辦法。”聲音裏都是無可奈何。

  “就說公司裏的事,我不讓他做,他說我防著他,我讓他做,他說我利用他。”白敬搖頭,又好氣又好笑,“你說我能拿他怎麽辦?”

  他怎麽不知道李書意要趕快住院,可是他敢逼他嗎?李書意現在就是一根長在他心髒裏的刺,紮根在血肉裏,他輕輕碰一下都是疼的,哪裏還敢像以前一樣對他?

  左銘遠想想李書意的性子也跟著頭疼,看白敬說完了話就開始摘無名指上的戒指又有些想笑。白敬現在每天出門了就把戒指戴上,快到家時又要把戒指摘下來收好,反正是不能讓李書意看見。要不然,上次是給扔到了花園裏,還能找回來,誰知道下次他會扔到哪裏去?

  左銘遠忍不住感慨起來,白敬以前是多冷硬的一個人,那麽多的真心癡情捧到他麵前,他都不屑一顧。現在對一枚戒指,都這樣珍而重之小心翼翼了。

  到了家,白敬進到飯廳的時候,李書意、靳言和白昊三個人在吃飯。白昊跟白家人的關係並不好,白敬這段時間就沒帶著他,隻讓他忙公司裏的事,囑咐他每天帶著靳言過來陪陪李書意。

  看到白敬,兩個小輩都站了起來問好。靳言本來坐在李書意旁邊的,端著碗默默挪到白昊身邊的那個位置上去了。

  李書意瞪著他,靳言朝他討好地笑了笑,然後埋頭動作迅速地解決碗裏的飯菜。白昊知道他怕白敬,可勸他慢點吃他也不聽,隻得放了碗筷,給他倒了杯水,然後等他吃完帶著他先離開了。

  白敬換好衣服下來,一看隻剩李書意,疑惑道:“他們人呢?”

  李書意冷冰冰道:“被你嚇走了。”

  白敬好幾天沒見他了有些想他,得了李書意的冷臉也不覺得惱,坐到對麵跟他一起吃飯。

  “明天魏澤和傅瑩要帶孩子過來,你想就在家裏招呼他們,還是想訂在外麵?”白敬開口問。

  李書意不理他,白敬自顧自地道:“不過這幾天冷,又帶著兩個小孩,就在家裏吧,家裏暖和。”他頓了一下柔聲道,“要不要把白昊跟靳言也叫上?”

  李書意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不耐道:“隨你。”說完就起身上了樓。

  進了臥室,李書意轉了一圈,看哪兒都不順眼。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又要被白敬牽著鼻子走。他正煩躁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李書意拿起一看,臉色瞬間就變了。

  李書意深吸一口氣,走到落地窗邊,動作有些僵硬地接通了電話,恭恭敬敬地喊:“趙叔。”

  對麵沒人應聲,李書意卻屏著呼吸不敢說話。他絕不會認錯的,這個號碼雖然他沒存,可他永遠也不會忘。他一直都等著趙輝找他,希望自己能幫上什麽忙,以彌補過去的錯誤。可等了這麽多年,這是對方第一次打電話給他。

  “我……之前我聽說你不見了,我也一直都聯係不上你,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許久,對麵終於開了口。

  李書意顧不上去想趙輝為什麽會知道他不見了,笑道:“沒有趙叔,我之前工作太忙,不過是去國外散了散心。”他怕趙輝遇到了什麽困難或者麻煩不好開口,便主動問:“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沒事……我找你沒什麽事,我……我就是……”那邊支支吾吾了半天,李書意越發肯定了心裏的想法,已經想好了一會兒要找誰去林城跑一趟,看看趙輝到底遇到了什麽。電話裏的人卻終於鼓起勇氣說完了後麵的話,“我就是想跟你說,李書意,你以前沒做錯什麽,是我……是我錯了……”

  李書意的笑僵在臉上。

  “這麽多年,我不見你……是因為我心虛。”趙輝聲音哽咽,“當年你才多大,你什麽都不知道……我……是我把錯全都推在你頭上……這樣我心裏好過了,解脫了,然後就可以心安理得繼續過自己的日子了。”

  李書意的手有些抖:“不是的趙叔,是我的錯……是我……”

  趙輝打斷他:“你報了仇,可秦家是什麽樣的人……你都做了些什麽,付出過什麽樣的代價……李書意,我不敢想啊,我從來不敢想啊……”

  “文英生前那樣疼你,他們都走了,你就隻剩我一個親人,可我從來沒有照顧過你……我知道她恨我,文英恨我……這些年,就算是在夢中……她也沒有來看過我一次……她怨我啊李書意……”

  趙輝越說越泣不成聲,李書意透過玻璃窗看著遠處的燈火,臉上都是淚。

  “你要好好活著,別想不開,別做什麽傻事,算我求你了……要不然,要不然我怕我死了以後,文英都不肯見我一麵……”

  趙輝說完最後一句,電話掛斷了。李書意手上沒了力,手機落在了地毯上。

  有人從後麵抱住他,後頸處被印上一個溫柔的吻。

  李書意怔怔地問:“這也是你安排好的?”

  有眼淚落在白敬手上,白敬心口悶痛,沉聲道:“不是。當時我找不到你,去問過趙輝,把聯係方式給了他。前幾天他問我你的消息,說有話想跟你說,我就把你的號碼給他了。”

  李書意久久不語,隨即笑道:“你總是能看到我最狼狽的樣子啊白敬。”

  印在玻璃窗上的兩個人影仿佛融為了一體,白敬用力圈緊李書意,淡淡道:“我陪著你。”

  第75章

  從白家離開回程的路上,車開到一半,白昊扭頭看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上垂頭喪氣的人,忍不住笑道:“怎麽這麽怕舅舅?”

  靳言不吭聲,默默地搖了搖頭。其實他和白敬話都沒有說過幾句,為什麽這麽害怕白敬,靳言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白敬掌握著一句話就能決定他少爺前途命運的權勢,又或許,他跟在他李叔身邊那麽多年,對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好像也感同身受了……總之,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兩個人都受製於白敬,而他又什麽都做不了,這種種的情緒交雜起來,他對白敬就有種莫名的懼意。

  白昊看他情緒不高,以為他在擔心李書意,便安慰道:“你放心,舅舅會對李叔好的。”

  其實有些話,白昊也不知道該怎麽跟靳言說。以前他隻能遠遠望著白敬,和很多人一樣,總以為他舅舅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活得該是怎樣肆意灑脫,奢靡放縱。可是等到真的在白敬身邊工作了,白昊才發現他舅舅活得有多無趣。他聽左助理說,李書意在時,他還會跟李書意吵吵嘴鬧鬧別扭,後來李書意不在了,這人身上剩下的幾分煙火氣也沒了。這些日子裏,也不是沒有人往白敬身邊鑽,白昊開始認為,等他舅舅厭倦了這種無休止地尋找,習慣了沒有李書意的生活,總會讓人來填補身邊的空白。可是一直到他們找到李書意的那一天,白敬都沒有給過任何人機會。

  白昊跟靳言道:“舅舅借著處理寧越,已經是跟所有白家人攤牌了,也是對那些還心懷不軌的人做了警告。他對李叔的感情,或許比我們想的還要重得多。”

  靳言知道寧越的事,可白昊不說,他還真沒想過這麽遠,呆呆地問:“那……那白先生真的不結婚了嗎?他這樣的家庭,不是一定要有個繼承人嗎?”

  白昊看紅燈過了,把方向盤打往左,等車子上了一條與回家截然不同的路,才耐心解釋道:“李叔沒走前就給舅舅定好了代孕的人,他走了,這事也沒落下。我後來想了想,舅舅是真沒想過再結婚。”白昊也不認為白敬此番舉動是為了寧越,寧越跟李書意可不一樣,哪怕他跟白敬在一起了,白敬要結婚生子,他也不會有李書意那種玉石俱焚的狠勁,白敬犯不著還做什麽代孕。

  靳言沒顧得上聽白昊的話,直起身望車窗外望了望,一頭霧水地問:“少爺我們要去哪兒呀?”

  白昊沒明說,隻告訴他:“一會兒就到了。”

  等車停在了金廣源門口,靳言也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以為白昊有什麽重要的人要見。他本來想提議自己打車回去的,可是白昊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隻讓他在車裏好好等著,下車後還把車門鎖了。

  天空中還飄著雪花,路邊不知道種的什麽樹,光禿禿的枝幹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白霜。車門打開那一瞬帶進來的冷氣讓靳言瑟縮了下脖子,他看著白昊在冬夜中的背影,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

  白昊走進金廣源,沒幾分鍾就從大堂裏出來了,手上提著一個紙袋,快步下了台階,開了鎖,一跨進駕駛位就把袋子塞到了靳言懷裏。

  靳言順手摟住,視線先落到他肩上的幾片小雪花上,還在猶豫要不要伸手抹掉,它們就已經化進衣服裏去了。

  白昊發動車,等車都掉了頭往回走了,看靳言跟被點了穴似的還抱著東西不動,無奈道:“傻愣著幹什麽,打開呀。”

  靳言不知道東西是給誰的,聽了白昊的話,這才低下頭把紙袋裏包裝精致的盒子拿了出來。一看,是金廣源的蓮蓉酥和紫薯鬆糕,他最喜歡的兩樣點心。

  白昊開著車,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道:“你晚飯沒吃好,但也不能再帶你吃一頓正餐了,不然晚上睡覺胃難受,你嚐嚐,看……”

  白昊在說什麽,靳言聽著聽著就走了神。

  他看著手裏的點心呆呆地想,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最喜歡冬天了。如果每天都是冬天,每天都下雪就好了,因為開心的事,最幸福的事,都是發生在這個時候。

  “靳言?”白昊說了半天沒人回應,稍稍提高聲音叫了他一下,靳言這才回了神,抬頭看向白昊。

  “你嚐嚐看好不好吃,味道還跟以前一樣嗎?”

  靳言小心地把盒子打開,拿了一個鬆糕,輕輕咬一口,甜甜的,還帶著一股濃濃的奶香味,味道一點都沒有變。

  “好吃!”靳言連連點頭,嘴角都是止不住的笑,白昊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可是等聽到他充滿雀躍的下一句話:“少爺對我最好了。”白昊臉上的這點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見。

  他很想問靳言,我對你好嗎?這樣就叫好嗎?那那些不好要怎麽算呢?

  嘴巴張張合合,終究是問不出口。

  靳言吃了一個,怕弄髒車,把手擦幹淨了,又把東西都收好緊緊抱在懷裏。

  他很滿足了,非常非常滿足了,他怕太貪心,想要得太多,就連這些都沒有了。

  “少爺,喬宇哥跟我說,他現在不在家裏住了,房子空著也沒用,我可以去他那裏住。我想這幾天就搬過去,我的東西也不多,我……”

  “不行。”還沒等靳言說完,白昊就打斷了他,冷聲道,“這個問題從你回來的第一天我就說過了,你哪兒都不能去。”

  他這樣說話,好像又變回了以前那個厭惡自己的白昊,靳言有些怕他,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昊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靳言回來的這些天,已經不像剛見麵時那樣疏遠他了,他總以為兩個人的關係在變好,他沒想到,原來靳言從來沒有打消過要走的念頭。

  車裏的氣氛有些緊張,白昊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了電話後,兩個人之間才顯得沒那麽尷尬。掛了電話,白昊盡量讓自己說話的語氣不那麽冷硬:“是舅舅打來的,讓我們明天去家裏吃飯。”

  靳言點頭,小心翼翼地答:“我知道了。”

  白昊看他這樣,輕輕吸了一口氣,想好好跟他說話哄哄他,卻聽靳言道:“少爺,我會跟李叔說,我出去住,是我自己願意的。不是你趕我走,不讓我住的。”

  白昊看他認真的神情,覺得自己跟被人打了一個耳光似的,氣到了極致,竟然笑了出來:“你覺得我把你留下來,我對你好,是做給李叔看的?做給別人看的?”

  靳言並不是這個意思,慌慌張張地解釋了幾句,最後在白昊的眼神下,結結巴巴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白昊收回目光看著前方,心底發涼。在靳言眼裏,他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就連現在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攀附權勢,為了討好李書意的做戲?

  一直到進了家門,兩個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晚上洗了澡,白昊的臉色還是不怎麽好看,但也如往常一般把牛奶熱好。端進靳言房間時,他正躺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個蟬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出神,連白昊進來了也不知道。

  白昊走過去,把牛奶放在床頭,沒有跟靳言對視,也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了。

  等回了自己的房間,勉強處理了幾個郵件,注意力卻始終沒法集中。白昊“啪”的一聲合上電腦,煩躁地上了床準備睡覺。

  關了燈,腦海裏亂糟糟的。不知怎麽的,白昊突然想到他剛剛把靳言撿回來的時候,靳言每一頓都能吃好幾碗白米飯,菜倒是不怎麽碰。他給靳言夾菜,讓他不要吃那麽多飯,結果靳言嗷一下哭出聲,跟他說,對不起,我是不是把你家的米都吃光了,你打我一頓出氣吧。

  白昊想起當時小小的靳言仰著頭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居然忍不住在黑夜中笑了出來。

  大概因為在外麵流浪久了,靳言總害怕自己會拋棄他,總是偷偷抱著枕頭睡在自己房間門口,無論怎麽罵他訓他都不聽。是後來大一些了,生活又一直很安定,他有了安全感,才沒再這樣。

  白昊想著靳言,小時候的靳言,長大的靳言,開心的,生氣的,哭鼻子的……各種各樣的靳言。夜幕漸深,到淩晨一點了,他也沒睡著。

  白昊起身掀開被子下了床,出了臥室,想去廚房倒杯水喝。還沒下樓,腳步一轉,決定先去靳言房間看看他睡得怎麽樣。

  雖然家裏的房間隔音效果好,但他怕吵到靳言,還是盡量放輕了腳步。

  靳言沒有鎖門的習慣,白昊走到他門前,按在門把手上,輕輕一扭,推開了房門。

  跟他想象的靳言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畫麵不一樣,房間裏床頭的壁燈亮著,柔和的燈光中,靳言坐在床上,褲腿撩到膝蓋處,正低頭在腿上認真按揉著。

  他的下頜繃得緊緊的,額上一層薄汗,眉頭緊鎖,想是在忍受難耐的痛意。

  白昊站在原地,站在原地,覺得世界寂靜得可怕,腦海裏卻突然響起宋瀟瀟幸災樂禍的聲音。

  “你看看,手腳都被打斷了,內髒受了重傷,吐了這麽多血,你說他還能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