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4834
  等事情都落定了,白昊又開車送靳言回張嬸家收拾兩人的行李。一路上,靳言坐在副駕駛低著頭不說話,白昊則神情陰鬱。

  那天他見到靳言,靳言開始不承認自己的身份,見瞞不下去了,居然跟他說,對不起少爺,我沒死。

  白昊想著靳言當時恐慌的樣子,握著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來。

  白昊試著跟他解釋,跟他道歉,他卻拚命說白昊沒錯,是他自己要這樣做的,跟白昊沒有關係。

  白昊最後什麽也不想說了,越說,就越顯得他是在推脫責任求心安。

  是他差點害死靳言,這個就是事實,根本也沒什麽好解釋的。

  隻是見過麵以後,靳言卻一直躲著他,就像現在,連抬起頭看他一眼也不願意。

  到了目的地,白昊把車停好,又快速繞到靳言那邊去牽他。剛剛才碰到,靳言就“嗽”地收回手,把手背在身後,垂著頭結結巴巴地道:“少爺我……我自己能走。”

  白昊不吭聲,略顯強硬地握住他的手揣進自己的大衣兜裏,沉聲問他:“往哪邊。”

  靳言用了點力也沒把手抽回來,隻好帶著白昊往張嬸家方向走。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這邊的路不好走,天氣又冷,白昊一直把靳言的手握得緊緊的。兩個人的手在衣服兜裏十指相扣,走著走著居然還出了汗。

  白昊察覺到靳言的手一直在抖,不知道他為什麽緊張成這樣,是怕他嗎?還是討厭他?

  白昊走了神,手上的力道一鬆,靳言一下就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身體還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囁嚅道:“我……我自己走。”

  白昊站在原地沒動,露在外麵的手被風吹涼了,胸口也跟著涼了。

  好半晌,他才有些吃力地道:“靳言,你生氣,打我罵我都可以……你別討厭我……”

  白昊說著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勉強把衝到眼眶裏的熱意壓了下去。

  第70章 死局

  兩人站在一個小陡坡上,不遠處張嬸家的小院亮著暈黃的光,在冬夜中倒顯出了幾分暖意。

  靳言使勁扯著衣角,低聲道:“少爺我沒有討厭你,但是我自己能走的……”他說著,有些喪氣的樣子,“我沒有這麽脆弱……”

  靳言很難跟白昊形容現在的心情。以前的他雖然沒有多大出息,但自認為自己還是一個挺有用的人,可受傷以後他什麽都做不了了。他又笨,白昊也罵過他做事不過腦子,所以他在他麵前就覺得無地自容起來。

  白昊越是對他小心翼翼,他就越是不安,因為他再也無法給予任何回報。更何況,他還記得喬宇跟他說的那句,白昊覺得你死得活該。

  靳言想著,心髒上酸酸麻麻的,垂著頭往前走,沒再看站在旁邊的白昊。

  白昊跟在他後麵,不敢再去牽他,整個人的注意力卻都在他身上,自己反倒沒看路差點摔了一跤。

  靳言聽到聲音回頭,叮囑道:“少爺你,你小心一些啊……”

  白昊看著他說話時拘謹的樣子,突然就想,如果是以前那個活蹦亂跳的靳言,說不定會主動牽著他的手,笑嘻嘻地說少爺我帶你走。

  可是靳言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白昊想著,咬破了下唇,嘴巴裏全是血腥味。

  第二天一早,天色還沒亮他們就上了飛機。

  靳言看著還處在睡夢中,什麽都不知道的李書意,整個人顯得很憂心忡忡。

  他不敢跟李書意說,說了,他李叔絕對不會同意回去的。也許他以後會怪他,可靳言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這次要不是張嬸家有車,他們離市裏又不遠,後果不堪設想。下次李書意還有什麽突發狀況,說不定就不會這麽好運了。

  到了金海市,白敬要把李書意帶回家。靳言不放心,也顧不上怕白敬,就和白昊一起跟著去了。

  到了家裏,把李書意安頓好,白敬就讓吳伯收拾出一個房間給靳言住。

  靳言嚇得跳起來連連擺手,還沒來得及說話,白昊就先開了口:“不用了舅舅,我會帶他回去的。”

  白敬點頭,跟靳言道:“等你李叔醒了你問問他,他同意了你再走。”

  靳言緊張地答:“我知道的白先生,打擾您了。”

  “不用這麽客氣。”白敬以前從來沒把靳言當回事,可既然李書意對這小孩這麽上心,他對他也不可能還是以前的態度。“有什麽需要跟吳伯說,吳伯會安排。”又看向白昊,“你招呼好他。”

  這近半年的時間,白敬跟白昊的關係雖然談不上好,到底看著也像是一家人了。不再整日怨天尤人的白昊踏實穩重了許多,白敬自覺以前對他過於苛刻,現在也願意多帶他提攜他。

  隻是這曾經的自己求之不得的機會,白昊倒顯得不那麽在乎了。還沒有找到李書意他們之前,白敬問他以後的打算,他也說看靳言,靳言去哪兒他去哪兒。

  這種一個人追隨另一個人,把自己全部的前途命運都壓在對方身上的事,白敬以前很是看不上。但現在,他低頭,在床上那人的唇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李書意這一覺睡得很沉,等他醒來,周圍早已天翻地覆。看到天花板上的燈具時他還有些懷疑,從床上坐起來,看清臥室裏熟悉的擺設時,他才確定自己真的回來了。

  李書意揉了揉隱隱脹痛的太陽穴,下床推開門,樓下的情形卻讓他有些愕然。

  白敬,靳言,白昊,左銘遠,還有魏澤夫婦,居然全都在。隻是看幾人臉上的表情,氣氛顯然不是太好。

  傅瑩就坐在他視線的正前方,最先看到他,一下就站起身喊:“李書意!”

  白敬聞聲回頭,皺眉道:“把外套穿上。”李書意沒反應,整個人還處在一種荒謬之感中。白敬幹脆自己上樓,進房間找了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李書意心裏憋著股火,問:“我同意你把我帶回來了?”

  白敬不吭聲,李書意忍了又忍,才忍住沒把外套脫下來扔地上。

  當著那麽多人他不想跟白敬吵,下了樓,走進眾人中間,看到桌上居然放了他的體檢報告。李書意拿起來翻了翻,見大家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笑道:“怎麽像在給我開追悼會似的。”

  “李叔!”靳言拉著他的衣服下擺,眼眶裏轉著的淚水要落不落的。

  李書意曲起手指重重彈在他額頭上:“小兔崽子,居然幫著外人騙我。”

  他能睡這麽久,這麽快就被送回來,想也知道靳言在這其中發揮的作用。但李書意也不是真的生氣,他知道靳言在想什麽,且就算他想阻止,能攔得住白敬?

  靳言的額頭紅了,還淚眼汪汪地看著他說了聲對不起。白昊忍不住探身看了下,又伸手輕輕幫他揉了揉。

  李書意冷笑一聲:“做戲給誰看。”

  白昊僵住,收回手在靳言旁邊坐下,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傅瑩見這人瘦得風都能吹走似的,紅著眼道:“李書意你這人,說走就走了,半點音訊都不留,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啊?”

  李書意轉身看著她,歎了口氣道:“找不到我,總比知道我死在外麵好。我不想你們難過。”

  魏澤氣急:“都跟你說了做了手術就好,不會有事的!什麽死不死的!”

  李書意在靳言旁邊坐下,淡淡道:“我從來沒想過要做手術。”

  傅瑩忍不住抽泣起來:“魏澤一直不敢告訴我你生病的事,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她狠狠瞪了白敬一眼,“他不想你活,可我們要你活。你跟我們走,不要待在這裏,誰知道他找你回來安的什麽心!”

  傅瑩一直都沒辦法接受李書意失蹤的事,後來魏澤才告訴她,這人已經什麽都知道了。雖然魏澤說白敬一直在找李書意,對他並不是沒有感情,可傅瑩一點都不信。好不容易找到李書意了,又聽聞他的病,傅瑩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想想當時的李書意該有多絕望,可他還記得去看她,給寶寶買東西,在她麵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明明是他們瞞了他三年,傅瑩越想,眼淚就越流個不停。

  李書意不知道該怎麽跟傅瑩解釋,他這麽做並不是因為白敬。這種對生活倦怠,失去期待的心情,他從很早之前就有了。看看他這一生,把自己活成了什麽樣?這病來得巧,好像上天要幫他解脫似的。

  他本來打算一個人在外麵安安靜靜地度過最後這段日子,可白敬非得把他弄回來,讓一堆人圍著他勸他做手術。他此時再說什麽不想活,反倒顯得矯情。

  李書意心下憋屈到了極致,看向白敬道:“我想活的時候你要我死,現在我要死了,你又不許了。我的命,我自己也不能做主了?你到底還要我怎麽樣?”

  從見到李書意起,這人就拿這件事一遍遍地刺他,白敬看著眾人或憤怒或懷疑的表情,說話時也帶了火氣:“是,三年前我是跟傅廷說過那些話。可那時我被你激得失去理智,我什麽都沒……”

  “你什麽都沒做?還是沒來得及做?”李書意嗤笑一聲,“行了吧白敬,我們不談這個,談這個沒意義。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當時的你到底會做下什麽決定,這個問題現在的你回答不了。”李書意麵無表情道,“一輩子也回答不了。”

  他到底會不會死在白敬手上,誰都不知道答案,因為誰也沒法穿越時光,去重現三年前的各種可能。也許就算他沒為白敬擋那一槍,白敬最後也不會動手。又或許,在他讓事態進一步升級前,他就會被滅口。

  白敬現在說我當時什麽都沒做,就好像他現在告訴白敬,你就算真的訂婚了我也不會做什麽。

  白敬信嗎?

  他們明明都不信任對方,都防備著對方,還裝什麽情深意切的樣子?

  真惡心。

  白敬氣到極致,竟然笑了出來,點頭道:“你說得對,我現在回答不了,這個錯我認。”

  “你一直耿耿於懷這件事,更痛恨自己曾經對我低頭示弱,傷了自尊。那這一次,當著那麽多人,換我求你。你若不滿我隻是嘴上不痛不癢說幾句,那我跪下來求你。”

  他說著就要往下跪,李書意驚得白了臉,抓起桌上的玻璃杯重重扔過去,咬牙道:“白敬你敢!”

  左銘遠和白昊被嚇得站了起來,李書意大步走過去,手抬在空中,滯了一下又猛地收回來,抓著白敬的衣領吼:“你他媽發什麽瘋!”

  第71章

  不怪李書意這麽激動。

  白敬成年後,跪過的也就隻有白偉堂,這人是他拿自己的心血一點點捧上去的,哪怕對方不愛他,他也見不得他有一絲難堪屈辱。

  更遑論是在這麽多人麵前。

  隻是這一直以來顯得有些可笑的,把白敬看得比這世上所有一切都還重要的維護,連李書意都忍不住自嘲,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太自私還是太無私。

  白敬站在原地,剛才那瞬間的衝動退去後,看著李書意那雙被怒火染亮的眼睛有些後悔。

  他或許是想錯了,在知道過去那些真相後,哪怕表現得再憎惡他,或許李書意也從來沒想過要他付出對等的代價。

  不是他傷害過李書意,李書意再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他一遍,兩個人就能徹底放下曾經的仇恨不快,再無隔閡心結。

  感情哪裏會是這樣簡單的事?

  左銘遠和白昊看李書意像是還要動手的樣子,想上前拉開他卻都有所顧忌,還是靳言跳起來跑過去抱住李書意的腰把人拖開了。

  站在客廳外的吳伯一邊吩咐人去打掃,一邊抬手按住心口緩了幾口氣。年紀大了,真是受不住刺激了,他這老東西差點就被嚇得兩眼一閉進棺材了。

  李書意本來病就沒好透,發了這麽大一通火有些頭暈,靳言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他就沒拒絕。

  白敬看他唇都白了,讓人趕緊把準備好的粥和點心端上來,又冷下臉跟魏澤道:“你們回去吧,我不可能讓他跟你們走。”

  他們跟李書意交好,擔心他來看望他都再正常不過,可是要李書意離開這裏,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就算是李書意自己也不行。

  傅瑩被白敬剛才的舉動嚇到,回過神也有些愧疚。李書意才大病一場,人又剛醒,連東西都還沒吃,現在正是該好好休養的時候,她根本不該提起三年前,讓李書意去翻這筆舊賬。

  傅瑩跟李書意道:“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帶著寶寶來看你。”

  李書意聽白敬的話才明白過來他們是想接他去照顧,心裏一暖,道:“年關了你們忙,不用管我。等我好了再去看孩子。”

  魏澤也叮囑了他幾句,讓他有事聯絡自己,然後才帶著傅瑩走了。

  左銘遠不敢再多打擾,跟著兩夫妻一起離開。靳言陪著李書意吃了飯,又等他吃了藥,見他要休息了才準備告辭。

  李書意知道這小孩在這裏待得不自在,看白昊始終安安靜靜的,任他怎麽冷嘲熱諷也不生氣,一句話也不多解釋的樣子,也就勉強放了靳言跟他走。

  其實按李書意之前的想法,他是肯定不會住這裏的,他不想跟白敬再有任何關係。可他被白敬強行帶回來,再看看看這人剛才的反應,他知道自己走不了。他也懶得跟白敬吵氣自己一肚子火,反正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做手術。身體是他自己的,他不配合,白敬還能逼得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