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4101
  靳言怔住,眼眶慢慢紅了。

  等李書意的病情真正穩定下來,第一次完全清醒,看到滿臉擔憂,眼睛紅腫得跟被人打了似的靳言時,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怎麽每次他生病睜眼都是這麽個畫麵,他都看膩了。可是想想如果沒有靳言,大概他就是死在某個地方,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李書意知道這小孩肯定被嚇得不輕,下意識安撫道:“我沒事。”

  話音才落,對方卻炸了毛似的跳起來吼:“你不要再說你沒事了!總是說沒事沒事!那什麽才叫有事!”

  李書意還是第一次被靳言吼,呆呆地看著他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靳言說著又忍不住哭:“李叔你既然生病了,為什麽要瞞著我呢?如果有一天你在我麵前倒下了,再也醒不過來了,你想過我會怎麽樣嗎?”

  李書意沉默,這才明白靳言已經知道他生病的事了。他想坐起來,身上又沒力氣。

  靳言察覺到他的意圖,吸著鼻子過去扶他。

  “抱歉,讓你擔心了。”李書意歎氣,“靳言,對於一些人來說,活著並不一定是好事,死也不一定是壞事。”他停頓一下,輕聲問,“你懂嗎?”

  靳言哭著使勁搖頭。

  他不懂,一點都不懂,他隻知道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可他也知道李書意有多固執,從來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決定。

  靳言第一次這麽傷心和絕望。

  這次以後兩個人都沒再提起這個話題,靳言的話越來越少,臉上也沒了往常的笑容。

  李書意把他的變化看在眼裏,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這天一早李書意的手機就響了。

  他還在睡,靳言看屏幕上顯示的“易天”,趕忙拿著手機走出了病房。

  易天知道李書意還病著,聽到靳言的聲音也不意外,隻告訴他白敬已經查到他們的位置了。他幫忙攔了這幾個月的時間,現在也攔不住了,唯一的辦法是他們馬上轉移,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靳言沉默了下才道:“易先生,我們不走了。”

  “你不用跟李書意商量商量?”

  “不用了,這段時間勞您費心了。”

  掛了電話,靳言在走廊上慢慢坐了下來。

  他不是個聰明的人,所以不知道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他們跟易天非親非故,實在不該再麻煩對方。除此之外,他李叔在睡夢中的那聲白敬讓他確定,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讓他李叔活下去的話。

  隻能是這個人了。

  萬一,萬一他判斷錯誤害了他李叔,他會用自己的命賠。

  下午等李書意吃完藥休息了,靳言就出了病房。

  哪想他剛剛走到樓外,就有兩個人過來攔著他道:“抱歉靳先生,你現在暫時不能離開醫院。”

  靳言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們是……白家的人?”

  那兩人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靳言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麽快,沒想到他和他李叔已經被監控起來了。他也知道這些人不會多回答什麽,就不再問,固執地站在樓下等。

  天氣實在太冷了,他穿得不少,還是被凍得鼻頭通紅。那兩個人勸不動他,又不敢硬拉他進去,隻能把他往角落裏趕盡量幫他擋著風。

  沒有等太久,遠處開來一輛黑色的轎車,靳言看兩人的反應就知道人到了。他把他們扒開往前走,那車還沒完全停穩,車門就被推開下來了一個人。

  靳言見到對方,臉霎時白了,轉身就往裏跑。

  “靳言!”那人大聲喊他。

  靳言腦子裏亂成一片,怎麽都想不通,白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本來就不能跑,慌亂間路都沒看,沒跑幾步就被絆倒在地上。

  白昊很快追上來扶起他,急聲道:“你跑什麽!摔到哪裏沒有?快給我看看!”

  靳言使勁勾著頭,躲著不讓白昊看他的臉。白昊抬他下巴,他就用手擋,慌張地喊:“我不是靳言!我不是靳言!靳言已經死了!”

  他們這邊亂成一團,另一邊,白敬和左銘遠也下車進了醫院。

  白敬身量高,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腰板筆直,麵容冷肅,帶著一股沉重的壓迫感。一進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偷偷打量他。

  “幾樓。”白敬問。

  守在醫院的那兩人趕忙答了樓層和房間號。

  白敬聽樓層不高,電梯都等不及,抬腿就往樓上走。左銘遠抓緊時間跟那兩人交代了幾句,馬上跟了上去。

  到了李書意病房門口,白敬突然停下腳步,久久未動。

  左銘遠也不催他,默默退開了一些,打算在門外等。

  半晌,白敬終於推開門,慢慢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安靜,他走至床前,才看到床上的人微微側頭睡著。

  那雙清冷的眼睛合上了,睫毛垂下淡淡的陰影,眉間帶著幾縷倦意,看起來脆弱又可憐。

  白敬心口處撕裂般的疼,伸手撫了撫對方蒼白瘦削的臉頰,不知怎麽的就想起這人少年時期,誰都不放在眼裏,孤傲到極致的表情。

  可是誰把他變成了這樣呢?誰透支了他的生命,讓那個少年變成了這副連呼吸都無力的樣子。

  白敬俯下身,閉上眼輕輕抵住他的額頭,哽咽道:“李書意……”

  我的李書意。

  第69章 隔閡

  李書意做了個噩夢。

  在夢境中又回到了他和白敬遇襲,他中槍的那天。

  隻是這次受傷後他並沒有立刻失去意識,眼睜睜地看著白敬一步步走至他身邊,居高臨下地,冷冰冰地俯視著他。

  看他一點點流血而死。

  等李書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白敬抱在懷裏時,他連骨頭都在疼。

  他掙了掙,沒掙開,隻能啞著聲音道:“你別抱著我,你抱著我我渾身都疼。”

  白敬僵住,卻什麽都沒說,起身把李書意放回床上。

  李書意看他給自己蓋好被子,這才徹底從夢中回神了。知道這個是現實中的白敬,不是剛才那個在夢裏看著他死的白敬。

  雖然兩者其實並沒有什麽區別。

  李書意靠在床上,臉上一點慌亂也無。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既然白敬要找他,遲早都會有這麽一天。易天幫他擋了這麽久,已經是他的運氣了。

  李書意等著白敬的質問,哪想這人隻是坐在他床邊,把擋在他眼前的碎發輕輕撥開,問:“餓了嗎?想吃什麽?我讓人送過來。”

  李書意避開他的手,麵無表情道:“你要幹什麽,你直說。”

  白敬的手滯在空中,他慢慢把手收回來,神情堪稱溫柔:“醫生說你可以出院了,先把飯和藥吃了我們再走。”

  李書意聽到重點,皺眉問:“走?”

  白敬耐下心道:“你現在身體不好,回家後先養一段,等過了年……”

  “回家?”李書意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回哪兒的家?“他好笑地問,”你和寧越的家?”

  白敬沉默一下才道:“那是我和你的家。”

  李書意歪著頭打量他:“白敬,我發現你這人真有意思。寧越不好,你得養著他,我不好,你也要養著我?要是你以前的那些小情兒都病了,你是不是打算把人都接回去?”他笑著,肺部卻火燒一樣地疼,忍不住咳嗽起來,“到了晚上你還得翻牌子?”

  李書意這張嘴,損起人來真能把人氣死,換做以前,兩個人馬上就得吵起來。白敬這回卻任他諷刺,隻默不作聲地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等李書意說完了,他才接著剛才的話道:“等過了年,去醫院做了檢查,我們再安排手術的事。”

  李書意瞬間笑不出來了,他還能做什麽手術?可想想也不奇怪,哪怕魏澤不說,白敬現在要查他的病曆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李書意突然就覺得沒趣,望著窗外自言自語地道:“養了十多年的狗跑了,本來擔心這隻不聽話的畜生會在外麵給自己惹禍,現在發現這隻狗活不長了……”他轉過頭看著白敬問,“覺得可憐嗎?”

  白敬隨著他的話咬緊牙關,下頜崩得緊緊的,顯然是忍耐到了極致。

  “可是看著你明明覺得慶幸,還要做出一副惋惜不舍的樣子……”李書意的目光一點點冷下去,“我就覺得很惡心啊,白敬。”

  “李書意。”白敬的聲音有些抖,深吸了一口氣才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三年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寧越的事,也是我做錯了。等你好了,你要怎麽樣都行。你把病治好,以後你想如何我都依你。”

  李書意嗤笑,白敬說的這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挽起袖子,把他那枯瘦得仿佛稍稍用力就會折斷的手腕露出來:“我已經成這樣了,你還不放心?你找我到底是為什麽,你還要跟我繞圈子?你以為……”

  “你別說了……”白敬別開目光,又怕自己真的會當著李書意的麵流出淚來,抬起手捂住眼睛,喉頭似乎有一點哽咽,“你別說了……我求你。”

  李書意怔住,不是因為對方的反應,是因為他看到了白敬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他以前從來沒敢細看過這枚戒指,哪怕白敬就坐在他身邊,他也會刻意控製自己不把目光落在白敬手上。

  掩耳盜鈴似的,看不見了,好像它就不存在了。

  現在看清楚了,他覺得不可置信。這明明是他送出去的,他以為早就被白敬扔掉的那枚。當時的心情有多期待,被忽視時有多難堪,又是怎樣強忍著裝作不在乎,李書意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為什麽要戴呢?如果說,一開始白敬戴的就是這枚戒指的話,難道這人從那時就知道他生病的事了?李書意在心裏冷笑,他的病能引起白敬這樣大的觸動?能讓白敬施舍到這樣的地步?或者是,是對他死前的慰藉?

  李書意朝白敬伸出手,冷聲道:“還給我。”

  白敬抬起頭,眼角卻是紅的。李書意壓根不在意,繼續伸著手道:“把戒指還給我,你沒資格戴。”

  白敬終於被他惹怒,咬牙道:“我沒資格戴?那你告訴我誰才有資格戴?”

  李書意不吭聲,掀開被子下床去抓他的手。

  白敬既要護著他以防他摔倒,又不敢用力怕傷了他,哪裏比得上李書意的無所顧忌,戒指終究被他摘了下來。

  李書意把戒指握在手心,推開白敬走至窗邊,打開窗戶就把戒指扔了出去。

  “李書意!”白敬幾乎是出離憤怒了,看那人被冷風激得開始咳嗽,又趕忙大步走過去關上窗,把人抱回床上用被子緊緊包住。

  李書意蜷縮著咳個不停,咳得臉都漲紅了,白敬拍著他的背又急又怒。氣得想打他,可是哪裏舍得碰他一下,光是聽他這咳嗽聲,心髒都像被刀捅似的。

  白敬等李書意平複下來後起身往外走,一打開門就看到等在外麵的三個人。靳言什麽都沒問,滿臉著急地跑進病房,白昊本來想跟上去,不知怎的又停下了腳步。

  白敬讓左銘遠帶人去樓下找戒指,然後讓白昊準備回金海市的事,又找來醫生,讓醫生給李書意開些鎮定助眠的藥。

  這人太固執,可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他不可能在這裏慢慢跟他耗下去,他必須馬上把人帶回去。

  李書意還病著,要走隻能動用私人飛機,飛機上還得配有專門的救護人員和救護設備。白敬要在病房裏守著他,這些事基本都是白昊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