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3833
  白昊搖頭,全身抖得無法控製。他覺得害怕,害怕到甚至想要呼救,可是他一張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李書意看著他,仿佛看見了當年那個從國外匆匆趕回來時,聽到了父親和姑姑死訊的自己。

  李書意的聲音已經不再憤怒,像是哀痛到極致的悲鳴:“你以為他會永遠留在原地等你嗎?你以為不管你怎麽傷害他,輕視他,他都不會離開你嗎?你以為……李書意哽咽,“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失去他嗎?”

  他以前提醒過白昊,可是白昊不在乎。就像他年少時,也有人提醒過他,他也沒有珍視愛他的人。

  他們都因為曾經受過傷,所以故意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聽不看,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一切都抱有深深的敵意。甚至還不斷通過傷害愛他們的人,來尋找自己的存在感。

  要等到有一天,什麽都失去了,在那種絕望無助的痛苦中,才能真正醒來。

  可是到那時,已經什麽都晚了。

  雨點很快落了下來,李書意身體才剛剛恢複,喬宇有些急了,又催促了一次。李書意這才鬆了手,在喬宇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然後,他最後看了白昊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雷聲轟鳴,大雨傾盆。

  白昊躺在地上,雨水砸下來,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把兩張卡緊緊握在手心,想到年少時,小小的靳言對著煩悶的他說,少爺你別擔心,以後白家不養你,我養你呀!

  “靳言……”

  白昊蜷縮成一團,在大雨中痛哭出聲。

  第54章

  雨越下越大,喬宇開著車,連路都看不清了,隻能保持著車距隨著前方的車輛緩緩移動。

  李書意從上了車後就一言不發,喬宇看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藥瓶,然後把藥片倒進手心,再一口吞下,擔心地問:“李總您沒事吧?”

  李書意搖搖頭,吞掉藥片後叮囑他:“你專心開車。”

  喬宇應了一聲收回視線,可是心裏總覺得隱隱不安,這不是他第一次見李書意吃藥了。

  等他們到靳言現在在的醫院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正好靳言剛剛吃了一些流食,人還醒著。

  喬宇一看到他身上各處的傷,被固定住的四肢,就猛地咬緊了牙,後悔自己剛才對白昊下手太輕。

  靳言看到他們,臉上露出個笑來。

  他從ICU病房出來後情況就徹底穩定了,隻是清醒的時間還是不多,說話也費勁,所以李書意平時就不讓他開口。

  李書意在靳言床前坐下,伸手摸摸他的頭,看到他臉上那些結巴的傷口,拇指輕輕撫了撫,低聲問:“疼嗎?”

  靳言懵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溫柔的李書意。

  李書意收回手,沉默了下突然道:“靳言,白昊回來了。”

  這話一出,連喬宇都愣住了。他不懂為什麽要把這事告訴靳言,靳言那一根筋的性子,要是還想著回去找白昊,怎麽辦?

  靳言看了看李書意了,又看了看喬宇,努力張嘴發出聲音來:“他……好嗎?”

  喬宇差點被氣死,也顧不上李書意在了,罵道:“你看看你都成什麽樣子了,你還惦記著他好不好?我告訴你他好得很,哪怕聽到你已經死了,他也沒半點難過愧疚,隻覺得你活該!”

  喬宇一說完,靳言眼眶就紅了。

  他是不怪白昊的,一點也不怪。

  他已經習慣了自己永遠是別人“不要”的那個。就像小時候他媽走了,不要他,他爸也嫌棄他是個拖累,想砍死他。他少爺做出同樣的選擇,也沒什麽好奇怪。

  可到底,還是有些傷心的。靳言沒想到,他少爺會覺得他死得活該,沒想到,自己已經被厭惡到這樣的地步了。

  李書意心裏也不是滋味,問:“你想見他嗎?想見,我就把他帶過來。”

  他之所以會告訴靳言,是不想靳言以後後悔。感情的事,他沒資格幫靳言做決定。

  靳言眼裏已經有淚了,忍不住抽泣了一聲,又使勁憋著呼吸不讓眼淚掉下來。

  然後,他搖了搖頭。

  不見了。

  他怕看到白昊。

  他怕白昊看到他,會不滿地問,你怎麽沒死?怎麽還活著?

  他怕。

  李書意看小孩嘴巴都快咬破了,伸手過去遮住他眼睛:”不想見就不見吧。“

  靳言的睫毛在他手心抖個不停,很快,手心裏就感受到了一片濕意。

  李書意輕歎一聲:“睡吧。”

  靳言點頭,開始鼻腔裏還有不斷的抽泣聲,漸漸的,呼吸就平緩了下來。

  等李書意鬆開手時,他已經睡著了。眉頭皺著,睫毛被眼淚沾濕,鼻頭紅紅的,一副委屈又可憐的樣子。

  李書意起身,問喬宇:“你們明天就走?”

  喬宇怕吵著靳言,壓低聲音應了一聲。白敬明天要去A國談一個很大的項目,大概要去三四天,喬宇他們整個安保小組的人都要跟著去。

  李書意笑:“那抓緊時間再看看,”他視線落在靳言身上,“回來可就看不到了。”

  喬宇露出茫然的神色來,李書意沒想防著他,把自己的打算跟他說了。

  喬宇聽完李書意的話,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聲音,等他回神了,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鬼使神差地問出一句:“就這麽走了,舍得嗎?”

  李書意有些意外地看過來,喬宇這才察覺到自己過界了,低聲道:“抱歉李總。”

  李書意不在意地擺擺手,臉上的笑卻一點點淡下去:“舍不得啊。”他說著,語氣裏帶上了些許無可奈何,“舍不得,也沒辦法了。”

  喬宇看著他,心裏不由得一酸。

  今天的李書意實在太奇怪了。身上那些冷漠的,刺人的棱角好像都被磨平了,就連對白敬,也不再有一絲一毫的掩飾。

  隻是這句簡單的“舍不得”和“沒辦法”裏麵,到底包含了多重多深的情感,大概,也隻有他自己能懂了。

  “等靳言好了,我再讓他回來看你們。”李書意道,“你們的人生還很長,總是能見麵的。”

  不知道為什麽,比起眼前這個溫和灑脫的人,喬宇倒更願意麵對過去那個狠戾冷漠的李書意了。

  他移開視線,無聲地點了點頭。

  喬宇離開以後,李書意守了靳言一會兒,又打了幾個電話把接下來的事做了安排。到了晚上,他在房間裏待煩了,幹脆下樓在小花園裏散了散步。

  雖然現在正處盛夏,但因為下午的那場暴雨,地上有些濕滑,所以花園裏的人不是很多。

  李書意百無聊賴地走了幾圈,走累了,就隨便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

  他旁邊立著一個路燈,暈黃的燈光罩在他身上,顯得他整個人懶洋洋的。坐下沒多久,李書意聽到頭頂上不時有奇怪的響聲,抬起頭來,才發現有隻飛蛾正繞著燈柱飛。

  他仰頭看了一會兒,那飛蛾可顧不上他的視線,卯足了勁一次一次往光源上撞。好幾次落下來,暈暈乎乎在地上爬了爬,又撲騰著那暗灰色的,帶著半圓花紋的翅膀往上躥。

  李書意大概是確實有些無聊,看著看著還入了迷,最後那飛蛾“啪”一聲落下來,剛好落在他腳邊,他還用鞋尖戳了戳它。飛蛾起初還沒反應,隻是翅膀抖了抖,李書意又用鞋尖把它往前攆了幾步,那飛蛾總算察覺到危險,猛地翻過身,搖搖晃晃東倒西歪地飛了出去。

  李書意這會兒也覺出自己的無聊來了,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時有人在他身邊坐下,他扭頭,看清來人後有些意外。

  “你怎麽過來了?”

  白敬沒答他的話,反問道:“靳言怎麽樣了?”

  “還行。”

  李書意不願意多說,白敬也沒再往下問,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要是換到前幾天,李書意現在已經起身離開了,他並不想跟白敬獨處。

  可這世間所有的事,若是帶上了一個“最後”的定義,人心就會生出許許多多的不舍來。

  再怎樣濃重的愛,怎樣刻骨的恨,已經是最後了,那就隨它去吧。

  “我明天走。”白敬再次出了聲。

  “嗯。”李書意懶懶散散地點頭。

  “你幫我看著公司。”

  李書意聽了這句,瞥了白敬一眼,自己都覺得好笑:“你也不怕等你回來,公司就不是你的了?”

  白敬神色淡淡地吐了兩個字出來:“隨你。”

  李書意一下笑不出來了。白敬這是吃定他了啊,吃定他絕不會做出背叛他的事來。

  李書意心頭惱怒,想著要怎麽報複白敬一頓,要怎麽把白家的公司搞得亂七八糟,讓白敬回來麵對一堆爛攤子,看他還能不能這麽氣定神閑。

  隻是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唾棄了一下自己。

  算了吧,你也就是想想。

  李書意收回心神,剛好前麵走過兩個十來歲的少年,一個手上提著餐盒,一個背上胸前各背了一個書包,正興高采烈地說著什麽。

  李書意一直看著他們,等兩人進了住院大樓看不見了,他突然問白敬:“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他還在那兒皺著眉想自己上高中時多少歲,白敬就沉聲給了答案。

  “十七年。”

  李書意瞪大眼,扭頭看白敬,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這麽久?”

  白敬看他臉上的表情,竟然覺得有點可愛,忍不住笑著點了點頭。

  李書意的記憶一下被拉回了高中時期,眉頭皺得越發緊了:“當時的班主任叫什麽來著?樊什麽……”

  “樊敏玉。”

  “對,樊敏玉。”李書意不高興了,“一開班會就花半個小時誇你……”他嫌棄道,“你家真沒給她送錢?”

  他那時本來就討厭開什麽班會,再說開就開吧,把該交代的交代完不就得了,非得換著花樣地誇白敬,號召大家向白敬同學學習。

  為這個,高中時期的李書意可沒少在心裏嘀咕白敬的壞話。

  白敬臉上的笑都要收不住了:“沒送。”

  李書意明顯不信,腦海裏浮現出少年模樣的白敬,又看看眼前的這個人,感歎道:“十七年啊……我們優秀的學生會會長,家世出眾的豪門少爺,萬千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一轉眼,都變成大叔了。”

  白敬臉上的神情頗為無奈。一把年紀聽到這種話,還是從李書意嘴裏說出來的,他還真是心情複雜。

  李書意說完了,自己都樂個不停。

  這話可不是他說的,是他高中時從女生那裏聽來的。當時最受歡迎的兩個人,一個白敬一個寧越,女生們天天糾結到底選誰。李書意後來都想告訴她們,別選了,你們的王子一號和王子二號已經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