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4352
  天亮了,整個世界又重新變得鮮活起來。李書意倚在欄杆上看下麵花園裏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病人。他試圖從這些人身上感受到那麽點“生”的氣息,可是看了半天,心間還是一片死水。

  “李書意。”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李書意慢騰騰地回頭,看到魏澤站在門邊,臉色難看。他身側跟著的護士,神色間也很是緊張。

  李書意反應了一下才笑開:“怎麽?你以為我要跳下去?”

  魏澤走到他麵前,看清他的人後問:“你在這裏待多久了?”

  李書意道:“沒多久。”

  魏澤掃一眼桌上的煙頭,壓抑著自己的怒氣,盡量心平氣和地道:“你回床上去。”

  李書意知道魏澤在爆發的邊緣,也不敢再惹他,轉身進了病房。

  魏澤跟在他後麵,對護士道:“你量一下他的體溫。”

  護士點點頭走到李書意身邊,李書意配合著她動作,結果出來後,護士把體溫計遞給了魏澤。

  三十九度。

  魏澤看著體溫計半天都沒出聲。

  房間裏的氣氛冷得可怕,李書意察覺到不對,問:“又發燒了?”

  魏澤沒理他,護士小心翼翼地朝他點了點頭。

  “小病而已,吃點藥就行了。”

  護士不敢接話,魏澤抬起頭來冷冰冰看他一眼,然後讓護士去準備藥水,等人走了後,他才走到李書意床前冷聲問:“你的這條命,你不要了是吧?”

  李書意笑了下,不知是因為高燒還是因為整夜沒睡的關係,笑得有些無力:“不是,我是舍不得你家醫院。”

  李書意能故作輕鬆跟他開玩笑,可是魏澤實在笑不出來。或許對李書意來說,住在醫院,住在酒店,或者是住在別處,都無所謂,都沒什麽區別。可是他沒辦法看著李書意這麽把自己不當回事。

  魏澤在李書意床邊坐了下來,正色道:“你好好聽著。你腦內的腫瘤,現在還是早期,治愈的希望很大,但是必須進行開顱手術。如果一直拖下去,腦瘤組織一旦發生癌變,就……”

  就什麽,魏澤停頓了一下,嘴巴張張合合也沒把後麵的話說出口。

  “好。”李書意還是笑,“我考慮考慮。”

  魏澤這次沒有氣急,也沒有發火,看著李書意道:“李書意,也許在你眼裏,我和傅瑩不算什麽。但我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也是真的希望你好。”

  李書意嘴角那點笑意一點點隱沒下去,他轉過頭閉上眼,好半天才啞聲道:“我知道。”

  魏澤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這句“我知道”後麵的轉折。可他們的關係,話也就隻能說到這裏了。李書意這個人,他要做的事,鬼神也攔不住,他不願意的,任你再如何哀求勸說,他也不會放到心裏去。

  魏澤輕歎了口氣起身想走,腳還沒邁出去,李書意叫住了他。

  “魏澤。”

  魏澤回頭,李書意睜開眼,神色間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的病,絕對,”他停頓了一下,才又強調道:“絕對不可以告訴白敬。”

  魏澤皺眉:“你到現在還怕他為你擔心?”

  “擔心?”李書意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搖著頭無奈地笑了下,“他不會擔心我。”

  李書意慢慢閉上眼睛,那透著病氣的臉上全是冷意:“他會可憐我。”

  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白敬的可憐。

  他已經“綁架”過白敬一次了。三年前他為白敬擋槍,白敬跟他在一起,雖然嘴上不說,可他們都明白,這隻是對他的補償妥協罷了。其實李書意是可以拒絕的,他大可以告訴白敬,我用不著你愧疚感激,用不著你拿自己彌補我,用不著你來施舍感情。說不定,白敬也一直在等這些話。可是最終他什麽也沒說,他沉默著,接受了白敬的照顧,沉默著,跟白敬過了三年。

  李書意現在才敢承認,他的自尊,驕傲,不是從白敬在雨中聽到那些哀求的話才沒有的,從他三年前默認了這段他“綁架”來的關係開始,那些東西,早就沒有了。

  所以哪怕他馬上就要病死,哪怕他隻剩一口氣,他也絕對不會,再用這些所謂的“付出和傷痛”去挾持白敬了。

  已經夠了。

  李書意第二次發燒,因為腦內的腫瘤,治療變得更加小心謹慎。他的身體在這接二連三的折騰中變得越來越差,再加上新藥的副作用,導致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昏昏欲睡。

  白敬來過兩次,李書意都在睡。他覺得奇怪,為什麽這麽久了李書意絲毫不見好轉,問魏澤,魏澤卻總是三言兩語打發他。

  本來白敬已經打算要安排李書意轉院,結果宋家那邊突然出事了,牽連出來一堆問題,他自己變得越來越忙,轉院的事就暫時擱置了。

  就這麽過去了四天,李書意反反複複的高燒才終於穩定了下來。

  這天他醒來後,感覺意識清醒了很多,吃了飯也不再像之前困頓得眼睛都睜不開。

  李書意拿過手機看了下,沒什麽特別的消息,他正準備把手機放回去,突然才反應過來,除了上次那條短信,靳言已經整整四天沒有任何音訊了。

  以前他工作中如果遇上什麽特殊情況,也會消失個四五天,但他一定會給李書意發信息或者打電話。一來給李書意報平安,另一方麵也問問李書意好不好。絕對不會莫名其妙地消失讓人擔心,他不是這麽不懂事的人。

  可是這一次,在明知李書意住院的情況下,他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

  李書意皺眉打靳言的電話,連打了好幾個都是無法接通,問醫院裏的人,也說靳言從來沒有來過。他轉而打給靳言的組長老徐,問靳言到底去了哪兒,老徐說靳言沒事,隻是去外地了,也許手機一時沒電了或者掉了,讓他別擔心。

  李書意卻一個字都不信。哪怕現在靳言的手機真的掉了,這麽多天的時間裏他也不會沒有一條信息一個電話。

  李書意越想越不對,正準備打給左銘遠問問情況,病房門突然被敲響。

  李書意也沒問是誰,直接應了聲,等到看清進來的人後,他卻有些意外,是喬宇和刀疤。

  喬宇這人一向都是懶懶散散吊兒郎當的,李書意還是第一次在他那張漂亮的臉上看到如此焦急的表情。

  他看到李書意,連問好也顧不上了,急聲道:“李總,冒昧打擾您了。”

  李書意看著他沒說話,喬宇道:“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拜托您,救救靳言吧。”

  李書意愣住,手機從手上落了下來。

  第44章

  喬宇在說完這番話後顯得更加慌張,刀疤把手放在他肩上,喊了一聲:“喬宇。”

  喬宇這才冷靜下來,把事情跟李書意說清楚了。

  現在宋家出了大事,宋富華死了。

  外界都傳是因為宋瀟瀟囚禁了宋思樂,才會刺激得宋富華心髒病突發,最後送去醫院搶救也沒救回來。

  而這個綁架了宋思樂的人,正是靳言。

  就喬宇查到的消息來看,靳言綁架了宋思樂後,挾持著人開車逃了出去。宋家人都以為宋思樂凶多吉少了,但是當天下午車在郊區被發現,宋思樂也在裏麵,人還昏迷著,沒受一點傷。

  靳言則徹底沒了蹤跡。

  現在不僅是宋家人在找靳言,孔毅也攪和了進來。他家在公安係統本就有很大的影響力,靳言這回是撞在了槍口上。喬宇也是看到了他的通緝令,才知道事情已經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李書意青著臉聽喬宇說完,聲音裏都是怒火:“這麽大的事,你們為什麽現在才來找我?”

  喬宇沒吭聲,還是刀疤接了話:“白總說你現在病著,不能拿這些事來打擾你。”

  李書意咬牙。怪不得,他打電話給老徐,老徐會告訴他靳言還好好的。怪不得,這麽大的事,他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除了白敬,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讓他身邊所有人都閉緊嘴巴?能把所有消息都封鎖得幹幹淨淨?

  李書意都顧不上想,白敬不讓他知道,是真的擔心他,還是怕他惹麻煩。他徑直拿起手機,找到宋瀟瀟的號碼撥了過去。

  “李書意?”宋瀟瀟的聲音很是意外。

  “靳言呢?”李書意懶得跟她繞圈子,開門見山地問。

  宋瀟瀟淡淡道:“我也想知道他去了哪兒。”

  李書意的臉色驀地冷下來:“什麽意思?”

  宋瀟瀟把當天的事跟李書意說了一遍。

  宋富華昏倒後,現場亂成一片,她的人跟宋富華的人在外麵對峙,宋富華被送去醫院時就已經不行了。她當時沒顧得上靳言,靳言逃走後也沒跟她聯係過,她以為宋思樂在靳言手上,誰知靳言竟然把人毫發無傷地放了。現在宋思樂跟瘋狗似的追著她咬,宋富華那些老部下也恨毒了她,她的處境可不怎麽好。

  李書意聽得冒火:“你為什麽會找上靳言?你宋家的事跟他有什麽關係?”

  “李書意,你可要搞清楚,是那位小朋友自己找上來的。我們的合作,從一開始就是你情我願。”說到這裏,宋瀟瀟嗤笑一聲,“我倒是想謝謝他,要是沒有他,老東西也不會這麽快就咽氣。”

  親生父親死了,還是被自己氣死的,宋瀟瀟的語氣裏沒有半點難過愧疚。

  “你與其問我,不如問問白敬那個好外甥,靳言來找我,不就是為了他?”說完,宋瀟瀟就把電話掛了。

  李書意本來以為靳言在宋瀟瀟那裏,可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李書意也終於明白了,靳言為什麽會突然綁架宋思樂,他是知道了白雅的事,才會去找宋瀟瀟求證。

  李書意馬上撥了白昊的電話。宋瀟瀟說得不是沒有道理,靳言也許不會找他,不會找別人,但是一定會找白昊。

  第一遍沒打通,李書意緊跟著撥了第二遍,直到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李叔。”

  李書意問:“靳言在哪兒?”

  白昊沉默了一下答:“我不知道。”

  李書意被他語氣中的漠然激怒:“他不可能沒聯係過你,他到底在哪兒!”

  白昊的聲音依然冷淡得不帶一絲感情:“我說了,我不知道。”

  李書意還想開口,白昊卻先一步道:“李叔,你還是先顧及自己吧。這件事,我建議你少管為好。”

  李書意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他話裏的嘲諷,可他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白昊這種反應,就算他再追著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李書意沒再跟白昊多說,掛了電話後,把整件事在腦海中理了一遍,然後才抬起頭跟喬宇和刀疤道:“你們找人盯著宋思樂和宋瀟瀟,白家那邊有什麽問題,就說是我安排的。還有,喬宇你幫我查查白昊最近在幹什麽。”

  喬宇點了點頭:“好。”

  李書意接著道:“白敬那邊我會去說,你們不用擔心。”

  喬宇正色道:“李總,我今天來找你,就沒想過再回去。工作而已,不要也罷。靳言出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李書意聽著喬宇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得卻很是諷刺。

  喬宇跟靳言才認識幾年,白昊和靳言又是幾年?連喬宇都能做到這一步,白昊呢,讓他“少管為好”。

  白家人。

  除了白雅,其他每一個,好像連身體裏流的血,都是冷的。

  喬宇和刀疤走了以後,李書意下床想換掉病服,結果沒走幾步,人就脫了力,隻能扶著牆慢慢坐下。

  不知道魏澤到底給他吃了什麽藥,他這幾天再也沒頭痛過,可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李書意重新站起來,還沒拿到衣服,魏澤卻進來了,一見他就不悅道:“你下床幹什麽?”

  李書意不答話,麵無表情地問:“魏澤,靳言出事你是知道的吧?”

  魏澤愣住,李書意看到他的反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不敢置信地道:“你竟然瞞著我?”

  魏澤皺眉:“是,我是瞞著你。可你知道又如何?就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你還能出去跟人爭跟人鬥?你就不能把這些事都交給白敬去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