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4205
  三個人進了快餐店,除了冰淇淩,小女孩還要了一些其他的。李書意本想付錢,趙輝不讓,兩個人推了幾次,李書意看趙輝態度堅決,就默默地把手收了回來。

  他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小女孩手上握著蛋卷冰淇淋,一邊吃一邊搖頭晃腦地哼著歌,兩條腿在空中甩來甩去的,開心得不得了。

  兩個大人則是尷尬得不得了。

  趙輝目光全在女兒身上,完全不看李書意,他甚至沒讓女孩叫一下人,連最基本的禮貌也沒有。

  可是一向對人冷漠的李書意卻毫不在意,反而是有些討好地看著這兩父女。

  李書意問:“趙叔您過得好嗎?”

  趙輝還是沒抬頭,避著李書意的視線道:“挺……挺好的。”

  李書意又問:“手頭寬裕嗎?需要用到錢的地方……”

  趙輝一下打斷他的話:“我的錢夠用。”

  趙輝年紀大了,小孩才剛上小學,李書意之前打聽過,他們兩夫妻的收入都不高。他不再多說,從錢包裏摸出張卡遞過去道:“這卡裏的錢也不多,密碼是……”

  “李書意!”趙輝突然情緒激動地叫了聲他的名字,聲音大到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

  李書意愣住。

  趙輝像是壓抑了許久終於爆發,他垂著頭,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神色間都是痛苦:“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了,我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先是被父親那聲吼嚇得哆嗦了一下,又看到父親痛苦不堪的樣子,害怕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趙輝聽到女兒的哭聲才回過神來,趕忙抱起女孩安慰:“晴晴別哭,爸爸沒事,別哭。”

  李書意把那張卡放在桌子上,手指微微有些抖,他啞聲道:“對不起,都怪我,是我的錯,對不起……”

  他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聲對不起,可是趙輝不應聲,也不肯抬頭看他一眼,隻是緊緊地摟住女兒,好像女孩會被什麽搶走似的。

  李書意站起身,咬了下舌尖才吞回喉嚨裏的哽咽,勉強用正常的音調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說完了他就要走。

  趙輝卻叫住他:“等等。”

  李書意停住腳步。

  “你把這個拿回去。”趙輝看著桌上那張卡,“你拿回去,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關聯……也不想再看到你。”

  李書意其實都不太聽得清他在講什麽了,他隻是麻木地拿回了卡,一味地應聲:“好……好……我知道了……”

  女孩的抽泣聲像刀一樣割在他背上,他大步離開了餐廳,走出了門外也沒停下來,腦海裏想著趙輝不想看到他,所以他要走遠一些,再遠一些。

  李書意腳步慌亂地穿梭在人群中,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不知道受了多少罵聲,不知道走了多遠,他才在一個巷子口停了下來。

  他有些脫力地伸手撐住了牆,想到剛剛的情形,慢慢收緊了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被粗糲的牆麵劃出血來。

  他本該……本該有個小妹妹的。

  如果她還活著,現在該上初中了,肯定也會像剛才的小女孩一樣,活潑可愛,又無憂無慮。

  可是他的小妹妹,還沒來得及見見這個世界,就沒了。

  李書意每每想起,就恨不得親手殺了自己。

  第23章

  李書意去林城出差後靳言就沒跟他聯係過,李書意忙,靳言這幾天也忙。

  白氏最近想拿下一塊地,因為其中涉及到拆遷的問題,所以跟當地政府和居民都有不少接觸。人來了一個又一個,會也開了一個又一個。

  但這件事也有反對的聲音,還涉及到其他一些工廠和企業的利益,所以安全方麵的問題變得尤其重要,靳言他們時時刻刻都提著膽,忙得連覺都沒時間睡。

  等事情告一段落,把人都送走了,當天晚上靳言他們安保小組就聚了一下。

  沒在什麽高檔飯店,就那種路邊大排檔。

  周圍一溜的攤子,每家都搭了個紅色大棚,旁邊立著個牌子,上麵的彩色字體一閃一閃印著名稱,什麽老五烤肉喻家炒飯活味海鮮應有就有。有些土有些髒,但一個個大老爺兒們光著膀子喝酒劃拳,時不時蹦出幾句笑罵髒話,特別有煙火味兒。

  老徐是組長,年紀也最長,尤其會照顧人,抬著好幾箱酒在攤子裏穿來穿去,就怕手下的兔崽子們喝不夠。

  攤子上都是些小桌子,靳言他們這卓就坐了四個人,他,喬宇,刀疤還有老徐。不過老徐現在忙著招呼其他人,所以也就他們三個在一起。

  刀疤長得很高,有一米九,留著極短的板寸,貼身的背心勾勒出鼓鼓的胸肌,從外眼角到顴骨上的那道猙獰疤痕襯得他整個人陽剛又彪悍。

  隻是他這樣的個子身材,一個人就占了不少空間。喬宇挨著他被擠得腿都伸不直,當下就特別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道:“滾遠點!長那麽壯幹嘛,煩!”

  這畫麵看著挺驚悚的。喬宇皮膚白,五官精致得跟畫出來似的,尤其那細長上挑的眼角,莫名地帶著一股柔弱媚氣,看起來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居然對著這麽一個大高個呼來喝去。

  刀疤不說話,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喬宇,然後居然真的往旁邊挪了挪。

  靳言看著刀疤快把自己縮成一團,也跟著往旁邊挪,忙不迭地跟中間的喬宇道:“宇哥你往我這邊坐!”

  喬宇沒理靳言,伸直了腿,拿起一瓶冰啤狠狠灌了一口。有酒順著他的嘴角落下,滑過他的下巴,突起的喉結,最後沿著那漂亮的線條落進了衣服裏。

  旁邊的刀疤微眯了下眼,卻又極快地移開了目光。

  喬宇放了酒瓶舒爽地歎了口氣,這才問靳言:“小言崽,李boss那邊什麽打算,你心裏有個譜沒?”

  一提到這事靳言的臉就跟被寒冬的風刮過似的,他不說話,喬宇坐直了些正色道:“我告訴你,那位寧家的少爺,身份背景可一點不差,白老大對他不像是玩玩。”

  寧越去醫院時喬宇跟過幾次,說真的,他沒見過白敬那樣溫柔耐心過。

  靳言垂著頭,眉心緊緊皺著,生氣了也沒有大吵大鬧,隻是不滿地低聲道:“我李叔那麽好……為什麽啊…… ”靳言小時候很怕李書意,因為李書意總是逗他,每次都把他惹得哭兮兮的。可後來長大一點了,靳言才發現,李書意是來看他和他少爺最多的人,也是最照顧他們的人。

  哪怕白敬是他少爺的舅舅,也不及李書意做的十分之一。

  喬宇擼了一把靳言的頭發:“傻。愛情這種事,哪有什麽為什麽。”其實他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他覺得白敬和李書意之間連愛情都沒有,變心都談不上。

  靳言垮著臉拿筷子抵著桌子邊一下一下地磨,跟磨刀似的,半晌他才慢慢放下了筷子道:“我李叔去哪裏……我也去哪裏,可能我以後不在白家待了。”

  這跟喬宇預料得沒什麽不同,他湊到靳言麵前打趣道:“你不管你那位少爺了?”

  靳言像看傻子一樣地看喬宇:“這兩件事又不衝突。”靳言覺得他這樣沒怎麽讀過書又沒頭腦的人,跟在白昊身邊反而是累贅,他想到上次白昊說他的話,臉上又黯然下來。

  他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刀疤不說話,始終默默地聽著。

  隔壁桌有個喝嗨了的,見他們這邊安安靜靜跟大家都格格不入的,提著一瓶啤酒過來,目光先落在喬宇身上,伸出手想去摸喬宇的臉,笑嘻嘻地道:“喬妹你們怎……”

  結果手還沒碰著喬宇的臉,就被旁邊的刀疤捏住了手腕。

  刀疤沒怎麽用力,但是這人覺得自己的手好像被燒紅了的鉗子夾住似的,半點也動不了。他有些茫然地朝刀疤眨了眨眼,刀疤不吭聲,喬宇仰起頭懶洋洋地道:“再叫一聲喬妹,老子割了你的舌頭噢。”

  說完了,他提了瓶酒站起身,打開刀疤的手,跟人勾肩搭背地喝酒去了。

  靳言渾身石化地坐在那兒,默默地想,一會兒他要趕快把他手機裏喬宇的備注改了……

  又坐了一會兒,快十點了,靳言沒跟著大家繼續鬧,跟老徐說了一聲,趁著去上廁所悄悄溜走了。

  他叫了輛出租車,報了位置後有些興奮地摸了摸口袋裏的那個信封。

  今天其實是白昊的生日。

  但是靳言怎麽都聯係不上白昊,他想白昊可能還在因為上次的事生氣,所以不想見他。不過沒關係,白昊如果看到了這份禮物,一定就會馬上原諒他了。

  靳言想了想,又撥了李書意的電話。那邊接起,他小心翼翼地問:“李叔你沒睡吧?”

  “沒。”

  靳言放了心,笑著問:“李叔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李書意道:“明天。你那邊忙完了?”

  “嗯,人都送走了!”

  李書意沉吟了一下,卻沒立刻答應,隻道:“再說吧,明天你等我消息。”

  靳言聽他說話時聲音有些啞,很是疲憊的樣子,知道他這幾天工作肯定很累,也就不再打擾他,很快掛了電話。

  等到了那個高檔的別墅小區,靳言下了車。保安認得他,靳言過了門禁,往裏走到那棟熟悉的房子麵前,停下了腳步。

  白家其實對白昊不差。把他接回來後,雖然沒讓他住進白家老宅,但是也沒虧待他。隻是他那樣一個小孩,住這麽大一個別墅,裏麵隻有一個照顧他一日三餐的保姆,說可憐談不上,但大概是孤獨的。

  房子裏黑漆漆的沒人。

  靳言猜想白昊現在應該在參加生日聚會,他不知道白昊什麽時候回來,甚至不知道白昊會不會回來,但是他找不到白昊,隻能用這種笨辦法。

  靳言伸手摸了摸外圍的護欄,臉上滿是懷念的表情。

  他在角落裏坐了下來,把信封從懷裏掏出來,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裏。

  大概是因為回到了這個跟白昊一起生活過的地方,變得有些感性,靳言抬起頭看著暈黃的路燈,慢慢就想起過去的事來。

  第24章

  靳言十歲時他媽就跑了。

  其實他是知道她要走的,畢竟那天晚上她給他做了好多吃的,光葷菜都有好幾個,要知道平時在他家飯桌上是從不見肉的。

  這女人性子潑辣,教訓靳言時總是擰著他耳朵罵“小兔崽子”“短命崽”,氣急了也會動手削他幾下。那天她對靳言卻格外溫柔,靳言數學考了個位數她都沒揍他,吃飯時還一個勁地往他碗裏夾菜。

  靳言被他媽弄得毛骨悚然,嘴裏叼著一根小白菜也顧不上吃,抬起頭傻裏傻氣地問:“媽你咋了?”

  他媽把他的頭按下去,不耐道:“吃你的飯。”

  眼眶卻紅了。

  靳言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其實人一點也不傻。

  晚上他躺在床上根本沒睡,盡管他媽放輕了手腳靳言也聽出來了她在收拾東西。他沒動,隻是睜著眼睛盯著那泛黃滿是裂縫的天花板,眼淚順著眼角流個不停,沒一會兒就打濕了枕巾。

  後來外麵那窸窸窣窣的動靜沒了,腳步聲停在了他臥室門外。

  靳言不敢發出聲音來。他使勁嘟著嘴,嘴巴頂到了鼻尖上,五官擠在一起,眼淚混著鼻涕糊了一臉,樣子滑稽又可憐。

  他想,快走吧,走了就不會挨打了,走了就不用躲那些追債的了,走了就再也別回來了。

  他媽好像聽到了這些聲音似的,終究沒進來看他一眼。

  腳步聲漸漸遠去,門外響起了落鎖的聲音。

  直到這個時候,靳言才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

  沒人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