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3960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人,手上拿著好幾張單子,跟吳伯道:“您老看看,東西都弄得差不多了,還有一些大件明早運過來。”

  吳伯極快地看了一眼李書意,見他沒注意,便微微側身避過李書意跟那人低聲道:“你在外麵等我。”

  那人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趕緊應聲走了出去。

  等他走遠了,李書意突然道:“您不用顧慮我,都到現在了,我還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吳伯歎了口氣沒說話,李書意隻喝了半碗粥便放了碗上樓。

  途中突然接到一個電話,那邊他一個老友道:“書意,你身邊常跟著你一小孩,叫靳言是吧?”

  李書意停下腳步道:“是。”

  “今天他去我那兒吃飯鬧了一出,把孔廳長家的二公子打了。我也是剛聽下邊人說才知道,給你透個氣兒。”

  李書意眉皺了起來,那邊接著道:“具體細節我也不太清楚,你最好自己問問。”

  “行,我知道了。謝了。”

  “客氣什麽啊。”

  等李書意掛了電話,馬上就撥通了靳言的號碼,那邊聲音低落地喂了一聲,李書意隻說了一句話:“明早九點到我辦公室。”

  靳言不是個喜歡惹事的人,性格尤其好,平常生活中連脾氣都沒發過。他若是出手打人,必然是對方先招惹的他,而且這其中八九不離十跟白昊有關。但李書意現在實在太累,沒辦法跟人玩虛與委蛇笑裏藏刀那一套,再有天大的事,也等著明天再處理了。

  原以為這樣極致的疲憊後很快就能入睡,可是李書意躺在床上時,腦海裏那些被工作強力壓製住的記憶又浮現了上來。

  他不敢吃安眠藥,他曾經因為長時間大劑量地服用安眠藥被醫生警告過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再吃這種藥。李書意隻能緊閉著眼,不斷地自我進行心理疏導,強迫自己去想一些可以讓情緒平靜下來的東西。

  時間一點點過去,李書意的意識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模模糊糊聽到一陣聲音,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意意啊……”那聲音越來越清楚,李書意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你看看爸爸給你買的這些衣服你喜不喜歡?”

  “唉呀哥!男孩子長大了哪裏還穿這麽鮮豔的顏色!”

  “哦哦……那不喜歡的話,就不要了。”

  李書意在睡夢中急得想答話,可還沒等他開口,下一秒就有人在他耳邊崩潰痛哭。

  “書意啊……“

  “書意啊你快回來……家裏出事了你快回來……”

  這聲音好像一下觸發了什麽,李書意開始發抖,眉頭緊皺,額上起了一層冷汗,鼻腔裏的呼吸聲短而急促。

  眼前的畫麵變得一片猩紅,江曼青趴在地上麵目猙獰地朝他喊:“李書意你去死啊!你怎麽不去死!你為什麽不去死!”

  李書意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雙手在身側亂抓,整個人好像在忍受什麽極致的痛苦而痙攣著。

  “李書意!”

  有人在急聲喊他的名字,人中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李書意好像被人一下拖出了水麵,耳邊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他睜開眼,先是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許久才遲鈍地轉了轉眼珠,然後看到了跪在床邊正低頭看著他的人。

  房間裏沒開燈,黑暗中李書意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層薄霧,他看不清這人的五官和臉上的表情。

  可是聲音,氣息,味道。他都知道,是白敬。

  李書意伸出手抱住了白敬的脖子。白敬也在他伸手的瞬間托住了他的腰把他摟入懷裏,一隻手還不停地輕撫著他後頸上微涼汗濕的皮膚。

  每一分每一秒,這個臉上還帶著後怕和恐慌的李書意都在更緊地貼著白敬,恨不得把自己嵌進對方身體裏去,好像隻有這樣他才是安全無虞的,這就像是已經刻進他身體血肉裏的本能。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書意的呼吸聲才一點點平靜下來。理智慢慢回籠,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後,他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掙紮。白敬炙熱的體溫從兩人相貼的地方傳過來,李書意閉了閉眼,終歸還是鬆開手推開了白敬。

  多痛苦。

  多舍不得。

  多想低聲下氣求白敬多抱抱他。

  可是隻要想到抱著他的白敬會是怎樣滿心的厭惡,想到那雙溫暖的手也許才剛剛擁抱愛撫過別人……

  李書意的心髒痛得縮成了一團。

  他伸手打開壁燈,看到穿著睡衣的白敬。又抹掉自己臉上的汗,用盡量冷靜的聲音道:“抱歉,吵到你了。”說完他就下了床,在白敬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慢慢走進了浴室。

  李書意打開水龍頭用冷水衝了臉,動作間有些急躁,水珠順著臉頰落下,很快就打濕了衣領。他扯過毛巾擦臉,抬起頭才發現白敬站在門邊,李書意下意識地就把受傷的手藏在身側。

  白敬看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過來,拿過他手上的毛巾,擰幹後擦掉他脖頸間的水。

  李書意怔住。

  白敬問他:“手上的傷怎麽回事?”

  李書意好半天才答:“不小心磕到的。”

  白敬沒有拆穿他這樣顯而易見的謊言。他拉著李書意走出浴室,重新找了一件睡衣,然後走到李書意身前徑直解開他的扣子。

  李書意後退想躲開他的動作,白敬扣住他的腰,睡衣往下一拉,李書意瘦削白皙的身體就露了出來。

  那因槍傷留下的猙獰疤痕在燈光下一覽無餘,此刻卻莫名地帶著一股諷刺意味。白敬避開了視線,為手受傷後動作不便的李書意換好了睡衣。

  李書意沉默地看著白敬,有些可悲地想,哪怕是白敬因可憐他而生的這麽一點點溫柔,他都舍不得拒絕。

  兩人重新回到床上,李書意背對著白敬,中間隔著可以插進兩個人的距離。

  白敬靠近,把他摟入懷裏,李書意身體一僵,白敬隻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睡吧。”

  李書意聽著背後平穩的呼吸聲,放鬆了身體慢慢閉上了眼。

  他想白敬是知道的,無論他裝得如何冷漠,如何高高在上拒人於千裏之外,白敬都知道,自己有多愛他和需要他。

  隻是這種愛和需要,對白敬隻是一種隨時可以拋棄的累贅罷了。

  第19章

  李書意第二天走得很早,白敬起床時人就已經不見了,他連李書意什麽時候起的都不知道。

  下樓時寧越已經在餐桌邊了,看到白敬他微笑著道:“早上好”。白敬走到他身邊,見他氣色不錯,也笑著回了一句。

  吳伯安排人端來早餐,白敬問:“他什麽時候走的?”

  這個他自然是指李書意,吳伯搖頭說自己也不清楚。

  白敬沉默了一下,又問:“他的手是怎麽回事?”

  吳伯心下歎氣,李書意這都傷了幾天了,白敬現在才注意到。他推測了一下答:“應該是在白偉方老先生壽宴那天受的傷。”

  白敬皺緊眉不吭聲。那天李書意提前離開,他後來把發起高燒的寧越送進醫院,又在醫院待了一夜,中途李書意來過電話,他讓左銘遠接的。

  寧越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著,這時見白敬沉思著不說話,便夾了一個蟹黃包放進他碗裏,笑道:“嚐嚐這個,這個好吃。”白敬隨他爺爺,一直都喜歡中式的早餐,這是他特意讓人做的。

  白敬這才收回心神,問寧越:“昨晚睡得怎麽樣,有哪裏不習慣?”

  寧越垂下眼眸,帶著些不好意思地道:“都挺好的,你別再讓人添東西了,不要這麽麻煩。”

  白敬點頭:“你還有需要的就直接跟吳伯講,吳伯會安排。”

  他跟寧越說著話,手裏卻沒閑著,撥了左銘遠的號碼,等左銘遠接通後道:“你幫我查查李書意在壽宴那天晚上去了哪裏。”

  左銘遠在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白敬專心地聽著。

  寧越自顧自地吃著早餐,目光並不過多地停留在白敬身上,偶爾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也很是溫柔安靜。

  白敬很快掛了電話,然後便沒再開口,直到走前才跟寧越說了一句:“下午我會讓人來接你。”

  寧越這段時間每天都要去醫院做一些檢查和康複訓練,白敬昨天是陪著他去的。剛才他沒提寧越本來以為他不會去了,這下才暗暗鬆了口氣,笑著道:“好。”又補充,“你先顧及工作,我自己去也沒關係。”

  白敬看他坐在輪椅上,那樣微微仰著頭看著自己的樣子,心裏一軟:“我會陪你去。”

  等白敬走了,寧越就讓人把自己送去了玻璃花房。他從小畫畫,在國外還有自己的畫廊,花房裏早已備好了各種工具。

  他打發走了周圍的人,拿起調色盤認真地調色,握著畫筆的手指修長白皙,低頭時能看到微微上挑的眼角,還有睫毛在臉上投下的淡淡暗影。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寧越看了一眼號碼,又抬起頭再次確認周圍沒人後才接起。

  那邊道:“少爺,都安排好了。”

  寧越問:“沒問題嗎?”

  “放心吧少爺,沒人查得出來。”

  寧越應了聲好,又道:“你幫我聯係一下傅家的傅廷,就說我想跟他吃個飯。”

  “好的少爺。”

  掛了電話,寧越笑了笑,然後垂眸在畫紙上仔細描繪起來。

  李書意一早就到了辦公室,還沒到九點,靳言就來了。

  他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苦著一張臉,低著頭,看著就喪氣。

  李書意把手裏的文件放下:“說吧怎麽回事。”

  靳言悄悄瞥李書意一眼,開口先是五個字:“李叔對不起……”

  “別說廢話。”

  靳言吸了吸鼻子,這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交代了一遍。他沒提白昊,可是李書意知道他這樣可憐巴巴的樣子,絕不是因為打了孔毅得罪了孔家害怕,必然是白昊說了或者做了什麽傷了他。

  李書意直接問:“白昊呢?”

  靳言不想答,但是李書意的眼神太過犀利,像刀一樣割在人身上,他垂頭喪氣地道:“少爺生氣了……”又馬上解釋,“但是都怪我,是我的錯才……”

  “行了。”李書意打斷了他的話,不用靳言說,他都知道白昊是怎麽想的。

  本來白昊是個極為優秀的人,因為身世的原因性格卻變得異常偏激,現在一味地想往上走,早就已經鑽到牛角尖裏去了。

  這樣的人,靳言為他做得再多,他也不會低頭看一眼。

  李書意問靳言:“昨晚沒睡好吧?”

  靳言點點頭。

  “行了回去休息吧。”

  靳言驚奇地看李書意一眼,他還以為自己要被臭罵一頓的,他急聲道:“李叔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會解決的,我不給你添麻煩!”

  李書意冷冰冰地答:“添麻煩?現在不知道到底誰更怕麻煩。”白昊在白家再不受待見,身體裏流的也是白家的血,罵白家人是男妓,意味著什麽?再說比官大,白家家族裏也不是沒有人從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