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4572
  果然上大學後兩人就分開了。

  也不知道是該說白敬冷靜自製,還是薄情自私。可吳伯也知道,他們少爺確實是喜歡寧越的,畢竟這麽多年了,他的房間裏,除了家人,也就隻出現過寧越的照片。

  李書意下了樓,剛剛走到樓梯口,就遇到了從寧越房間裏出來的白敬。他停下腳步,白敬也不說話,兩人無聲地對峙,來往的人都被這種壓抑的氣氛嚇住,小心翼翼地繞過了他們。

  最終還是白敬先沉不住氣。他看著李書意眼裏的血絲和極難看的臉色,沉聲問:“你昨晚去了哪裏?“

  李書意淡淡道:“去酒吧喝了幾杯。”

  白敬笑,眸底卻是一片寒意。李書意既然能在昨天那樣的場合不說一聲就走,不把他家裏的長輩放在心上,那他也沒必要跟他講什麽客氣了。畢竟他們兩人,有所求的從來不是他。

  白敬不慌不忙地開了口:“寧越剛回國,先在這裏暫住一段。”他的語氣很淡,並不是在征求李書意的意見,說話間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理所當然。

  李書意藏在外套下的手慢慢握成拳,臉上卻漠然道:“好。”

  白敬本來已經做好了李書意糾纏不休的準備,他這樣幹脆的態度讓白敬心生懷疑,他眯起眼審視李書意,冷聲問:“你在打什麽主意?”

  李書意愣住,回過神後突然嗤笑了一聲。他想到昨天的那段錄音,學著寧越的口氣問:“我隻想問一個問題,你愛寧越嗎?”

  白敬不說話,李書意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笑著道:“如果你愛他,我打的主意就是要把他弄死。你不愛他,他就是在這裏住一輩子,我也沒意見。”說完,他還抬起頭直視著白敬問,“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白敬冷眼看著他。

  李書意伸手把他有些亂的領口理好:“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個瘋子。”

  話音一落他便毫不猶豫轉身離開。所以白敬也就沒看見,藏在那笑意後的,快要從他眼裏漫出來的傷心和痛意。

  吳伯安排了司機送走李書意,然後麵無表情地指揮著那些人在家裏進出,路過白敬身邊時,連視線也沒停留一下。

  白敬叫住他,吳伯低著頭恭恭敬敬地應聲,神色間全是疏離。

  白敬無奈道:“我沒想怎麽樣。”

  吳伯笑笑不說話,沒想怎麽樣就已經讓人登堂入室了,那想怎麽樣時會是什麽情形?

  白敬知道在這位看著他長大的老人麵前什麽都無所隱藏,淡淡地道出了心底的想法:“我還是想再試試,不跟女人結婚生子,要過一輩子,是不是也得找個相知相愛的?”

  吳伯瞬間心寒得說不出話來。

  他家裏以前出過事,是李書意用盡手段把他兒子救了出來,才沒讓他經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錐心之痛。而平日裏,也是這位人人避之不及的李先生,在他有什麽病痛時,第一時間注意到,然後請來最好的醫生為他治療。這點,連他從小看到大的白敬也做不到。

  而就算不提這些,他也還記得,三年前李書意被送來時,因傷口幾番複發被送去醫院搶救的樣子。

  “我是個下人,沒有資格多說什麽,隻願少爺將來不會為今天的決定後悔。”

  吳伯從來沒有說過這麽重的話。但他老了,老得頭發都全白了,半隻腳踏進了棺材裏。他見過太多的人,也笑看過太多的虛情假意,可情深至連他都忍不住動容的,隻有李書意一個。吳伯想,若是從來沒有為這樣的李書意說過一句話,大概到死的那天,他也不會安心吧。

  第13章

  李書意到魏澤的醫院時,手上的血已經浸透了紗布。

  魏澤幫他重新處理傷口,一向溫柔的人臉上全是冷意:“你若不想活了,放著不管便行,也用不著來浪費我的時間。”

  李書意知道魏澤是擔心自己,就笑笑不說話。

  魏澤看他那副不當一回事的樣子,板著臉繼續教訓人,李書意經不住對方的叨念,打斷了他的話問:“傅瑩呢?”

  果然一提到自己的愛人,冷麵的魏醫生臉上就如春風般溫暖起來:“她一會兒過來,正好今天做產檢。”

  李書意一聽傅瑩要過來臉色都變了。傅瑩要是知道他受了傷,反應比魏澤還要可怕,而且這位大小姐現在懷著孕,他是半點臉色也不敢給她看的,當下就催道:“你快點。”

  結果話剛說完,門就被敲響了兩下,一個甜美無比的聲音道:“魏醫生,你的孩子想爸爸了,所以我就來看你啦!”緊接著門被推開,一個小巧的身影朝著魏澤撲了過來。魏澤被嚇得臉色發白,扔了紗布站起身張開雙手抱緊了傅瑩。

  傅瑩被抱住後就在那兒傻笑,魏澤則是起了一身的冷汗,回過神後氣得不行,又舍不得教訓傅瑩,幹脆伸手拍桌子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麽莽莽撞撞的!摔倒了怎麽辦!”

  傅瑩被吼得發懵,抬起頭時眼眶都紅了,魏澤心疼地抱緊她,輕聲哄:“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李書意麵無表情地坐在座位上,冷聲道:“請問魏醫生還記得這裏有一個流血不止的病人嗎?”

  傅瑩聽到聲音猛地轉過頭,看到李書意,興奮地差點沒蹦起來。她毫不猶豫地推開魏澤朝李書意撲,李書意伸出沒受傷的手一把抓緊她,嗬斥道:“你給我慢點!”

  傅瑩撇嘴,一個兩個都這樣,她隻是懷了個孕又不是變成了雪糕走著走著就會化。

  李書意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傅瑩才注意到他的手,扔了手上的包包站起來急聲問:“你受傷了?誰傷的?怎麽傷的?傷得嚴不嚴重?”

  李書意沒回答,抬起頭看著魏澤露出個我就知道的表情,魏澤笑著搖了搖頭重新開始處理他的傷口。傅瑩湊近了看,突然咬牙切齒地道:“到底是誰傷的!姑奶奶去弄死他!”

  李書意皺緊眉:“都要當媽的人了什麽死不死的,坐下,不準亂動!”

  傅瑩不高興地哼了一聲,但還是乖乖坐了回去,臉上還是氣呼呼的表情。

  魏澤看著這兩人嘴角的笑意又擴大了些。

  傅瑩原先就是個無法無天的脾性,懷了孕以後更是誰都惹不得。現在還能治得了她的,就隻有李書意了。

  這事說來話長。

  傅瑩是傅家的小女兒,傅家家大業大,三年前跟白家聯姻,聯的也不是別人,正是白敬。可是這樁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婚姻,傅瑩卻避之不及。她早就心有所屬,從小到大都隻喜歡著一個人。可是傅家人卻看不上魏澤,醫生世家又如何,再怎麽優秀,哪裏比得上在商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白敬。傅家跟白家聯姻是強強聯合,將來各種合作上的壁壘打破了,不知道會帶來多少收益。

  在整個家族的強力壓製下,傅瑩的反抗毫無作用。甚至因為她折騰得太厲害,還被家裏人關了起來。眼見訂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傅瑩每天急得抓牆撓門,什麽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全用上了,魏澤那邊甚至都做好了去搶親的準備。

  就是在這樣的時候,李書意突然冒了出來。

  他用了一切方法阻攔這場婚姻,甚至以白家來威脅白敬,兩人之間劍拔弩張一度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而傅瑩這位白敬的準未婚妻,收到消息後高興得要死,恨不得去給李書意搖旗呐喊助威加油。後來李書意在這場戰爭中贏了,白敬退讓,放棄了跟傅家的聯姻。傅瑩呢,頂著個被退婚的難堪名頭,讓傅家人心懷愧疚,也終於同意她跟魏澤在一起。

  所以用傅瑩的話說,李書意是他們的大恩人,這輩子無論怎麽還,他們都是欠他的。也因如此,她死皮賴臉撒潑打滾地纏著李書意,李書意被她纏得沒辦法,最後還真是跟這兩夫妻成了摯交好友。

  昨天白偉方的壽辰,傅家也是有人去了的。傅瑩想到她哥跟她說的話,突然問:“昨天白老爺子的壽宴你沒在?”

  李書意道:“有事,提前走了。”

  傅瑩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知道他的傷必然與此有關。可是李書意不說,她也不會一味追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有不可與人言說的傷口。傅瑩從認識李書意起,就知道他身上肯定發生過什麽,不然這人不會連笑時,眼底都帶著沉沉的陰鬱。

  她有些擔心地看著他,問:“白敬呢,他知道你受傷了嗎?”

  李書意垂眸,露出個自嘲的笑搖了搖頭。

  傅瑩還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寧越回來了,不知道寧越住進了他們家,不知道白敬的試試。她隻是看著李書意此時的表情,莫名地就難過起來,她問:“李書意啊,你就這麽愛他啊……”

  李書意笑得無可奈何:“是啊。”

  傅瑩問:“就不能換一個?”

  李書意還是笑:“你呢?能不能把魏醫生換掉?反正比他好的還多得是。”

  傅瑩生氣了,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沒有比他好的!”說完了,自己也愣住了。

  李書意不再說話。感情的事,哪有什麽更好的或者換一個,每個人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那個人,要是遇到了,其他的都隻能是將就。

  魏澤暗暗歎了一口氣,把李書意手肘上的衣服輕輕拉了下來。跟李書意道:“好了,記住千萬別碰水,也不要做劇烈動作。”

  李書意點頭,又道:“你再給我開些藥,就以前那種。”

  魏澤皺眉:“頭痛還是很嚴重?”

  李書意嗯了一聲,魏澤道:“那藥是鎮痛的,吃多了也不行。我還是給你安排個檢查,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不用,工作壓力大而已,老毛病了。”

  “李書意……”

  “沒事,我心裏有數。”

  魏澤無奈,隻能囑咐他平常多注意身體,一有不適就及時來醫院。

  等李書意走了,看著不知道想什麽想得走神的傅瑩,魏澤拉過她的手,輕聲問:“還是不跟他說嗎?那件事。”

  傅瑩低下頭,握緊了魏澤的手:“我不敢告訴他。他那麽愛白敬,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絕望。”

  魏澤輕歎了口氣。其實他也拿不定主意,如果要說的話,早該在三年前就說了,拖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們是幫了還是害了李書意。

  大概是懷孕後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傅瑩看著李書意的求而不得,突然把頭抵在魏澤胸口,哽咽道:“幸好我愛的人也愛我。”眼淚從她眼眶裏落了下來,她隻要想想魏澤愛的是別人,就難過得心口都要裂開了。

  魏澤抱緊她,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傅瑩卻哭得更加厲害。

  她想到李書意三年前躺在醫院的樣子,就覺得自己非常自私,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心底是慶幸的,慶幸李書意用自己的命成全了她的愛情。

  可是,誰又去成全李書意呢?

  第14章

  靳言早上是被電話吵醒的。

  他昨天是睡在沙發上,手機在身下嗡嗡地響個不停。他閉著眼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沙發縫裏拽出了手機,都顧不上看,接通電話就迷迷糊糊地喂了一聲。

  李書意清冷的聲音在那邊傳了過來:“還沒起?”

  靳言猛地彈起來,沙發都被他震得抖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還沒……”

  現在已經臨近中午了,李書意把人吵醒了也沒覺得不好意思,隻道:“你托我找的東西找到了,你有時間過來拿,我在公司。”

  靳言興奮地嗷了一聲,被李書意嗬斥了一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道:“我知道了,謝謝李叔!”

  “那就這樣,掛了。”

  “等等等等!”

  “嗯?”李書意不耐地從鼻腔裏應聲,靳言不敢再耽誤他的時間,問:“李叔你今天有沒有安排,要不要外出?”

  李書意道:“沒有。”

  靳言認真問:“李叔你沒有騙我吧?”

  “沒。”

  靳言皺起眉:“真的沒有嗎?”

  李書意這回懶得理他,讓他自己玩去,就把電話掛了。

  靳言還是有些不放心,握著手機想要不要打電話再確認一遍,臥室門突然被打開,白昊走了出來。

  他應該是剛剛洗過澡,頭發還濕淋淋的,脖子上掛了塊毛巾,身上穿著靳言的衣服,不過有些顯小,袖子連手腕都遮不住。

  靳言張著嘴呆呆地看著白昊,然後猛地瞪大了眼,手忙腳亂地拉過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隻露了個頭在外麵,結結巴巴地道:“少少少爺你起了啊。”

  白昊沒答他,低頭用毛巾擦掉臉上的水,跟他道:“我拆了條新內褲。”

  靳言瞬間覺得自己臉上在冒煙,忍不住往被子裏縮了縮,甕聲甕氣地“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