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作者:孤君      更新:2020-07-07 23:19      字數:5833
  白家是個挺大的家族,這裏麵最出色的就是白敬的爺爺白偉堂。白偉堂是個頗有手段的人,當年在金海市拉攏了一些官家子弟合作,打探到了不少內部消息,抓住了金海市舊城改造的機會,從當時還少有人問津的地產業做起,慢慢把公司發展到了今天的地步。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知怎的,竟生出白正元這樣一個兒子來。除了會玩女人,半點商業頭腦也無,到老了還想著跟白敬爭權,要把白家交給他那個草包兒子。

  李書意抬頭看著白敬道:“你願意忍就忍,不願意就交給我去做。”趙芝韻家的人在外麵開了個公司,借白正元的手拿了不少資源,李書意早就想把這顆蛀蟲拔了。

  白敬沒說話,李書意以為他顧忌家族裏那些維護白恒的老頑固,皺眉接著道:“那些老東西要是不滿,你就推到我頭上。”

  白敬側頭看了李書意許久,突然問:“你就不為自己考慮考慮?”

  李書意為了白敬拿自己當靶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懶得去想白敬這話是真心還是試探,冷聲道:“我做事從來隻考慮自己。”他為白敬犧牲付出,那是他樂意。他不願意做的事,沒人能逼得了他,他願意做的事,就算所有人都說是錯,那又何妨?

  白敬失笑,對這樣的李書意簡直毫無辦法。

  換了別人,誰不抓緊機會數數自己的好,就算不是,說幾句貼心的情話暖暖氣氛也是好的。他倒好,冷厲著一張臉表示一切都與你無關,就算對方心裏有幾分愧疚,看著他也是蕩然無存了。

  白敬搖頭:“那邊的事你別插手,我會處理。”

  李書意雖然不悅,但既然白敬說不動,他也不會自作主張,轉而提起另一件事道:“代孕的人我看得差不多了,你抽時間把事情定了。”本來這事還可以往後推推的,白敬才三十出頭,也沒到非得要孩子的地步。不過現在白恒有了孩子,再過幾年白正元定會拿孩子做文章,所以這事必須提上日程。

  白敬沉默,李書意久未等到回答,揉揉眉間有些不耐地道:“你可以有自己的血脈,有自己的繼承人,哪怕那是其他女人為你生下的孩子。但是,白敬,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讓你結婚,這是我的底線。”

  如果是換到三年前,今天大概又是一場不歡而散。

  對於白敬來說,從來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以前他不喜歡李書意也是因為這點,李書意太強勢,某種程度上是和自己都旗鼓相當的男人。這樣的人,可以是朋友,是下屬,甚至是對手,但不該是情人。所以李書意要的東西,他給不了。但偏偏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糾糾纏纏那麽多年,他們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

  白敬看著李書意煩躁的樣子,淡淡道:“你決定吧。”

  李書意猛地轉過頭來看他,白敬卻伸手把李書意拉至身前,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眯著眼問:“李書意,你腦子裏除了這些就沒有別的了?”永遠都在算計,永遠都在為他算計。白敬是該慶幸有這樣一個凡事都為他想在前頭的人存在呢,還是該為了他們之間永遠離不開這些話題感到無趣?

  兩人現在靠的極近,李書意呼吸間都是對方的氣息。他的視線掠過白敬挺直的鼻梁慢慢往下滑,最後落在白敬唇上。

  “有。”李書意拉下白敬的手,不退反進,抵著白敬的唇啞聲道,“比如跟你上床。”

  白敬輕笑。

  這車的私密性很高,升起隔屏後前麵的人完全看不到後麵發生的事,想做什麽都可以無所顧忌。他解開外套,鬆了領帶和袖扣,然後把李書意壓在身下,毫不客氣地吻了上去。

  李書意第二天早上是被吳伯叫醒的。

  他很久沒睡得這麽好了,就是太長時間沒做,昨天跟白敬又太過不知節製,醒來後身體上有些不適。白敬一早就去上班了,走前還特意交代讓李書意多睡一會兒,要不是看午飯時間快過了,吳伯也不會叫他。

  今天的飯菜都比較清淡,李書意喝粥時吳伯就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他。這位老人一向比較喜歡他,臉上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他和白敬感情的晴雨表。他們不好時,他就唉聲歎氣眉目間都是愁雲,好時,就是現在這副笑眯眯的樣子了。

  李書意被看得無奈,偏偏拿這位老人毫無辦法,隻好匆匆吃了飯,結果臨走前又被逼著喝了一碗湯,最後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他成年後生活中就再沒有了這種來自長輩的關懷和溫情,所以每每遇上,都有些無所適從。

  一直到離開別墅小區時李書意的心情都還是不錯的。

  白敬的二叔公馬上要到七十大壽了,他跟白敬的爺爺是同族兄弟裏關係最好的,李書意正在考慮要送什麽壽禮,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掃了眼來電提示,臉上的表情一下就變了。

  電話一直在響,李書意卻始終沒有動作,握著方向盤的手因為用力過度指節泛起青白。直到鈴聲停了又響起第二次,他才終於伸手接通了電話:“你好,我是李書意。”

  “李先生嗎?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了!”說話的人是個年輕女性,她大概沒料到電話會被突然接起,聲音有些慌張。

  李書意沒出聲,那邊頓了一下繼續道:“是這樣的,江女士最近情況不太好,如果您有空的話可以過來看看她嗎?”

  李書意沉默。

  那邊等了半晌不見回答,有些疑惑地出聲:“李先生?”

  “我知道了。” 李書意冷聲答了話,然後也不等對方多說就掛了電話。

  這隻是一段極小的插曲。車子依然平穩地行駛在路上,隻是等到後麵刺耳的喇叭聲連續響了三次後,李書意才反應過來避讓。

  人的記憶就是這樣神奇。

  你以為自己已經把它們掩埋得足夠好,以為自己早已強大到堅不可摧,但隻要有一點點線索,哪怕隻是一個稱謂,那些與之相關的,牽扯著血肉筋骨的,你最不願麵對的回憶就會從四麵八方湧過來將你吞噬,讓你所有的努力都前功盡棄。

  李書意咬緊牙關,額頭上青筋都暴了起來,他忍無可忍地砸了一下方向盤,對自己厭惡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這麽多年了啊……這麽多年了,他還是擺不脫掙不開這場噩夢。

  毀了他一輩子的噩夢。

  第7章

  靳言傷好出院後徹底變成了閑散人員。李書意最近幾天忙得要死,靳言不太清楚具體情況,隻知道他負責的一個什麽大項目要啟動了,所以現在天天都在加班,根本顧不上他。他家少爺他也聯係不上,打電話就被掛掉,發信息也沒人回,他隻好天天在家裏養肉,臉都圓潤了一圈。

  就在他無聊得快要發黴的時候,事情就來了。

  白敬的叔公白偉方要在酒店辦壽宴,來的賓客太多,家裏的人手不夠,就從白敬這邊借了不少,靳言他們也要過去負責安保工作。他知道白昊也要去後高興得要死,找出了自己最貴的那套西裝,還特意抹了發蠟,然後在鏡子前做了個自以為酷得不行的表情,左看看右看看都滿意了,一咧嘴露出個傻笑,瞬間又從男神變成了個二愣子。

  結果到了以後忙得暈頭轉向。又是裝監控,又是交接工作,又是核對賓客名單,一天下來靳言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根本沒時間去找他家少爺在哪兒。靳言心裏有氣,覺得自己真是理解不了這些人,過壽就過壽吧,家裏人好好慶祝慶祝不就得了,非得把這城裏大大小小的的權貴都弄來,讓一大堆陌生人瞎折騰一頓。

  靳言想得也不算錯,不過他這隻能算是小孩子的想法。

  成人世界的遊戲可不是這樣玩的,白偉方雖遠不如白偉堂那般有影響力,但是幾個子女在事業上都各有成就,尤其女婿在仕途上步步高升,又有白敬的幫襯,誰敢不把他放在心上。說白了,這種聚會,本質上都是為了人脈和資源的交換,說不定一頓飯下來,手裏的合作就談妥了不是。當然這些彎彎道道的東西靳言可不懂,他腦子裏隻裝得下吃的和白昊。

  因為還沒到晚餐時間,不少人都還在花園裏閑聊著,靳言負責的這片區域人比較少,所以不遠處的那幾位女士談話的聲音的他都能聽到。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無非就是誰又去做了鼻子打了針,誰家的老公在外麵養了情婦,誰家用了哪位大師給的偏方終於生了兒子。

  女人就是這樣,無論身份高低貧富貴賤,聚在一起時總愛聊點秘辛八卦。

  靳言也不嫌無聊,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的,隻是聽著聽著突然覺得背後一涼,轉頭才發現李書意站在身後,正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他有些心虛,露出個狗腿無比的笑容迎了上去:“李叔。”

  靳言已經20歲了,不過長得顯小,整天又歡蹦亂跳的,看起來跟個好動少年似的。今天穿得正式,修身的西裝顯出好看的腰線,一雙腿又直又長,再加上露出額頭後臉部輪廓更加立體,一眼看上去還真是十分的俊朗挺拔。

  李書意淡淡掃他一眼,問:“你來相親的?”

  靳言撓頭傻笑,手伸到一半突然想到不能把頭發撓亂了又收了回來。

  李書意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潑過去一大盆冷水:“白昊有事晚點才會過來,別到處找人了好好做你的事去。”

  靳言當下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不過馬上又恢複了精神,跟李書意抱怨起下午的事來。

  他們下午遇見個人,竟然是坐著輪椅來的,而且名單上還沒有。這種情況他們肯定要查,結果還沒開始問呢,就被趕來的白家人狠罵了一頓。本來這事就是白家沒把賓客名單確認好,最後又怪在他們頭上,靳言嘀咕:“這些有錢有勢的人真是不講道理。”當然他大概是忘記了,他李叔現在也是這些“有錢有勢”中的一員。

  李書意覺得奇怪,問:“那人你們不認識?”

  靳言搖頭:“不認識,我之前也沒見過。”

  李書意皺眉:“叫什麽?”

  靳言想了想,好半天才不確定地答:“好像是叫寧什麽,嗯……寧億?寧喻?”他還在冥思苦想,李書意卻吐了個名字出來:“………寧越。”

  靳言早就記不清這人到底叫什麽了,隻是看李書意的樣子覺得有些不對,他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問:“李叔這人你認識啊?”

  李書意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何止是認識。他也不多說,摸出包煙來丟給靳言,轉身往酒店裏走。

  靳言手忙腳亂地接了煙,跟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李書意既然不叫他,那就不是他能摻和的事。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

  酒店裏,寧越吃了藥,寧慧擔心地看著他問:“怎麽樣,還難受嗎?”

  寧越搖搖頭,笑得極溫柔:“姐姐放心,我沒事。”寧慧哪裏能放心,伸手試了試他的額頭,覺得體溫還是偏高,臉一沉道:“這樣不行,我們馬上去醫院。”說著就要起身。

  寧越拉住她,卻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寧慧。

  寧慧咬牙,眼眶瞬間紅了:“你這樣作賤自己,你不顧及我,你有沒有想過爸媽知道了會有多心痛?”

  寧越的手抖了抖,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哽咽:“姐你別生氣,我就……見見他……看他一眼就走。”

  寧慧傷心到極點,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弟弟怎麽辦才好。正好這個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她趕緊擦了擦眼淚整理好臉上的表情去開門。

  門一打開,白偉方的大兒媳周琴走了進來,一看到坐在輪椅上的寧越,周琴都顧不上寧慧在跟她問好,快步走至寧越身邊,看著他的腿紅著眼道:“怎麽弄成這樣……怎麽出了這麽大的事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寧越本該是最傷心的人才對,反倒笑著安慰她:”嬸嬸別擔心,隻是暫時的,醫生說堅持複健慢慢會好的。“

  周琴一邊掉淚一邊點頭,又拉著他噓寒問暖了一番。

  寧越剛剛動過手術,現在又有些發燒,其實身體極虛弱,不過他沒有半點不耐,一直仔細回著周琴的話。倒是寧慧擔心弟弟撐不住,忍不住問:”嬸嬸,白敬呢?“

  周琴歎氣:“我來之前就讓人去叫了。今天人多,你叔叔不在,小輩們又沒一個頂用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到他身上,一時半會肯定抽不開身。”

  寧越笑了笑:“沒關係,這裏也沒什麽急事。”

  周琴憂心忡忡地道:“你們以前這麽要好,他看到你這樣不知會多心痛。正好他認識的人多,讓他幫你問問,有沒有什麽法子好得快些。”

  寧越聽話地點頭,又握著周琴的手安慰她別再難過。

  他們這裏自顧自地講著話,誰也沒注意李書意走了進來。他站在門邊扣了扣門,待三人聽到聲音回頭,臉色均是一變。

  周琴向來都不喜李書意,當下就沉著臉問:“你過來幹什麽?”

  李書意知道自己是白敬這位嬸嬸的眼中釘,並不與她多說,視線落在寧越身上,淡淡道:“會會老同學。”

  寧慧對李書意早已是久仰大名了,包括這人的卑鄙無恥,不擇手段,對白敬的死纏爛打。她站起身擋在寧越麵前,冷聲道:“這裏不歡迎你,請你馬上離開。”

  李書意看著這劍拔弩張的場麵,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想笑。這兩個女人滿臉戒備地盯著他,好像他是什麽妖魔鬼怪,再走近幾步就會把寧越生吞活剝似的。

  他正準備開口,寧越卻先打破了僵局:“姐,今天客人多,你先送嬸嬸出去,正好我跟李書意說幾句話。”

  寧慧不放心,寧越握了握她的手道:“沒事的。”

  寧慧拗不過寧越,隻好跟周琴離開,走之前還滿臉警告地瞪了李書意一眼。

  第8章

  待兩人離開後,李書意才走近寧越上下打量起來。寧越瘦了很多,皮膚在黑發的映襯下顯得細白如瓷,鼻梁秀氣挺直,唇部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一雙眼眸又黑又亮,整個人還是如當年一樣沉靜溫柔,就算是坐在輪椅上,也絲毫沒有影響他身上的氣質。李書意這些年也算是見過各式各樣外貌出眾的人了,隻是跟寧越一比,倒也都不值一提了。不怪白敬那樣淡漠情愛的人,對寧越都會念念不忘。

  李書意的目光落在寧越腿上,問:“怎麽回事?”

  寧越收起了臉上的溫和笑意,淡淡道:“出了車禍,暫時動不了。”他不願在李書意麵前落入下風,所以特別強調了暫時兩個字。

  李書意也不繞圈子,單刀直入地問:“那寧少爺不在國外好好治腿,回來幹什麽?”

  寧越垂眸看著自己的腿,許久才緩緩道:“這次車禍,我想通了很多事。”李書意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聽他繼續道,“人活一世,想要的東西就該盡力去爭取,否則一定會抱憾終身。”

  這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李書意忍不住搖搖頭笑了笑:“寧少爺是來跟我宣戰的?”

  寧越終於抬起頭來看他,目光中帶著點高高在上的憐憫:“李書意,白敬為什麽跟你在一起,你心知肚明。”

  李書意挑眉,問:“我心知肚明,那又如何?”他跟白敬走過這麽多年,

  經曆了那麽多事,最驚險的時候連命都差點保不住。寧越一直隔岸觀火置身事外,現在白敬坐穩了白家,他們兩人也才過了一段安生日子,他倒回來了,說不想自己抱憾終身,那麽然後呢,他李書意就該黯然神傷地讓位嗎?

  寧越大概是沒想到李書意這麽刀槍不入,明麵上的平和優雅也不要了,冷聲道:“如果不是三年前你為他擋了一槍,他怎麽可能……”

  “寧少爺。”李書意突然彎下腰來逼近寧越打斷了對方的話。

  他看著寧越漂亮的眼,嘴角甚至帶了點笑意:“如果不是我為他擋了一槍,”他慢慢往前,湊到寧越耳邊壓低了聲音道:“他可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你……” 寧越被氣得說不出話,蓋在腿上的毯子被雙手抓得變了形。這一刻他才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他太天真了,李書意不是三言兩語就會退讓的人,他不該能跟李書意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