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作者:
黑貓白襪子 更新:2020-07-07 18:13 字數:3307
林希幹巴巴地說道。
三人很快就離開了滿是鮮血的走廊。
而一直等到他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羅伯特的屍體旁邊的那塊金屬牆壁才逐漸褪去擬態。
“一號”慢騰騰地抖了抖翅膀,從牆上爬了下來。
它的翅膀邊緣有一些不起眼的黑色焦痕,正是林希之前開槍導致的——隻不過林希畢竟隻有一些模糊的感覺,他開槍的位置有了一些偏差。
雖然說,這一次依然是被林希毫不猶豫地攻擊了,但這一刻的“一號”卻覺得自己的心情要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它已經有點兒習慣於林希對它冷酷的態度了,更何況這一次林希甚至都沒有打到它的身體。
“一號”用自己的後肢將有些焦黑的翅膀邊緣撥到了自己的麵前,它小心翼翼地用牙齒將被脈衝槍擊中的那些部分啃了下來。
隻不過做完這些之後,“一號”忍不住盯著被啃得坑坑窪窪的翅膀看了一會兒。
有些不太好看了。
它模模糊糊地想。
“好看”。
“醜陋”。
“惡心”。
這些都是“一號”這段時間學到的新詞匯。
雖然作為一隻新生的蟲子,“一號”很難準確地概括出這些單詞的意義,不過經曆了這麽多之後,它多少還是有了一些朦朧的概念。
就比如說,它現在的樣子在林希的眼裏,是“惡心”的。
它之前的幼態,則是“好看”的。
而它現在的翅膀……應該是……“醜陋”的。
在這麽想的同時,胸口空落落,仿佛餓了很久那種不適感又一次地襲擊了“一號”。
它的長長的觸須一直垂到了自己的背後,翅膀的尾端也情不自禁地收縮了起來。
它現在使用的這幅翅膀是新長出來的。之前的翅膀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所以早就已經從它的身上脫落了下來。而在重新長翅膀的時候,“一號”刻意模仿了自己之前的模樣。
而它還沒有鼓足勇氣給林希看,就又一次的被弄壞了。
“一號”有些不安地用摩擦著自己的前肢。
它回過頭,看了看被自己精心劈開並且擺放的肉塊。
身上的顏色逐漸開始變得暗淡。
它本來還以為,讓那個討厭的家夥消失的話,林希會因此而感到開心呢。然而到了最後,“一號”卻隻能從林希的身上感受到滿滿地戒備之意。
不過,無論如何,它保護了林希。
隨著智能的逐漸增長,“一號”已經逐漸生出了自我安慰的念頭。
隻不過,某些細微而遙遠的震動瞬間打斷了“一號”的思考。
“沙沙……”
“沙沙……”
……
“一號”又聞到了那種令他感到厭惡的味道,就是之前那些被它戳穿的腦子裏有的苦澀味道。
而這一次,那種味道變得格外濃鬱。
“一號”的翅膀一下子縮緊了,原本不斷變化的顏色凝固為了充滿代表著示警的紅色和黑色。
它猛然支起身體,將前肢緊緊地勾在自己的胸前。它的觸須立了起來,觸須頂端羽毛狀的接受器不斷地分析著空氣中那種異樣的氣息。
“林希。”
“一號”有些緊張地自言自語道。
“林希,我要保護。”
在那聲調怪異的語音落下的同時,“一號”的身體已經不在原地了——它以駭人的速度,朝著林希等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
在太陽神號的另一頭。
塔蘭正蠕動著自己變形的身體,一點一點地挪到了艦橋的中心位置。
艦橋是太陽神號的中心區域,在以往三百多年的服役時間裏,隻有經受過授權的高級船員才有資格出入這裏。
隻不過現在,這裏多少有點人滿為患的意味。
穿著橘色勘探服的勘探隊員,負責飛船內部基礎修繕的維修人員,被金錢吸引到這次任務中來的傭兵,在平日裏並不起眼的低級船員……
他們搖搖晃晃,擠擠挨挨簇擁著塔蘭,空洞無神的眼睛裏倒映出那個男人無比醜陋的身體。
塔蘭滿足地凝視著這些人。
哦,這些都將是他的子民。
他愉快地想到。
若是一切順利的話……這些人便會替他建立最原初的神國。
一想到從小到大他看的那些典籍中記載的事情,塔蘭便會不由自主地高興得發抖……甚至連身體異化帶來的極度疼痛都望到了腦後。
隻不過這種愉快的心情在他看到身邊寥寥幾個親信之後,瞬間又淡去了許多。
縱觀整個艦橋,像是羅伯特那樣已經明顯出現昆蟲化的人很少,畢竟塔蘭手頭那些具有活性的地乳是有限的,而令他感到頭疼的是,如果不給其他人服下足夠多的地乳,就沒有辦法達到蟲化外顯的效果。
塔蘭隻能選擇自己最為看好的幾個人並且半騙半強迫地讓他們喝下高濃度的地乳,至於其他人,他能夠做的也不過是將那些地乳混入食料袋的原材料中。
這確實讓他的子民數量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成倍成倍地增加了,但很快麻煩也隨之而來。
僅僅隻是出現輕度異化的人看上去木愣愣的,頭腦僵化,智商降低,而且性格也會隨之變得粗暴嗜血。當然這些都不是什麽致命的問題,致命的問題在於……
塔蘭沒有辦法控製他們。
無論塔蘭多麽努力,多麽想要展現出傳說中的“集體感應能力”,他始終一無所獲。
他壓根就感應不到什麽……
他依然是他,而這些船員也依然是船員。
這與典籍中的記載完不一樣。
塔蘭必須不停地告訴自己,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這些人的異化程度不高。
但是,之後已經逐漸開始變形的那些人似乎也沒有對他的吩咐做出任何回應。
“神的感召……神的恩寵總是特別的……”
塔蘭一步一步蠕動著挪上了船長指揮座。
好吧,他現在的身體可塞不進那個位置,所以他隻能勉勉強強坐在指揮座的旁邊。
在這過程中,那些濕噠噠的粘液依舊在不受控製地分泌。
塔蘭一方麵因為身體裏那種異樣的感覺而感到自豪,另一方麵卻又不由自主地覺得煩躁不堪。
“呼……呼……”
就在這個時候,塔蘭聽見了一陣沉重的喘息從他身邊傳來。
塔蘭警惕地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一名靠得最近的親信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原本混沌呆板的眼神微微閃爍,透出些許宛若驚恐一般的神色。
“塔……塔蘭……船長?”
似乎是注意到了塔蘭的視線,那名親信緩慢地轉過頭來,他盯著塔蘭,喉嚨裏擠出模糊而震驚的低語。
而緊接著,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喘著粗氣,無比艱難舉起了自己那已經出現黑色剛毛並且遍布細甲的雙手,臉上的肌肉逐漸扭曲。
“這是噩夢嗎?我的天啊……這究竟是……怎麽……”
塔蘭皺了皺眉頭,他有些粗暴地扯下了一隻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墜,從裏頭取出了一些粉末放在掌心。
緊接著他直接在自己的掌心中點燃了那些粉末。
一股濃烈的熏香味道從那些緩緩燃燒的粉末中散發了出來,飄向了那名隱約有些清醒的船員。
塔蘭冷酷地看著那名船員的眼神一點一點重新回歸了死寂。
在熏香的繚繞的煙氣之中,他的思緒仿佛也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他想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灰暗的童年。
“雜種。”
“蟲子。”
“惡心的怪物。”
……
他的鄰居,他的同學,他的老師,甚至就連他那總是不停哭泣的母親也總是這麽叫他。
在他逃離那個可怕而封閉的小鎮之前,那些蘊含著無比惡意的謾罵貫穿著他的整個人生。
是的,就像是太陽神號上暗地裏流傳的那些傳言說那樣,塔蘭的身上確實流著蘇努人的血液。
隻不過,沒有人知道他的血統究竟來自於哪裏。
他的父親有著稀薄的蘇努人的血統,那個男人因此長得與地球人十分不一樣。那個男人非常聰明地利用了這一點,畢竟,在那個年代,蘇努人還沒有發瘋,而地球人對於蘇努的好奇心與探索心有是那樣的強烈。
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那種蘇努熱中,他的父親很聰明地偽裝成了所謂的蘇努使團成員,並且一直聲稱自己是地位崇高的蘇努神廟的祭祀——靠著偽造的身份和異於常人的外表,他的父親沿著內陸一路招搖撞騙了下去。
據說那個男人從保守偏僻的小鎮人那裏騙走了不少錢財,也讓不少天真淳樸的小鎮姑娘在大學前就有了隆起的腹部——那個夏日,幾乎每隔幾家人的後院樹下都埋下幾隻鎖得死死的黑盒子。
那些畸形的肉塊成為了整個小鎮人永遠的禁忌。
可是……
塔蘭的母親卻沒有那樣的幸運。
塔蘭最終還是出生了,以一個怪物的身份。
他在那裏生不如死地活了十多年,他甚至都不記得有多少次,他在母親的嚎啕大哭中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陷在了床墊中,而他的頭上蓋著厚厚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