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洛依舊沒有看他，他自顧自地揮手，隨著這次揮手，那簇由火焰紋章組合成的火苗眼看著消失了一半。

  “龍語魔法，米修斯之息。”

  安吉洛呢喃著，然後緩緩睜眼，兩道紅色光柱隨著他的注視無聲地劃破空氣，它從左肩劃至右腿，將奧利奧光滑地切割成兩半，斷口處的血液沸騰著散溢到空氣中，肉塊被光束的餘溫引燃，正在熊熊燃燒。

  安吉洛收回目光，她對這個魔法的掌控力很好，牆邊的奧利奧被劃成了兩截，但他身後的牆壁卻是完好無損。

  “咚”！

  奧利奧的腦袋摔落在地，那東西在地上蹦跳了兩下，不過很快就被一隻枯骨給撿了起來。

  那個燃燒的腦袋一開一合。

  “安吉洛，別白費力氣了，我說過我是不死的。”

  安吉洛的動作停了一瞬，他抬頭盯著奧利奧，眼底意味難明。

  “可你馬上就要死了。”

  “嗬。”

  奧利奧冷笑著把腦袋安回肩膀，然後把散落的半邊身體拚了回去，血肉再次生長，這次他的臉色更差了，甚至連頭發都沒有長出來，就像是個病入膏肓的絕症患者。

  他伸出右手，透明的法陣在他手心緩緩旋轉，在來之前他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但還是給自己灌了一壺龍血以防萬一，沒想到現在真的用上了。

  隨著透明法陣在他手心展開，奧利奧的臉色很快由蒼白變得紅潤，黑發像是野草一樣瘋長，他的頭發很快就恢複茂密，在亞伯利回溯的作用下，甚至連早就消失的衣服都從空氣中浮現。

  “看吧，我是不死的。”

  奧利奧拍了拍教袍下擺上的灰塵，這是在下木板的時候粘上去的，看來自己僅存的執念隻能夠自己回溯到那個時間點。

  安吉洛低下頭來，喃喃自語。

  “我對亞伯利回溯的研究並不深，但根據龍族數千年來的曆史可以推究出一二。我猜這個魔法對同一個人隻能夠使用一次，而且使用這個魔法後，人的生命將等同於魔法的時效。”

  奧利奧用陰沉的目光盯著安吉洛。

  “你在說什麽。”

  安吉洛抬起頭來。

  “我的意思是，假如用這個魔法回溯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你接下來的生命就會被魔法截斷，而不會繼續往後你就隻剩一個小時的壽命了。”

  “你告訴我這麽多東西，是想求我饒你一命麽？”

  奧利奧一步步往前，濃鬱的火元素在他眸中聚集，那些火焰紋章的形狀已經印在了他的腦海裏，凝聚出那些火焰紋章再按順序來施展並不難。

  “龍語魔法·米修斯之息。”

  奧利奧呢喃著，與此同時安吉洛也揮出最後一縷火苗，那二十個火焰紋章一字排開，奧利奧將那些跳動的金色紋章盡收眼底。

  “龍語魔法·神罰。”

  安吉洛把那些火焰紋章輕飄飄地推了出去，這個龍語魔法需要二十個火焰紋章才能激發，是黑血錄上記載的最強大的龍語魔法。

  對於身體孱弱的魔龍來說，在成年後想要戰勝**強大的同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鮮有魔龍能生長到壯年。

  為此它們研究出了這個魔法專門用來對抗同類，這個魔法和施展傳送魔法的原理不同但效果類似，它能遠距離將大量元素傳遞到某個介質上，隻要傳送的能量足夠多，就能夠將敵人自內而外引爆。

  對於人類這種孱弱的軀體來說，隻要少量火焰元素就能讓他化為灰燼。

  奧利奧的眼睛亮了起來，兩輪法陣在他眼中緩緩旋轉，熾熱的細小光柱即將射出，但他的身體像是太陽一樣亮了起來，皮膚一寸寸龜裂，裂隙處迸發出耀眼的白光，那些白光眨眼間將他肢解。

  爆炸的焰火襯得安吉洛的臉色越發蒼白，他往後退了兩步，扶住露台處的欄杆。

  占星塔南邊已經被火焰包裹住了，不時有喧囂聲從塔下傳來，值守的黃金軍幾乎沒怎麽抵抗就被殺死，許多人聚集在占星塔下的廣場上，像是在覲見君王的臣子，但安吉洛知道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君王。

  “安吉洛。”

  奧利奧顫顫巍巍地站起，他感覺自己就要消散了，他扶著一邊的牆壁，一步步朝安吉洛走了過去，牆壁上腐朽的木塊接連滑落，在牆邊摔落成灰色粉塵。

  他在安吉洛不遠處停下腳步，凶狠的眼神早已不複存在，他喘息著說。

  “你說得對，我就要死了。”

  安吉洛笑了笑，好像從記憶裏他隻會笑。

  “你怎麽會死呢，你可是亡靈啊。”

  現在自說自話的人變成了奧利奧，他盯著下方的火海。

  “龍族把兩顆龍眼送到了人境，借由人類的殘殺，這兩顆龍眼在不斷吞噬能量，阿蒂法就是第二顆龍眼，現在她也被龍族給帶走了。人類即將麵臨一場浩劫，我需要一個聰明的人來帶領人類戰勝龍族，但在這之前他得先一統人境。”

  他頓了頓，“雖然我很討厭你，但無可否認，你是我認識的所有人裏最聰明的一個。安吉洛·普拉弗爾，我想你擔任這個角色會比較合適。”

  安吉洛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一瞬，然後又笑了起來。

  “所以這是你對我的考驗？”

  “當然，如果你不夠強的話早該死了。”

  奧利奧抬起右手，黑福音書接二連三地飛了過來，它們一本接一本地堆積在欄杆上，奧利奧推了推那摞黑福音書。

  “安吉洛，這些東西給你，它們是由人血凝聚成的利刃，注定要刺進庫塔卡的心髒裏。”

  “愛莫能助。”

  安吉洛搖了搖頭，他拉開身前的教袍，從心髒處開始，黑色血管像是蛛網般蔓延至全身，他的身體已經被龍血侵蝕得不成樣子，這是為了抵擋東伊克拉人所付出的代價。

  奧利奧盯著那些黑色血管看了一會兒，然後笑了出來。

  “你知道你要死了，所以你也一直在試探我？”

  “嗬，是啊。”

  兩個人雙雙捧腹大笑，就像是聽到了什麽很有意思的事一樣。

  笑了好一會兒，奧利奧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他把那根手杖遞了出來。

  “安吉洛，你以為這隻是一根法杖是麽。”

  安吉洛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

  “我知道它還是一杆遂發槍。”

  “沒錯。”

  奧利奧舉起手杖，扣下手柄處的扳機，遂發槍發出一聲清脆的槍響。

  “嘭”！

  奧利奧放下手杖，按動另一處的開關，覆蓋在手杖上的黑色薄膜被金屬撐起，組成了一把漆黑的大傘。

  他把傘舉到安吉洛頭頂。

  “其實這還是一把傘，我一直在等用它給你送葬的那天，但可惜我等不到了。”

  安吉洛仰頭望著那柄傘，然後收回目光。

  “你會等到那天的。”

  “我等不到了。”

  奧利奧接連搖頭，“就算你現在就死，連夜辦葬禮都等不到了。我感覺得到自己的執念，它馬上就要消散了。”

  安吉洛跟著搖頭。

  “奧利奧，你不能死，你要做的事可不是別人要做的事，我已經受過你父親的囑托，我不會再接受你的委托了，因為我累了。”

  “”

  奧利奧一愣，“我父親囑托了你什麽。”

  安吉洛轉過身，用緬懷的目光盯著遠處的星空。

  “為了帝國，你父親注射了大量的龍血，那個時候我們對龍血的研究並不完善，他害怕自己會變成龍族，所以選擇在病入膏肓之前離開耶賽爾。

  你也看到了，耶賽爾的時局並不穩固，大臣們不會放任年幼的皇子在王位上呆下去，我或許可以護你一時周全，但我沒法在那樣的亂局中攔住東伊克拉人。

  所以奧古斯都拜托我替你照看耶賽爾，我已經照看七年了。”

  盯著那雙眼睛，奧利奧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炸掉了，難怪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等到這個真實的結局擺在他麵前，他隻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人從天靈蓋抽了出去。

  原來這隻是他自以為是的複仇，這麽多年來他做的努力都毫無意義，他一直活在父親和安吉洛的計劃裏！

  奧利奧用空洞的目光盯著安吉洛，嘴角喃喃自語。

  “父親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和我的性格太像了，”

  安吉洛伸手摸了摸奧利奧的腦袋，那裏隻有稀疏的幾根頭發。

  “我猜如果你得知真相的話，你應該不會選擇奪回皇位，而是會和阿蒂法浪跡天涯吧。因為你我這種人隻會辜負自己，但不會辜負別人，所以不要再把擔子放在我肩上了，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陪陪我的女兒。”

  奧利奧疑惑地抬起腦袋。

  “你的女兒？”

  “嗯，說來慚愧。”

  安吉洛露出自責的表情，“當年在做神官的時候我有過一個未婚妻，在奧古斯都造反的時候我並不看好他，所以我找了個借口把她送去都靈，但我想到的是，那個被我趕走的姑娘居然懷孕了。”

  奧利奧覺得這個故事自己似乎在哪裏聽過，他用顫抖的聲音說。

  “那個女人的名字是？”

  安吉洛的臉在某個時刻和某一個金發姑娘重合了起來，他笑了笑。

  “她叫佩姬。我以前閑聊時跟她說過，假如我們生的是男孩就隨我叫安吉洛，假如是女孩就叫安吉莉爾，沒想到她一直都記得，而我的女兒果真和我一樣漂亮。”

  奧利奧以前一直在懷疑一個問題，那就是佩姬那個肥胖醜陋的女人怎麽能生出安吉莉爾這樣的女兒來，她的父親豈不是得有天神一般的容貌？而現在這個猜測成真了。

  也就是說，安吉莉爾居然是自己的親堂妹！

  “該死，真是該死！”

  奧利奧破口大罵著這該死的命運，但還沒罵上兩句他就咳嗽了起來，鮮血隨著他的涎水不斷滴落。

  他跪倒在地，用手拉住安吉洛的衣角，含糊不清地說。

  “咳安吉洛我就要死了這件事我必須得拜托給你在找到合適的人之前咳咳你絕不能死。”

  “我說過你不會死。”

  安吉洛慢慢蹲下，伸手覆在他頭頂，“你不是忘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麽，那件事才是你真正的執念，你必須要想起來。”

  “可是我想不起來！”

  奧利奧雙手抱頭，發出無聲的嘶吼，他的頭發和頭皮隨著手指的摩擦而片片剝落，露出顱骨裏麵的靈魂之火，那簇黑色的火苗幾乎無法用肉眼看見了。

  但安吉洛看得見。

  傳聞在龍域死亡的人會忘記在龍域的所見所聞，龍族以此保證自己的龍語魔法不被人類掌握。但奇怪的是，龍族死亡後並不會去灼魂島，為什麽它們會知道死去的人還有記憶呢？

  安吉洛去過一趟灼魂島，他去那裏是為了看望奧古斯都。

  奧古斯都研讀灼魂島上殘留的古籍多年，他推測摸出記憶的方法本來被記載在灼魂島每一座城市的入口處，用來讓像他那種無法解脫的亡靈早日消亡，但龍族為了得到更多的亡靈，所以銷毀了那東西。

  灼魂島上有數百座城市，奧古斯都並不相信龍族能夠把所有證據都抹除，所以他灼魂島上遊曆多年，最後終於在一座廢棄城市的圖書館裏找到了施展這個魔法的方法。

  安吉洛盯著自己的右手，眸中紅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