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厚重的木門眼看著就要被錘開，門外傳來內政部大臣焦急的叫喊聲。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

  莫寧提著公文箱，麵無表情地將門拉開，他看了眼遠處的落地鍾，會議已經開始兩分鍾了。

  “占星耽誤了點時間。”

  扔下這句，也沒管內政大臣信或不信，莫寧快步走進會議室。

  熱鬧的會議室並不因莫寧的到來而安靜半分，國難當頭，每個大臣似乎都想表達一番自己的觀點，安吉洛在場的時候他們會稍稍收斂一些，但現在會議室簡直就是個菜市場。

  “為什麽不去普雷斯頓，這是安吉洛陛下的命令。”

  “巴爾迪尼堡壘都已經被攻破，我們去多少人都是送死，我建議固守耶賽爾。”

  “我也讚同，何況奧卡西姆人已經來了，南戈蒙特城留下的教訓還不夠麽。”

  “埃克萊爾城距離耶賽爾七百六十公裏，這一路上的城防又不都是擺設，有人想在耶賽爾當縮頭烏龜就直說。”

  耶賽爾的風氣就是這樣，大臣們不似都靈那般粗魯，他們唧唧喳喳的，會議室裏像是擠滿了蒼蠅。

  莫寧總算知道內政部大臣為什麽會如此焦急了，他是真心替安吉洛在著想，會議照這個樣子開到明年去都討論不出結果。

  莫寧深吸了口氣，他的聲音瞬間蓋住了所有人。

  “想法是想法，命令是命令，沒人有權力質疑皇帝陛下的命令，後天中午之前，所有增援軍必須至軍部報道，不然就等著黃金軍來家裏敲門吧。”

  會議室安靜了下來，大臣們似乎是被鎮住了，但莫寧知道事實並非這樣，因為他們平常的尊敬是在給安吉洛陛下麵子，而不是在給這個年輕宰相麵子。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既然莫寧大人都這麽說了大家也就照辦吧，我們家加上女仆一共可以派五百人出來，這些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走到普雷斯頓呢。”

  莫寧看向那人，白銀軍十星軍長米諾爾，負責統領帝國西部的白銀軍，拋開手下士兵不談，他宅邸登記的私兵就不下三千人，這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也正是如此，他才敢第一個反駁莫寧。

  莫寧對麵的老者清了清嗓子。

  “米諾爾，你知道埃克萊爾城被攻陷了麽。”

  “你說什麽？”

  米諾爾站了起來，他並不震驚，反倒使用陰沉的目光盯著那人。“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老人從白色教袍下拿出一張星圖，他的肩上繡著一尊金發女神，這是圖坦教主教的標識。

  “這是我昨夜占卜的星圖，奧卡西姆人今天注定會拿下埃克萊爾城，而你卻對此毫不知情。”

  他頓了頓，“南戈蒙特城的慘白曆曆在目，你真的覺得奧卡西姆人隻是一灘爛泥麽。”

  “正是如此我才不讚同支援普雷斯頓，”

  米諾爾冷笑著，“無論何時我都要提放著奧卡西姆人，我們不能再陰溝裏翻船了。”

  “你能這麽想真是再好不過，希望西邊不要再丟第二座城池了。”

  老人輕飄飄地掃了米諾爾一眼，後者根本沒想著停留片刻，他撥開人群衝出會議室，趕著去西邊收拾爛攤子。

  老人繼續說道。

  “米諾爾統領有他的職責自然是情有可原，其餘各位呢，宰相大人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有什麽事情比陛下的命令還要重要麽。”

  從輩分上來說，主教哈羅德算得上是安吉洛的老師，這個老人雖然掛著國師的名號，但這麽多年來他從未參與過政事。大家都差點把他忘了，但身為圖坦神殿主教，哈羅德這麽多年下來積累的威望可不是一點半點。

  會議室陷入了沉默，私兵對於貴族來說就等同於權力。

  安吉洛的命令非常微妙，他並非命令貴族們率兵支援普雷斯頓，而是說讓貴族們將私兵交由軍部報道，再由軍部統一集結開撥普雷斯頓。不管在這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反正這些私兵就等同於送給安吉洛，絕無要回來的可能了。

  米諾爾給他們丟了個燙手山芋，自己卻全身而退，不經讓人懷疑這是一出導演好的鬧劇。

  一個渾厚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沉默。

  “莫寧大人，我的領地在歐塞維奧，就算是騎著最好的軍馬連夜奔襲，他們最早也得要三天後才能抵達耶賽爾，的確是沒辦法按您說的後天中午前到。”

  “安吉洛陛下等不了那麽久了。”

  莫寧環顧眾人，最終把目光停在軍部大臣身上，“盧卡斯大人，耶賽爾還有多少軍馬。”

  “北方草場的戰馬剛剛出欄，春天草水豐茂不用擔心供給問題，耶賽爾一共有一萬六千匹戰馬可以動用。”

  莫寧點了點頭。

  “以戰馬的腳力，兩天內可以來回一百七十公裏，既然這樣的話”

  莫寧抬起頭來環顧眾人。“封地位於耶賽爾八十五公裏內的大臣都應該於遵從安吉洛陛下的命令，諸位的私兵都已經登記在冊，我希望後天出現在耶賽爾的軍隊隻多不少，這是為安吉洛陛下，也是為維納達帝國盡分內之事，軍部會按人數給予諸位滿意的補償。如果有需要的大臣可以向盧卡斯大人申領戰馬，大家還有別的意見麽。”

  維納達帝國本就人口稀少，貴族們的封地自然是拱衛在耶賽爾四周，這個距離幾乎包含了絕大部分貴族。

  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再站出來反駁莫寧無異於公然和安吉洛陛下作對。

  雖然很多人明裏暗裏看安吉洛不爽，但他還是維納達帝國皇帝，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當出頭鳥。

  “嗬，不必勞煩盧卡斯大人了。”

  拉馬爾很快就拂袖而去，幾個軍部的重臣也跟著離開了，交出私兵對於他們來說是極其大的削弱，他們有這樣的反應也無可厚非。

  既然軍部的幾位大臣都沒有反駁，剩下的文臣自然是翻不起什麽風浪，大部分人邁著幽怨的小碎步離開了，走廊上到處都是抱怨聲。

  會議室裏還剩下了幾個人，他們都是向盧卡斯詢問借用軍馬事宜的大臣。

  “莫寧大人。”

  主教哈羅德低呼著莫寧的名字，兩人並排走出會議室，順著旋轉樓梯一路向上，在露台邊停下腳步。

  “哈羅德老師。”

  莫寧歎了口氣，他倚靠在石質欄杆邊俯視著整座城市。這裏幾乎是占星塔的有三百來米，站在露台上甚至可以看見遠處城牆的輪廓，他時常在這裏思考人生。

  盯著莫寧手裏的箱子看了一會兒，哈羅德收回目光。

  “最近有占星麽。”

  “完全沒時間不過帝國也不需要我來占星了。”

  哈羅德笑了笑，那溫和的笑容在現在看來簡直意味難明。

  “北邊戰事危機，但還沒到死局的地步，大家對這一點都心知肚明。”

  自知一切都瞞不過這個老謀深算的占星師，莫寧點了點頭。

  “相比於北邊，大家都知道真正千年一遇的危局是在耶賽爾，但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才是那個破局者，可惜我從沒這麽想過。”

  “這樣最好。”

  哈羅德滿意地笑了笑，化作木屑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