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自湖麵拂過，掀起陣陣波瀾，竊竊私語聲隨著這些愈來愈近的波瀾逐漸明晰。

  “那就是尼爾之歎？”

  “當然，魔龍尼爾製造的法杖，龍族三聖器中的至高，也是帝國的至寶。”

  “它為什麽會落在奧卡西姆人手裏？”

  “這當然要歸功於我愚蠢的同門亞伯拉罕了，不過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最完美的結局。”

  湖麵的波瀾消失了，細碎的鵝卵石上出現潮濕的印跡，像是隱形人留下的腳印，這些腳印連接著湖麵和安吉莉爾。

  那個姑娘正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漂亮的眸子正不住顫抖著，顯然是在做極為艱難的決定，不遠處的男仆就更不用說了，像他這種維納達鋼靈生來就是被人操控的命。

  腳步停了下來，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

  “卡爾裏斯老師總想著構建完美無缺的幻境，但完美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於世。就像這個女人，她明明知道這是幻境，但她卻沒有選擇打破這個幻境，你知道這是為什麽麽？”

  “為什麽？”

  “人們表麵上奮鬥的目標和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絕不相同，甚至有可能截然相悖。在某些時候，隻要給他們一個機會，這些**的種子就會瘋生為成參天大樹。”

  “嘶”

  一個人從霧氣中顯現出身形，他近距離打量著安吉莉爾，然後後怕地說著。“她居然這麽年輕，要是再給她一段時間成長，她將成為一個無與倫比的占星師！”

  “是將，而不是已經。”

  另外一人也從霧氣中走出，她穿著均衡神殿的教袍，純紅色的教袍上點綴著黑色縫影，腰間繡著一根綠色藤蔓，那根藤蔓一直爬上肩頭，在她左肩上開出一朵白色小花，就像是活的一樣。

  教袍下是一雙赤足，她就這麽走到安吉莉爾跟前，然後朝著先前那人伸出右手。

  “亞高。”

  男人點了點頭，他雙手虛托，一個冰製托盤憑空出現，托盤上躺著一柄晶瑩剔透的匕首。

  赤足女人伸出右手，輕輕拂過安吉莉爾的眼睛，那雙不斷顫抖的眼睛輕輕合攏。

  “圖坦在上，願您的名受顯揚，願您的國降臨，願您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求您賜予我淨化一切的權力，求您寬恕這個女孩所犯下的罪，不要讓她再陷於誘惑，救更多的人免於凶惡。”

  女人呢喃著教條，一邊握住那柄匕首，用溫柔但不可阻擋的力量捅向安吉莉爾的心髒。

  “啪嗒”一聲。

  鵝卵石碰撞的聲音忽地響起，透過匕首的倒影，亞高看見一隻手伸了過來，他低呼著什麽，但已經來不及了，女人的手已經被一隻大手攥住，是那個維納達鋼靈。

  卡隆一拳轟爆那個女人的腦袋，然後伸手掐住亞高的脖子，兩人就像是兩個膨脹的氣球，幾乎是同一時間化作了水霧散去，這是相當高深的替身術。

  隱形的腳印再次出現，那兩個人如同幽靈般圍繞著卡隆轉圈。

  “你居然能從幻境中脫身？”

  卡隆盯著地上的腳印，神色間帶了一絲疑惑。

  “你居然覺得那是幻境？”

  “嗬，”

  女人輕笑一聲，“你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維納達鋼靈。”

  卡隆慢慢蹲下，抓了一把鵝卵石放在手心。

  “我也見過很多有趣的東伊克拉人，可惜的是他們都死了。”

  這句話似乎觸痛到了這個東伊克拉人，腳步聲忽地停了。

  “自我介紹一下，奈頡圖坦神殿準主教，茜安。”

  嚴肅的聲音飄忽而來，這是東伊克拉人的戰前禮儀。

  “茜安？在伊克拉語中這是精靈的意思。”

  卡隆微微皺眉，“我很少自我介紹，看在你名字的份上”

  他故作遲疑著，然後猛地擲出手裏的石子，這兩個咒術師雖然留下了腳印，但這肯定是他們的障眼法。

  手裏的卵石呈扇形向前方揮去，卡隆認真地盯著這些卵石，如果某顆卵石命中了目標，那麽他會把那條線上的一切都打成空氣。

  卵石飛遠了，卡隆連忙護住安吉莉爾，茜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的名字。”

  卡隆慢慢下蹲，他抓起了第二把卵石，然後用最純正的伊克拉語說道。

  “卡隆·貝吉塔。”

  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在這個名字說出口後，場間的風聲忽然停了。

  茜安的身影在不遠處顯現，她盯著卡隆，不確定地說著。

  “卡隆·貝吉塔？”

  卡隆捕捉到了她的異狀。

  “看來你認識我。”

  “不隻是認識。”

  茜安低聲說，“我們貝吉塔一家都以精靈的名字命名，維納達鋼靈，你是我的曾曾祖父。”

  卡隆用餘光盯著她，他實際上是在捕捉另一個消失的身影。

  “貝吉塔家族以屠龍為祖訓，我沒想到會有人投身於圖坦神殿。”

  “武力和咒術殊途同歸，我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抵禦龍族。”

  “但奧卡西姆人不是龍族，他們隻是擁有龍眼。”

  茜安輕聲歎氣。

  “龍眼是龍族最為純粹的力量，奧卡西姆人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守護這份力量，而且他們還吞噬了龍眼，這是大陸的禁忌。曾曾祖父，看在血緣的份上，如果你不阻攔我的話，我不殺你。”

  “茜安。”

  卡隆輕聲喊著這個名字，他的目光中帶了一絲懷緬，但實際上這隻是他人的錯覺。

  “作為曾曾祖父，我想教給你一個道理，但運用這個道理之前你得先擊敗我。”

  卡隆用力握拳，鵝卵石在他掌心撞成齏粉，他將這圈粉末猛地灑出，白色粉末組成的屏障朝著四麵八方擴散開來。

  目送著那些粉末遠去，卡隆低聲說。

  “茜安，你要記住的是，維納達鋼靈沒有過去，現在的我隻是聽命於人的工具，如果還有下次的話，希望你不要跟維納達鋼靈講道理，因為這隻是白費口舌。”

  那圈擴散的粉末沒有碰到任何人，卡隆再次屈膝，但這次他沒有下蹲，而是猛地抬起右腿，朝著地上的卵石堆重重砸下。

  地下水被巨力擠壓，它們在鵝卵石的縫隙裏噴湧而出，整塊地麵一同下陷，無可阻擋的巨力在卵石中傳遞，它就像是著火的引線一般，點燃了這些由鵝卵石組成的鞭炮，數以萬計的鞭炮接連爆炸，除開水元素凝聚成的霧氣之外，空氣中又多了一層由粉末組成的濃霧。

  卡隆抬頭看去，她的孫女和亞高正漂浮在他頭頂，更多的水元素在亞高的頭頂聚集，很快就變成了一柄由純冰製成的利刃。

  她俯視著卡隆，隔著重重霧氣都能看到她那雙悲愴的眸子。

  卡隆低喝著屈膝躍起，茜安雙手平伸，光元素在她掌間匯聚，隻要亞高能夠阻攔卡隆的動作一瞬，她就能捕捉到卡隆的靈魂。

  維納達鋼靈的靈魂脆弱不堪，她一個念頭就能將其捏碎。

  “去！”

  感受到下方的勁風，亞高向下一指，碩大的冰刃朝卡隆砸去。

  渺小的人影和碩大的冰刃根本就不成比例，卡隆一拳就在冰刃間砸出了一條豁口，但同樣的，他也被巨大的動能帶著摔落在地。殘缺的冰刃像是冰雹般砸落在卡隆頭頂，冰塊破裂聲，鵝卵石破碎聲，這兩個同樣刺耳的聲音將卡隆盡數籠罩住。

  在狂風驟雨之中，卡隆四肢貼地，他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動腦袋，惡狠狠地盯著空中的人影，然後像是炮彈般彈出。

  茜安的咒術需要時間來醞釀，他不會給她這個時間！

  他很快就突破了冰雹組成的屏障，但還有一層凝聚好的冰障覆蓋在他頭頂。他透過這層冰障打量著茜安，冰麵上模糊不清，就像是冰下的魚在打量著漁夫。

  茜安的咒術已經快要構築完成了，看見卡隆，她分神伸手，一抹白光率先鑽入卡隆的腦海，難以嚴明的刺痛像是爬蟲般在顱內穿行，這是靈魂即將被捕捉所帶來的恍惚，正常人這個時候都該筋疲力竭了。

  但卡隆不是正常人，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是人。

  他一拳砸在冰麵上，堅冰發出沉悶的聲響但並未破碎，亞高瞟了一眼茜安，後者的咒術已經構築完成了，於是他抬起雙手，冰麵再一次發生變化。

  冰中的氣泡被不知名的力量擠壓著破裂開來，純淨的水元素填充入這些氣泡的位置爾後迅速凝結，以卡隆擊打處為中心，冰麵慢慢變得晶瑩剔透。

  茜安凝視著卡隆，他正一拳又一拳地擊打著冰麵，冰麵眼看就要碎裂了。

  但在冰麵碎裂之前，茜安呢喃著念出咒語，純淨的光元素透過冰麵，這冰麵已經變成了一麵凸透鏡，純淨的光元素再一次被聚集濃縮，像是根針一般插進卡隆的腦海。

  他低吼著揮拳，但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他像個癲癇病人一樣在冰下扭曲著，爾後重重地砸落在粉塵裏。

  透過冰麵，亞高隻能看到一道光柱連接著茜安和卡隆，他不確定地說著。

  “他死了麽？”

  歎了口氣，茜安低聲說。

  “很快了。”

  經過棱鏡的聚焦，茜安的光魔法增強了數倍，像卡隆這樣的維納達鋼靈，他的靈魂片刻就會化作飛灰，聽人說這個死亡的過程會很煎熬，茜安不禁覺得一陣患得患失。

  “他真的是你的曾曾祖父？”

  “貝吉塔家族在北境荒原中苦苦生存，我們要在冰雪中和龍族搏鬥，所以我們生來就是最強大的戰士，在加入伊克拉帝國後，祖輩們為帝國立下過赫赫戰功。為了銘記我們的功勞，每一個加入翡翠軍的族人都會被銘刻在翡翠碑上。”

  茜安眼簾低垂，看得出她很是失落。

  “卡隆·貝吉塔，翡翠軍第七任軍團長，綽號廚師，我的曾曾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