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法輕聲應著，銀色記憶長河上的水霧逐漸散去，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了起來，她看見奧利奧往複於都靈和灼魂島，偶有去別的地方，但大多隻是看看那兒的風景。

  浪花浮動，一個陌生的場景轉瞬即逝，阿蒂法平伸右手，將那抹浪花握於手心。

  隨著星光流淌，她看見奧利奧行走在寬敞的大理石道路上，和那條稱得上宏大的道路相比，他就像是螞蟻一般渺小。道路兩旁是圖坦教卷宗中描繪的白色建築，建築頂端的方尖碑直入雲霄，陽光灑下，方尖碑在道路上投射出規整的陰影，道路上寥寥無人。

  阿蒂法為這宏大國度而震驚，她知道這裏，這裏是聖城耶賽爾，據說這裏遍地都是占星師，身為邪惡的黑魔法師，奧利奧為什麽要來這裏？

  奧利奧也漸漸嚴肅了起來，他盯著記憶中的自己，就像是在盯著一個陌生人，他不知道自己會以何種理由會去耶賽爾。

  也就是說，這就是他忘記的記憶。

  麵對呼之欲出的答案，他漸漸緊張了起來。

  畫麵流動，奧利奧在和什麽人交談著，幾個侍衛護送著一個保險箱匆匆走入，奧利奧恭敬地對著那人鞠躬作揖，然後提走了那個保險箱。

  “這是”

  阿蒂法張大嘴巴，她撥動著奧利奧的記憶，他帶著那個保險箱去了灼魂島，休養生息了兩天便馬不停蹄地趕往都靈，最後把那個箱子存在了瓦爾登銀行。

  “你不認識這個箱子？”

  阿蒂法的語氣顫抖了起來，她幾乎都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奧利奧麵無表情地回答道。

  “我確定我不認識。”

  “我認識這個箱子。”

  阿蒂法吞了口唾沫，“這個箱子裏裝著龍眼，在去年八月底，一個叫做開爾文的東伊克拉人接受了維納達貴族的委托，維納達人想讓他取回這顆龍眼，但開爾文想把這顆龍眼帶去東伊克拉帝國，最後被我阻止了。”

  奧利奧抬起頭來，他的目光無比清明。

  “你的病是件麻煩事，但都靈原本就有一顆龍眼，對我來說拿到這顆龍眼並不難，我唯一擔心的反倒是你被龍眼蠱惑。既然如此，我為什麽還要再拿一顆龍眼？而且還是明知道會激怒維納達人的前提下？”

  沒等阿蒂法開口，他接著說。

  “假設是我從維納達人手裏拿走了龍眼，然後故意讓這個叫開爾文的人來盜走這顆龍眼，以此挑起維納達帝國和奧卡西姆帝國的戰爭。就算我要挑起戰爭，但挑起戰爭的方式有很多種，我為什麽要用如此愚蠢的方式？這樣獲利的人隻有可能是東伊克拉人，我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蒂法的心髒像戰鼓般跳躍著，奧利奧則是站了起來，他焦急地在房間中踱步。

  “我不會蠢到把龍眼給東伊克拉人送過去，尼爾之歎是三聖器中的至高難道我是東伊克拉九世的私生子？不，這不可能，我的記憶會被抹除但不會被篡改，奧古斯都絕對是我親爹！”

  阿蒂法想起了奧利奧的告誡，他說不要讓自己摻和王公貴族的事。

  此時此刻，如果把這句話跟那件事相聯係起來的話，那麽奧利奧的最終目的就是讓這顆龍眼順利到達東伊克拉帝國。

  這對他究竟有什麽好處？

  即便是身為龍類，一抹寒意依舊沿著脊柱鑽入後腦，阿蒂法後怕地盯著這個男人，他似乎是為了某個計劃做了多年布局，但他現在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阿蒂法試探性地問著。

  “你在東伊克拉帝國有什麽朋友麽？你想讓他得到龍眼？”

  奧利奧痛苦地抱住腦袋。

  “沒有人會蠢到和龍眼融合，對於東伊克拉人來說，這顆龍眼唯一的意義就是激活尼爾之歎，但是尼爾之歎在圖坦教手裏，我不可能和那些人扯上關係。”

  “那有沒有這樣的一種可能？”

  腦海中雜亂的線索漸漸明晰了，阿蒂法急促地說著，“你是維納達皇子，你故意挑起兩個帝國的戰爭，趁著耶賽爾兵力空虛，你想趁此奪回自己的權力？”

  “那那顆龍眼是來幹什麽。”

  阿蒂法很快回答道。

  “這些年來龍族一直進犯北境，糾其原因是因為奧卡西姆人奪走了一顆龍眼，因為相比於進犯位於大陸南邊的維納達帝國，進攻奧卡西姆帝國對於龍族來說顯然更容易。

  但東伊克拉帝國距離北境更近，如果東伊克拉人也有一顆龍眼，用屁股想都知道龍族會怎麽選。麵對龍族大軍壓境，他們無暇摻和奧卡西姆人和維納達人的戰爭，這是不是你的計劃？”

  “這個計劃足夠高明，但同樣的，它要承擔極其大的風險。”

  奧利奧慢慢冷靜了下來，“龍族在春天結束冬眠，我為什麽要在夏天取走龍眼？要知道當時的奧卡西姆帝國在維納達人的進攻下撐不過兩周。”

  “你以都靈為餌，維納達人不會放棄觸手可得的戰果，冗長的戰線必將打亂維納達人的節奏，等到那個時候就是你奪回權力的最好時機，你準備速戰速決！”

  阿蒂法飛快地說著，“等到東伊克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但他們肯定會借此發難，，他們自信於龍眼的力量，誓要將搖搖欲墜的帝國收入囊中。

  而你！你將和東伊克拉人在米亞爾科平原上展開鏖戰，等到春天來臨，龍族大軍壓境，你就能一口吞並東伊克拉帝國！

  奧利奧·普拉弗爾，這就是你的計劃！”

  轉過身來，奧利奧的臉上帶了一絲詫異。

  “阿蒂法，我真的打算那麽做麽？”

  阿蒂法目光灼灼。

  “從我認識你第一天起，你就是個有野心的男人，但你的野心居然不見了，我想這就是你所說的被遺忘的至關重要的事。”

  奧利奧撓了撓頭。

  “那我現在應該去維納達帝國造反這機會的確看起來千載難逢。”

  “去吧！”

  阿蒂法篤定地說著，“現在兩顆龍眼都在都靈，我會盡我所能為你拖延住維納達人。”

  奧利奧伸手握住阿蒂法的犄角，他輕聲歎氣。

  “可是阿蒂法，現在能陪在你身邊就是我最大的願望，那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阿蒂法吞吞吐吐地說著。

  “可是這不像你。”

  奧利奧微微搖頭。

  “曆經了許多改變，但我依舊是我，或許我得感謝圖坦，他讓我不像其他普拉弗爾人那樣奔波和操勞。我現在能和心愛的人共同建設一個國家，共同過一段很長很長的人生，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

  阿蒂法冷不丁說道。

  “你別看我。”

  奧利奧識趣地轉過身去。

  “至於亡靈所牽掛的執念你完全不必擔心，因為我每天都會想你，但每天都隻能和你親熱十分鍾，這執念起碼可以讓我牽掛一千年。”

  阿蒂法沒有出聲，奧利奧以為她還在害羞。

  他搖了搖頭，滿懷深情地說著。

  “阿蒂法，我愛你。”

  “我知道。”

  阿蒂法沉默著，“可是奧利奧·普拉弗爾，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看樣子自己又說錯話了，奧利奧遲疑著。

  “怎麽了。”

  阿蒂法輕聲歎氣。

  “現在圖坦剝奪了你的野心，你大可以坦然放棄。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圖坦剝奪了你對我的愛呢，你會不會也坦然放棄？”

  “這兩件事不能相提並論。”

  奧利奧緩緩搖頭，“普拉弗爾家都是功利的野心家，我覺得這樣不好。”

  “不，奧利奧。”

  阿蒂法沉聲說，“你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你的記憶被剝奪了，如果圖坦剝奪的是關於我的記憶，你會想普拉弗爾家都是愛情的奴隸，你也會覺得這樣不好。”

  “”

  奧利奧沉默著，他一步步走向窗邊，眺望著窗外的星空。

  “阿蒂法，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我的感受，但現在的事實是，我的確忘記了自己的野心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了。”

  “你為你的計劃付出了代價，我不想讓你的努力付之東流。”

  阿蒂法的語氣越發高亢，“安吉洛謀權篡位，昔日的皇帝帶著皇子流落他鄉，這不是野心不野心的問題，奧利奧·普拉弗爾，這是你的家仇！也是維納達帝國的國恨！連這種東西你也會放棄嗎！我會看不起你的！”

  奧利奧勉強地笑了笑。

  “阿蒂法，我沒在試圖和你吵架，我隻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我需要一段時間來思考這些事。”

  “那你好好思考吧。”

  柔雲將夜色籠罩，房間裏的星光刹那間消失了。

  奧利奧遲緩地轉過身來，果然，和每次吵架一樣，阿蒂法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