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的白天總算是過去了，夕陽西下。黑色骷髏穿著筆挺的西裝，目送卡隆帶安吉莉爾走進占星塔。

  對於自己被炒掉的事情，前任管理員並不覺得沮喪，因為這著實是個無所事事的工作。整個都靈都在大搞建設，他早就悔恨於自己未能投身於奧卡西姆帝國建設的偉大事業之中。

  現在機會來了，他簡直興奮得不行。

  卡隆和前任管理員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占星塔，卡隆客套地說要送他一程，不過被前任管理員拒絕了。

  走近馬車，卡隆低聲說。

  “霍埃爾·佩雷斯，穆薩澤的弟弟。”

  骷髏點了點頭，目送著那個肥胖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夕陽裏。

  馬車動了起來，這次約會的地點依舊選在海後宮，奧利奧估摸著時間，徑直走了進去。

  和上次的大張旗鼓不同，這次幾個宮女老早就被打發走了，阿蒂法正坐在茶幾邊，茶幾上堆著一大摞奏折，大部分都是前線的情報。

  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來，看見一個消瘦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

  她理了理額發，柔聲說著。

  “你來了。”

  奧利奧點了點頭，他摘下右手上的手套，手套下是一具發黃的枯骨，伴隨著細細索索的聲響，血肉一層層在枯骨上粉刷著，很快就變成了一隻溫暖的手。

  摘下人皮麵具，奧利奧半蹲下來，認真地盯著阿蒂法的臉，她翠綠色眸子中滿是疲憊。

  阿蒂法避開了奧利奧的眼睛，但很快就被奧利奧攔腰抱起，長裙飄舞，纖細的雙腿被溫暖的手攏在一塊，她發出一聲低呼，連忙摟住奧利奧的脖子，手裏的奏折飄落在地。

  視線一片恍惚，下一瞬間兩人就出現在了阿蒂法的寢宮，奧利奧俯身一吻。

  久違的唇齒相接，後腦勺的毛孔盡數打開，這酥酥麻麻的感覺讓奧利奧幾近升華，懷裏的阿蒂法更是不住顫抖著。

  “時間夠麽？”

  他忽地想到了雷卡的問題，光從繁衍的角度來說，時間的確是足夠了，但光這一吻就起碼耗費了五分鍾。

  奧利奧摟著阿蒂法，兩人輕聲喘息著，他低頭親吻著阿蒂法的鼻子，她鼻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阿蒂法低下腦袋，在奧利奧胸前蹭了蹭臉頰，就像隻小貓。

  奧利奧輕輕撫摸著阿蒂法的肩頭，鼻尖飄散著熟悉的清香，這感覺讓他渾身上下都暖暖的。

  在來之前他想過很多話要和阿蒂法訴說，但最後隻是說著。

  “你居然是皇帝了。”

  “嗯。”

  阿蒂法輕聲說，“帝國還缺個宰相。”

  “我有個親戚馬上就失業了，到時候介紹他來你這兒上班。”

  阿蒂法輕哼一聲。

  “我要你當宰相。”

  “宰相白天不能說話。”

  “沒關係，但一定得是你。”

  “是不是太兒戲了。”

  “我是皇帝我說了算。”

  兩人呢喃著，用最甜蜜的私語討論著帝國的未來。

  時間幾乎是轉瞬即逝，將手從奧利奧手中抽出，阿蒂法低聲說。

  “時間要到了，背過身去，我來替你占星。”

  奧利奧點了點頭，起身坐在床沿，阿蒂法半蹲在他身後，眸中流光飛舞。

  隨著一隻纖細的手指點在他頭頂，皇宮上方的天空就像是被拉開的幕布，白雲翻騰著散去，璀璨的星輝灑落在地，它們被不知名的力量聚攏，將阿蒂法的寢宮鍍上了一層銀白。銀白色光芒如水般漫過窗欞，細碎的灰塵像是精靈般在兩人身邊飛舞。

  在銀白色的光屑之中，奧利奧腦海裏的往事化作特殊的符號在光芒中流淌著，阿蒂法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這條記憶長河，她在河流裏捕捉到了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孩。

  阿蒂法的聲音變得清冽了許多，她一句話裏居然有一低一高兩個聲音。

  “你在維納達帝國還有不少親信。”

  “你認識的，菲莉婭，我的前未婚妻除此之外我的確還有不少親信。”

  河流繼續流淌，阿蒂法看見了雷迪亞的靈魂。

  “噓。”

  雷迪亞轉過身來，作噤聲狀，然後指了指身邊的一縷殘魂。

  那骷髏就要消逝了，現在隻剩下淡淡的虛影，阿蒂法認出了那個男人，是伊凡·貝德福德。

  “爸爸。”

  阿蒂法呢喃著，銀色河流泛起了朵朵浪花，河水打著旋繼續往前。

  “亡靈複生的代價是極其苛刻的，無盡之心的確能夠賦予其一具軀體，但殘缺的靈魂隻能用摯愛之人的靈魂來彌補葉蓮娜，你差一點就騙了我。”

  阿蒂法冷眼盯著那條河流，奔流的浪花將記憶快進。

  “你這個豬頭他沒有摯愛，他活不成的。”

  說話間，安吉莉爾已經跑了出去，她飛奔入那束光柱，然後狠狠親了奧利奧一口。

  “我喜歡你不過是作為姐姐假扮的那一部分希望這能騙過圖坦。”

  落入地麵，學著巴德爾的樣子，安吉莉爾靜坐在祭台上。

  黑色火焰很快就攀附上她的腳趾，然後是腳踝和小腿。

  看見這荒唐的一幕，記憶河流紊亂了起來，奧利奧閉上眼睛，低聲歎氣。

  “我承認安吉莉爾的確有喜歡我，但我的記憶就在你麵前，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阿蒂法沒有出聲，她知道自己不該閱讀這段記憶。

  銀色河流忽然凝滯了下來，塵埃像是被星光定在原地，但若仔細看去，這些塵埃都在極其細小的弧度上下擺動著。

  阿蒂法抬起腦袋，長發在腦後胡亂擺動，她的瞳孔中星芒大盛。

  塵埃如若流光般飛舞，銀色河流逆卷而上。

  “黑龍王，庫塔卡！”

  奧利奧發出痛苦的呻吟，一個山嶽般的身影在記憶中的冰原裏呼嘯而過，它沿著冰原滑行而過，冰塊被不知名的力量擠壓，發出崩山裂地的聲響。冰川裂開一條粗大的縫隙，縫隙不斷擴大，如同毒蛇一般朝著遠處滑去。

  視線最遠處是一片跋涉的人群，三色旗幟在空中飄揚。

  記憶河流再次凝滯，阿蒂法來回掃視著這段記憶，但隻能看見庫塔卡的虛影，那次去往北境荒原的探險就像是被人抹除了一般。

  “我們離開之後”

  阿蒂法的聲音變得晦澀難明了起來，震得人頭皮生疼，“到底發生了什麽。”

  奧利奧篤定地說著。

  “庫塔卡殺了我。”

  阿蒂法喘息著。

  “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這段記憶不見了。”

  沉思了一會兒，奧利奧篤定地說著。

  “不僅僅是我，北境荒原死的所有人都沒有這段記憶，這是庫塔卡咒術的影響，它知道灼魂島的存在，它害怕龍族的咒術從亡靈口中泄露，所以那個咒術剝奪了我們的記憶。”

  “這樣麽。”

  阿蒂法呢喃著，記憶長河緩緩流淌，奧利奧的步伐不斷向前，化身亡靈之後，他費勁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離開灼魂島的方法。

  曆經漫長的旅程，披著黑色大氅的平頭男人終於趕到了都靈，他縮在第九街街角，遠遠眺望著事務所。

  提著菜籃的男仆從一旁經過，看見男人，他遲疑著。

  “少爺？”

  平頭男人微微頷首，指了指遠處的事務所，迅速擺手，然後轉身離去。

  晶瑩的淚水從阿蒂法眸中滾落，傳聞中龍族的淚水能夠治愈重疾，這些珍貴的淚水在床單上滾動，很快就將床榻灼出一個大洞。

  奧利奧低聲說著，“每個月我都會來看你。”

  阿蒂法泣不成聲，它用手捂住嘴巴，熾熱的溫度在鱗片下蔓延，鱗片和鱗片的交合處泛起紅色的漣漪。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現在就在你麵前，不是麽。”

  奧利奧輕聲安慰著。

  “我隻是我隻是”

  黑龍泣不成聲，“我隻是覺得好難過。”

  “閱讀記憶本身就會感同身受，你感受到的是亡靈的執念，這些思念支撐著我活到現在。”

  他頓了頓，“我可以轉過身來麽，阿蒂法。”

  沒給黑龍回答的機會，奧利奧慢吞吞地轉過身來。

  黑龍跪坐在他不遠處，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偏過頭去，黑色鱗片像是一身緊身衣，勾勒出阿蒂法妖嬈的曲線，除開那雙可怕的眸子之外，頭上的一對犄角甚至還有點可愛。

  他伸出右手，輕輕摟住黑龍的腰肢。

  “滋滋滋”。

  炙熱的鱗片將奧利奧的手烤得血肉模糊，但他似乎並沒有感受到這痛楚，他直勾勾地注視著黑龍的眸子。

  和所有龍族一樣，阿蒂法有四隻瞳孔，看上一眼便讓人頭暈目眩。

  “抱一下。”

  他輕聲說。

  黑龍輕推他的胸膛。

  “你會被燒死。”

  “不會。”

  奧利奧用力抱了抱阿蒂法，“亡靈依舊占據主導，在我複活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我現在靠執念來活著。”

  他的血肉已經被高溫熔化，但又不斷有新肉在生長。

  阿蒂法難過地說著。

  “執念消散你就會死。”

  “但不追尋執念，執念遲早會把我變成怨靈。”

  奧利奧輕聲說，“其實每個人都一樣，總會為了各種理由而活著不是麽。”

  “你死了我怎麽辦。”

  “我不會死，因為執念的要求並沒有那麽高，它可以是看一次花開，也可以是一頓飯，我會讓自己保持著足夠的執念。”

  奧利奧鬆開右手，新肉又長滿了骸骨。

  “繼續吧，幫我找到那件至關重要的事，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