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見到你你都很狼狽。”

  有人柔聲說著，奧利奧感覺到一件黑色大氅被披到了肩上。

  男人和女人的剪影在夕陽中拉得老長，女人伸出右手，整理著大氅的領口，莫寧識趣地偏過頭去，眺望著遠方的荒野。

  奧利奧低垂著頭，一顆顆扣上扣子，他沒敢出聲，按道理時間應該很寶貴的。

  “怎麽不說話。”

  那個聲音又問道。

  奧利奧抿了抿嘴，他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皺紋了，頭發肯定也是一片花白。

  “魔法力會消散的，明天的這個時候，你還是年輕的你。”

  那人頓了頓，咬著嘴唇說，“我也是年輕的我。”

  奧利奧把手鑽進大氅，從身後握住了阿蒂法的手，他依舊沒有回頭。

  “阿蒂法”

  說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他就顫抖了起來，並不隻是因為聲音的蒼老。

  阿蒂法用力握住那隻粗糙的手，像是在給他勇氣。

  “阿蒂法，”

  奧利奧深呼吸，“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

  這個男人果然和以前一樣不懂風情，阿蒂法皺起眉頭，作嗔怒狀。

  “什麽事情比我重要。”

  “複活的代價。”

  奧利奧歎了口氣，“那件事是複活的代價。”

  “還有安吉莉爾的半條命。”

  阿蒂法做著補充。

  奧利奧繼續吸氣，他每次說話都像是垂垂老矣的哮喘病人。

  “對，安吉莉爾的半條命。”

  注視著奧利奧的背影，阿蒂法翻了個白眼，然後無可奈何地說著。

  “那麽老公，你到底忘了什麽事，需要我幫你想想麽？”

  奧利奧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地說著。

  “一件我一直在進行，但卻忘了後續的事，這件事對我來說至關重要。”

  他在話語最後輕聲補充著。“老婆。”

  聽見這個稱呼，阿蒂法滿意地笑了起來，輕輕搖晃著奧利奧的左手。

  “轉過來給我看看。”

  “不。”

  “我又不會嫌棄你，轉過來！”

  “不。”

  奧利奧轉著眼珠，“不過你陪我過夜的話我就轉過來。”

  遲疑的人輪到了阿蒂法，她鬆開奧利奧的手，雙手叉腰，像個刁蠻的少女。

  “不轉過來你會後悔的！”

  奧利奧遲疑著，最終還是邁動步子，不過還沒等他轉過身來，身後就傳來了阿蒂法的尖叫。

  “不行不行，你快閉上眼睛！”

  兩隻冰涼的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接著是一雙冰涼的唇印上他的嘴唇，就像是一條冰涼的鯽魚，不過奧利奧捕捉到了鱗片下的溫暖。

  遠處天際的流星消失在視線盡頭，夕陽徹底落入地麵，唇間的餘溫散去，裹挾著春意的涼風拂麵而來，這讓他想起了剛才的吻。

  奧利奧懷緬了許久，這才睜開眼睛，阿蒂法已經消失了。

  莫寧正站在不遠處，滿臉古怪地盯著他。

  “嫂子真漂亮，”

  他清了清嗓子，“小姨子有男朋友麽？”

  上下打量著這個遠房堂弟，奧利奧麵無表情地說著。

  “你爸死了？”

  莫寧遲疑著。

  “你爸不也死了？”

  奧利奧一愣，過了很久才說道。

  “你爸真死了？”

  “”

  莫寧惆悵地收回目光，他吐了口長氣，“是啊，我爸死了。”

  奧利奧轉動著那顆渾濁的眼珠，臉上的皺紋堆起，滿臉嫌棄。

  “你該不會是帝國宰相吧？”

  “在來之前是。”

  莫寧攤手點頭，“現在就不知道了。”

  “我看懸。”

  莫寧跟著點頭。

  “我看也是。”

  兩人沉默了下來，默契地走向深坑邊緣，然後並排坐下。

  奧利奧雙手撐在身後，仰望著頭頂的星空。

  “安吉洛又要血洗帝國了。”

  “你怎麽知道？”

  莫寧皺起眉頭。“亡靈還能占星？”

  “亡靈可以，但黑魔法師不行，還有我隻是在看星星而已。”

  奧利奧呢喃著，“明知道帝國內部動蕩，安吉洛卻第一時間把你派了出來，這肯定不是好事。”

  莫寧聳了聳肩。

  “普拉弗爾家人能幹什麽好事？就像你爸。”

  “說的也是。我們這個家族這輩子都隻是打工的命，卻一個個想著當老板。”

  奧利奧自嘲地笑了笑，他空出右手，輕拍著莫寧的肩膀。

  “趕緊回帝國吧，殺了卡爾裏斯是大功一樁，安吉洛不敢拿你怎麽樣。”

  “那你呢？”

  莫寧轉過頭，“與其天天在這裏和那條龍卿卿我我，不如回維納達帝國跟大夥一塊造反。在帝國有多少人想殺你，就有多少人推崇你。”

  “年輕人，他們推崇的並不是我。”

  奧利奧輕笑著，“我太了解普拉弗爾家人了，他們推崇的隻是一個虛假的人，一個造反的理由。如果我真的當了皇帝，他們又會找新的理由來幹掉我。都是普拉弗爾家人，誰都不服誰不是麽。”

  “”

  莫寧一時語塞，過了半晌，他吞吞吐吐地說著。“奧利奧，你變了很多，我有一點佩服你了。”

  “如果真的想讓我介紹小姨子給你認識的話，光靠佩服可不夠，你得拿出點誠意來。”

  看莫寧滿臉的懵懂，奧利奧搓了搓手，露出市儈的笑，“黑血錄。”

  莫寧苦笑著拿出那東西。

  “你以為安吉洛會把那東西給我麽，實不相瞞，這東西沒有一頁是真的。”

  奧利奧接過那本“黑血錄”，封皮上的龍影雕琢得很劣質，自己第一眼居然沒看出來。

  “難怪”

  他呢喃著，“可你學會了黃昏之印，這又讓安吉洛不爽了。”

  “呼”

  莫寧唉聲歎氣，“是啊，安吉洛陰晴不定，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奧利奧露出諷刺的笑。

  “不，你們知道該怎麽辦，畢竟普拉弗爾家人都是會折騰的人，你們一輩子都在替別人操心，幸福指數為零。”

  “我的老哥，你身上流著普拉弗爾家的血，聽你說話卻像是個局外人？”

  “不然呢？”

  奧利奧翻著白眼，“你知道奧卡西姆帝國和維納達帝國最大的不同在哪裏麽？”

  莫寧皺眉思索著。

  “活力，我在這個國家感受到了活力。”

  “這個國家的階層已經固化，活力從何而來？”

  莫寧啞口無言，他是均衡神殿出身，均衡神殿教育每個人生而平等，大家都靠自己的努力往上爬，按道理在這個製度之下，維納達帝國應該更有活力才對。

  “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事情的本質是，更能掌握技巧的人反倒比更合適的人更能往上爬，就像安吉洛那種蠢家夥都能成為皇帝一樣。而奧卡西姆人不同，因為國家現在才剛過了能吃飽飯的階段，在這種階段裏，大家都很安於現狀而且很有逼數。”

  “逼數？”

  莫寧作疑惑狀。

  奧利奧輕拍著他的肩膀。

  “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意思。”

  看莫寧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奧利奧接著說。

  “奧卡西姆不會答應你們的條件，因為龍眼是這個國家的根本，做好持久戰的準備吧，我愚蠢的弟弟。”

  莫寧認真地說著。

  “大家都是普拉弗爾人，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會在耶賽爾等你。”

  “也許吧。”

  奧利奧擺了擺手，化作碎屑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