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後的禮炮
作者:最終馬甲      更新:2020-11-13 02:45      字數:2306
  都靈,第四街。

  曆經數次清查,第四街連一隻孤魂野鬼也沒能留下,僅有零零散散的灰塵在昔日的高門大宅中穿行著。

  忽然,一隻爾卡蘇精靈自灰塵中鑽出,它在破敗的道路上一路穿行,然後從某扇緊閉的大門下穿過,沿著幹涸的湖泊一路往前。

  沿著爾卡蘇精靈的軌跡,一匹高頭大馬在官道上疾馳而來,但詭異的是,這匹馬沒有皮肉,僅有一副骨架,不知道是怎樣的力量在支撐它一路往前。

  馬背上披著一副黑底金紋的馬鞍,馬鞍上坐著一位騎士。

  他披著白色大氅,那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看上去價值不菲。大氅下是一雙極其華貴的馬靴,就連馬鐙也是銀質的。

  這名騎士和都靈格格不入,即便是都靈最浮誇的暴發戶也不會選擇這樣的馬飾。

  用一句不恰當的形容來描述,這名騎士簡直不像是艾卡西納大陸人。

  骨馬在某扇門前停下,大門處掛著城巡局的封條,這是一周前那次清查時城巡局留下的。

  看見封條,騎士翻身下馬,直直朝那扇大門走去。

  臨近大門,就像是知道有人會替他開門一般,騎士依舊沒有減速的意思。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淩亂的寒風忽然猛烈了起來,那封條在風中掙紮著,它繃緊又鬆開,最後隨著大門打開而驟然斷裂。

  瞟了一眼爾卡蘇精靈留下的軌跡,騎士繼續向內。

  門後是破敗寬敞的林蔭道,騎士一路往前,除開直直盯著前路外,他至始至終都沒有過別的動作。

  帽簷下他眼簾低垂,雙眼落魄無神。

  沿著林蔭道走了一段,爾卡蘇精靈忽地拐入小道,這條小道已經荒廢了很多年,現在已經完全被雜草占據,根本就沒有落腳之地。

  盯著眼前的雜草看了一會兒,騎士掀開大氅,然後將手杖從腰間解下。

  柱著手杖,他踉踉蹌蹌地在雜草中穿行著。

  小道盡頭是一片空曠的廣場,廣場略低於地麵,這廣場在原來應該是一個人工湖。

  在湖堤邊緣停下,騎士舉目遠眺,爾卡蘇精靈在幹涸的湖麵某處打著轉,一個小土包安靜地坐落在它腳下。

  因為種種原因,他的朋友沒法光明正大地安葬在墓園,甚至連他的屍體都是委托別人從屍堆裏換出來的。

  雷迪亞·貝德福德,這個為奧卡西姆帝國在北境奮戰多年的龍騎士,最終因為家族鬥爭的失敗,從而葬在了這無人光顧的廢宅裏,這件事真是令人惋惜。

  但騎士依舊麵無表情。

  走到墳前,他摘下頭頂的氈帽,氈帽下是利索的平頭。

  雷迪亞是被人匆匆下葬的,墳前甚至沒有墓碑。

  不知道是下葬者來不及豎碑,還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為他立碑的打算。

  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將手杖扔到一邊,男人半蹲在墳前,然後拉開大氅,一點點從衣服裏拿著東西。

  “咚”

  “咚”

  “咚”

  “咚”

  隨著四個沉悶的響聲,四瓶奧卡西姆禮炮在墳前排成一排。

  無論從哪種角度來說,再陳年的奧卡西姆禮炮都算不上是好酒。

  但在那段貧窮的日子裏,能夠喝上一瓶精釀紅酒已是難能可貴,所以奧卡西姆禮炮在騎士和雷迪亞生命中留下過重重一筆。

  打開第一瓶紅酒,騎士換了個蹲姿,他像是街頭流氓一般雙腿叉開,然後直勾勾地盯著雷迪亞的墳墓。

  那隻爾卡蘇精靈在墳頭上舞蹈了一會兒,最終轉著圈消逝在了空中。

  造反不是一件好事,巴德爾也不是一個壞人,在雷迪亞備受欺淩的童年中,巴德爾不僅不是參與者,甚至還在背地裏訓斥過那些不守規矩的大臣後輩們,就像個真正的哥哥。

  但和疑心重的巴德爾一樣,雷迪亞也不放心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加之海拉爾皇後在一旁推波助瀾,他擔心巴德爾在登基後會做出可怕的舉動,所以他選擇先下手為強,可惜的是他失敗了。

  自己那天該趕回來的。

  男人低下腦袋,失落地想著。

  計劃是他和雷迪亞一塊擬定的,霜狼軍的奸細是他想辦法替雷迪亞揪出來的,這本該是萬無一失。

  這本該是萬無一失

  男人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麽。

  但最後卻隻是舉起酒瓶,然後將那瓶奧卡西姆禮炮一飲而盡。

  下午的太陽正列,男人臉皮單薄,透過他的側臉甚至可以隱隱看清搖晃的酒液,一瓶酒很快便喝完了。

  將酒瓶倒轉著插進土堆,男人伸手打開第二瓶紅酒。

  雷迪亞已經死了,自己的最終計劃缺少了最關鍵的一環。

  拋開雷迪亞和阿蒂法的家事不談,這計劃和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有極大關係。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愚蠢的維納達人終於選擇動手了,這對自己來說是個好消息。

  說來諷刺,自己布局多年就是為了挑起維納達帝國和奧卡西姆帝國的戰爭,但沒想到這計劃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成功

  他仰起腦袋,將第二瓶紅酒一飲而盡。

  “嘎,嘎!”

  剛準備拿第三瓶紅酒,樹林裏忽然鑽出了幾隻烏鴉。

  自從第四街戒嚴後,它們作為原住民已經失去了生活來源,眼看有生人闖入,它們在男人高高盤旋著,像是在覬覦墳墓中的屍骨。

  就算是再來一百隻烏鴉,它們也不可能將這墳墓刨開,但這叫聲就是讓男人心覺不爽。

  他舉起右手,保持著這個姿勢停頓了一會兒。

  那幾隻烏鴉又尖叫了幾聲,然後朝男人俯衝了過來。

  原來吸引它們的並不是雷迪亞的墳墓,而是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

  眼看那幾隻烏鴉越來越近,男人不慌不忙地舉起第三瓶紅酒,然後打了個響指。

  響指清脆,甚至還隱有回響。

  在這回響之中,那幾隻烏鴉的腦袋接連爆開,然後砸落在地,在地上匯成幾朵黑紅的花。

  第三瓶酒很快就喝完了。

  男人看了一眼最後一瓶紅酒,然後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他先是扯了扯嘴角,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但僅有這哈哈大笑的動作,卻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透過男人大張的嘴巴,可以看見他嘴裏空無一物,甚至連一顆牙齒都沒有。

  愈烈的寒風劃過河提,在裂開的縫隙裏發出尖銳的嗚聲,就像是在附和男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