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二不知道侯景會不會不管不顧去偷襲義父，雖然他派了人去通知，但也無法把握侯景此時的心思。

  此時江州各方亂戰，各處戰場之間距離都太近了，侯二希望能拿話將侯景一軍。

  建康城確實如侯二所說，他不傻，不可能將好不容易奪下的建康城還給王偉。

  當時撤退的時候，侯二想把賀琛一起帶走的，但是賀琛顯然存了死誌，當時賀琛擲地有聲的話時至今日還縈繞於耳旁。

  “侯二，難道還要將建康還給那些畜牲？就算被奪了回去，難道能讓他們毫發無損的奪去？我賀某人不同意。

  琛一介匹夫，屈身事賊非是晚節不保，隻待今日奮起，非是不敢死，隻怕死的毫無價值，今時今日，正是琛死之機，不死何為？”

  建康是孤城沒錯，但是侯二從來不認為這座孤城毫無價值，為都三百年，建康城單單拿著，政治意義就是極大。

  單說對王師的士氣就是莫大的振奮，此長彼消，對偽漢的打擊卻也是痛入骨髓的。

  “所以就要殉城嗎？”當時佇立孤城頭，侯二抬首問蒼天。

  侯二理解賀琛，時至今日，他很認可賀琛，不止是因為對方忠君，且緣於對方衷心保民。

  湓口對峙間，江州戰場已經糜爛，不斷有侯家軍的潰部退往湓口。

  接著是侯子鑒主力部隊且戰且退，見到江麵上對峙的侯景兄弟，心中欣喜，急忙引軍往侯二方向退去。

  侯景占據湓口西北麵，侯二占著東南麵，大船沿著彭蠡湖沿岸一字排開。

  湓口是長江和彭蠡湖兩處水域的交界處，窄的地方不過數十丈。

  幾艘艨艟收尾相接便是一座天然的橋梁。

  侯景剛要提醒侯子鑒這個蠢貨別去送人頭，前部已經不斷走在艨艟架成分橋梁上。

  侯二自然不會放過此等良機，不等侯景開口提醒，果斷下令猴王衛隊進行連環掃射，侯子鑒部噗通噗通如下餃子般落於水中。

  侯子鑒心中巨震，臉神錯愕，心中慶幸不已，好在自己沒有搶先上浮橋。

  麵對侯子鑒詢問的眼神，侯景神情悲痛:“侯二作亂，用奸計奪占建康城，好在建康空虛，侯子鑒聽令，速速回防建康。”

  侯子鑒莫名其妙，實在是一天內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心力交瘁，他確實盡心盡力防備陳霸先，但還是被對方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是說陳霸先已經降了侯公了嗎？

  不知何處出現的天軍，將他的水陸兩軍攪的天翻地覆，隻能潰敗飲恨。

  如今麵對麵前這對奇奇怪怪的義兄弟，讓他怎麽相信大活人侯二奪占了建康城，大活人侯二不是好生生的現在麵前嘛？難道能劈開兩半，一半在這，一半占城？

  侯子鑒雖然思索不通裏麵的道道，但既然是軍令，隻需要他按令執行就可。

  侯子鑒剛要發動再一次的衝鋒，侯二剛要讓猴王衛隊預備發射。

  侯景的聲音再次響起:“讓侯子鑒過去，朕這便撤兵，以後不到黃泉不相見。”

  侯二心如磐石，抬手止住猴王衛隊的動作，侯景下令張帆起錨。

  首先過浮橋的是侯景親領的步兵，煌煌數萬人如蝗災過境。

  同時，侯二讓大船撤到彭蠡湖中央處，遠遠脫離侯家軍步兵射程，尚有兩艘大船在最遠處等待移動。

  等侯景所轄步兵悉數過境後，侯子鑒部開始慌亂登上浮橋。

  侯二所剩的兩艘大船尚有最後一艘還在侯景軍的射程以內。

  機不可失，氣難下咽，侯景一聲令下，侯家軍點起火箭攢射射程內的最後一艘船。

  侯二歎息一聲，揮手示意射擊，猴王衛隊同時扣動弩機，弩箭瞬間如暴雨臨身。

  這次侯子鑒不但運氣好，人也學的乖了，走在隊伍最前麵，急忙踏馬飛奔。

  逃的小命要緊，侯子鑒哪裏有心思管身後的洪水滔天，回到岸邊點兵，近萬人馬，此時跟在身邊的才不過千把人。

  “可惜，侯景老鬼肯定是看到侯子鑒靠近了才報複的，真小心眼。”

  “就是，可惜那艘大船，裏麵可都是錢呐。”

  “錢算狗屁，上麵的美人沒了才可惜，說不定有一個可能是我的。”

  猴王衛隊歎息聲此起彼伏，那艘不幸的大船很快被火光吞沒，驚慌的哭聲響遍四野。

  岸上的，湖中的，沒人敢出手救人或者奪物，冷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哭聲漸漸止歇。

  火船最後沒入彭蠡湖，激蕩的波紋也漸漸伏了下去，一切都歸於風平浪靜，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也難說風平浪靜，微風偶爾會吹皺湖中綠波，為亡靈奏一曲挽歌。

  侯景部隊已經遠去多時，陳霸先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侯二身後，將手搭在後者肩頭，感激神色溢於言表。

  “義父，賀公沒救了嗎？”

  陳霸先搖搖頭:“能擒侯景是潑天大功，為父不敢貪天之功，所以侯景走就走吧，我們還要等江陵那邊一起匯合，然後起誓立盟。

  江陵有王僧辯，加上侯景倉皇退兵，宋子仙、任約之流已經不足為慮，收複建康也隻是時間問題。”

  侯二知道自己所問隻是徒然，陳霸先顧慮多多，暫時恐怕隻會止步在湓口，賀琛死定了。

  “這次孩兒將建康城內的賊兵家屬刮地三尺，有不少是當年被他們搶去的高門女子，義父老當益壯，讓孩兒挑幾個姿色上等的常伴義父身旁？”

  侯二在建康做的事情瞞不過任何人，還不如跟陳霸先坦白交代，況且隻搶賊兵的，他問心無愧。

  陳霸先笑了笑搖頭不語，這個義子出身賊兵，格局還是太小了。

  但是此次有大功於陳家，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下的，而且以對方的功勞，保持齊王身份肯定是不可能，但是好好活著混個刺史封侯肯定沒問題，不過陳霸先自己才是長城縣侯，陳侯爾想封侯也是枉然。

  良久，盯著湖麵出神的陳霸先回過神來，緩緩開口問道:“以後打算在京中做官？還是跟在為父身邊曆練？”

  侯二恭敬道:“孩兒還沒想好。”

  “那好，我們先去看看你義母他們，你的事情來日再說。”

  陳霸先率先離開湖畔，侯二緊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