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鼎的關心，侯二得領，這是一顆出自朋友的真心。

  但是有著先天優勢的神棍特質，韋鼎這個假神棍怎麽跟侯二這個真神棍比？

  從韋鼎口中，侯二知道各路勤王軍的大致情況。

  邵陵王蕭綸數萬人進軍蔣山，侯二認為侯大應該會被嚇得半死。

  陳慶之的兒子陳昕，因為和王質調防采石，剛好被侯景碰個正著。

  陳昕兵敗被俘，在侯家軍裏企圖挑起變亂，失敗後拒絕做侯景的內應，已經被殺。

  侯二沒有韋鼎的樂觀，他很矛盾，他不希望侯大這麽早死，因為他的布局還沒開始，侯大死，他會立刻被陪葬。

  同時他又不希望侯大贏，侯大按照曆史的軌跡贏了的話，侯二也會很難做，封齊王，近似東宮儲君的位置，會讓他陪著侯大赴死，隻是晚個兩年而已。

  車馬走在黃城大路上，兩邊所見荒無人煙，一些個山莊盡變成殘垣廢墟。

  韋鼎一路做著補充，有些是被侯家軍毀的，大多是毀在梁軍手上。

  行到一座小山頭，有僧人介紹山名失路山。

  失路者，傳聞晉時的阮籍車馬行到此處，被山阻住，下車嚎啕大哭，哀失路之苦。

  韋鼎歎道:“阮籍隻是感懷自己沒有進階之路，而今是整個梁國百姓失路。”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侯二喃喃吐出詩聖的詩，很應景，聞者啾聽者悲。

  “讀賢弟的詩一吐愚兄胸中積鬱，文章千古事，事事在巷陌，庶民艱難無人頌，卻歌東宮夜夜花。”

  侯二有些赧顏深埋心底，他對百姓有些同情，但是遠沒到詩聖悲憫天人的程度。

  所以他很慚愧。

  “賢弟開侯體詩自成一派，借詩喻事，端的高明。”

  侯二謙遜一番繼續趕路，車馬走到失路山腳，被一隊難民攔路。

  說難民又不像難民，有些劫匪的味道。

  數百難民攔在失路山前，有老有幼有男有女，難民各個手持木製農具，有鋤有棍。

  這種情況一般有桃花會替侯二開口溝通，但是眼下桃花不在，侯二隻能從和尚堆裏挑人。

  “各位鄉親好，我是瓦官寺的惠通，請問你們有什麽訴求，所在才攔郎君道路？”

  難民隊伍中不乏耋耄胥老，其中一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漢被推舉出來。

  “老朽建康謝旻，我身後的百姓都是建康城的平民，因為侯景亂逆，我等有幸逃到山裏，但是今翻已經糧盡，隻能無奈下山尋糧。”

  韋鼎皺眉道:“所以汝等打算攔道截糧？”

  意圖驟然被說破，謝旻臉色緊張，望一眼侯二身後甲胄威嚴的侯家侍衛，汗粒粒滲出。

  此時已經接近深冬，侯二不忍心為難老人家，連忙伸手止住韋鼎。

  “老丈可是烏衣巷謝家的人？我是建康新任丹陽尹，老丈請寬心，晚輩不唯心，犯錯不成在我這裏不算犯錯，再說老丈也是事出有因。”

  謝旻情緒鬆懈一些，點頭道:“老夫確實出身烏衣巷謝家，不過隻是旁係……”

  侯二止住對方多餘的話:“還請老丈讓百姓放下——武器，我有話說。”

  侯二艱難吐出武器兩字，他實在沒辦法將那些棍棍棒棒認作武器。

  謝旻權衡一番，猛的握拳下定決心，轉身回到百姓中。

  “鄉親們，對麵是新任丹陽尹和瓦官寺的菩薩，咱們放下武器好好說話。”

  難民紛紛將棍棒丟在一邊，跪地磕頭不止。

  “真是瓦官寺的菩薩？是菩薩來救我們了，大家快磕頭。”

  “鄉親們你們好，我是新任丹陽尹韋鼎，今日本是去江寧縣辦差，如果你們信的過下官，且跟我去江寧，我為大家找口吃的。”

  侯二哪有什麽辦法，瓦官寺有糧，但是他這次出發隻帶了夠數百人吃的十日糧。

  中途還得派人回去運糧，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侯二打量下身旁的韋鼎，後者若無其事，侯二總覺得被對方坑了。

  到了晚邊，一行人已經能望到聖泉所在的江寧縣。

  聖泉依托數片小土山，遠遠望著，片片蔥林夾著光禿禿的山脊，如中年男子頂發缺失。

  皇帝鍾愛溫泉，所以給它起名聖泉，聖泉腳有驛署，作為皇帝的落腳點。

  此刻驛署已經無官兵駐守，在侯景攻下朱雀門那天，作為建康附屬的江寧縣。

  縣衙的一應官員逃的逃躲的躲，得皇帝盛寵的聖泉概莫能外，甚至跑的更快。

  此時占據著聖泉的是一些鄉紳支持的勢力，也就是一些鄉裏小流氓。

  侯二磨拳擦掌，打算大幹一番，借這些混混癟犢子來檢驗自己的軍事才能。

  “韋兄，你素來知兵，今日且看二爺如何掃平這些不良子。”

  韋鼎笑笑無言，再其看來侯二倒更像不良子。

  如果桃花杏花知道韋鼎所想，肯定會附議。

  聖泉暑裏的混混也就是十多個，侯家軍隻是擺了個衝鋒架子。

  混混們全都跪下來磕頭求饒，侯二上去踢了兩腳，憤怒道:“為什麽不打？二爺等著你們衝鋒。”

  一個混混頭子諂媚道:“二爺英明神武，小的隻是鄰裏的臭虱子，怎麽敢跟二爺不對付。”

  侯二頓覺無趣，指著混混頭子身後一個男子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大人的話，小的名叫張二。”

  侯二驚咦一聲:“咱們有緣，名字一樣，從今天起，張二當你們的老大，可有異議？”

  混混頭子即便心有不甘，此情此景也隻能由人宰割。

  “慧通大師，這幾個不良子的罪孽深淺由你評估，由你安排老師教化他們，結合勞動改造，什麽時候改邪歸正了，什麽時候放歸。”

  侯二落下判錘，混混們悲不敢言，唯有一個張二因禍得福，莫名其妙的緣分，讓他攀上眼前這個明顯是高官的大腿，翻身作主，心想一定是前日拜菩薩拜的姿勢對了。

  侯二沒有功夫猜測混混們的小心思，將馬車裏的雞子卸到倉庫裏。

  侯二來到韋鼎身邊:“韋兄，我知你一路相隨並不是貪圖聖泉之名，所以小弟以這匹馬助你，你繞道京口大道，便可以與兄長和族人相聚。”

  大恩不言謝，韋鼎拱手告辭，揚鞭馬奔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