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溪眯起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它在對我扭屁股？”他問自己。

  那隻該死的令人惡心的蟲子，居然沒有被一擊斃命，這已經足夠讓童溪自責了，看到對方的挑釁，更是覺得自己的尊嚴被踐踏，還是被隻蟲子踐踏。

  “一定要殺了它！”童溪在心裏說。

  眼前，那隻蟲子的身體一側被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混合著綠色的汁液，傷口被一層薄膜覆蓋，止住了血，那是蟲族的止血機製。

  受傷的蟲子就這麽趴在地上，扭完屁股一動不動。

  童溪判斷，它是因為受了重傷，害怕撕扯傷口，所以不敢遁地，這是個殺它的好機會，扭屁股不過是它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想在死前嘲諷敵人罷了，這麽一想，他的心裏好受得多。

  雙方距離不過三十米，童溪發動引擎，已經被高強度駕駛的礦機發出沉悶的轟鳴，像是垂暮的老黃牛，在長鞭的催促下嘶吼。

  履帶發出一聲嘹亮的刺響之後，礦機衝了出去，原地隻留下孤零零一條機械手臂，插在地上無人問津。

  大坑上麵並未全部挖開，留了一層土壤做偽裝，粗看之下，與平常的地麵沒有區別，隻有當童溪駕駛機甲踩上去的時候，會因為機甲自身的重量而掉進去，下麵有四隻蟲子，早已蓄勢待發。

  距離不斷在縮小。

  二十五米，二十米，十五米……

  童溪對擊殺蟲子勢在必行，見那家夥仍然一動不動，仿佛束手就擒，他在考慮，是不是直接用履帶碾過去更爽？

  “不對！”

  童溪忽然意識到，那隻蟲子是在引誘他。

  按照以往的經驗判斷，蟲族受傷了隻會躲在地底，根本不會冒出頭，更別說對他扭屁股挑釁了，聯想到之前的種種，這隻蟲子可能真的有智慧，前方八成是個陷阱。

  “停！”

  童溪緊急製動，收起履帶，任由機甲的足肢與地麵摩擦，鏟起一層又一層的泥土，但礦機的衝勁太大，不可能立馬刹住，整個礦機發出嘎吱的金屬摩擦聲，震顫不已。

  葉沐陽有些意外，童溪居然意識到前方有陷阱，這種敏銳的判斷力不由地讓他敬佩，但到都到了，不掉進去不合適吧？

  就在童溪刹住車，機甲搖搖欲墜的時候，身後潛伏已久的蟲族同時破土而出，衝向他的背部。

  轉身，抬手，出電鑽。

  一隻蟲族死在電鑽上，但因為礦機缺少一條胳膊，另一隻蟲族成功撞在他的身上。

  隻是移動了一步，童溪駕駛的礦機腳下一空，整個人的視線從地麵直接仰望天空，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與此同時，在大坑土壁裏埋伏已久的四隻蟲子齊出，壓在機甲身上，開始撕咬座艙麵罩。

  慌亂間，童溪想用電鑽反擊，但鑽頭上還掛著一具蟲族屍體，根本運轉不起來，他隻能眼睜睜看著蟲子撕咬玻璃倉，像極了他第一次吃罐頭的時候，沒有起子，隻能瘋狂地用牙齒咬。

  童溪試著驅動引擎讓自己站起來，但蟲子數量太多，而且空間狹小，他根本沒有借力的地方，機甲像是翻蓋的王八，躺在坑裏四肢亂劃，準確來說，是三肢亂劃。

  引擎空轉，最後因為長時間高負荷而熄火，這讓童溪徹底死了反抗的心，眼前的玻璃麵罩雖然是特種玻璃，但在蟲族的利牙下也堅持不了多久，開始龜裂成蛛網模樣。

  童溪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附近能有路過的人類機甲，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他救出大坑，再將蟲子們殺光。

  但是，敢從集鎮駕駛機甲外出的，大多是冒險派的探險家們，他們有一個規律，每次外出有收獲之後，都會在集鎮休息幾天再出去。

  童溪的運氣似乎不太好，前幾天剛好有一波探險家回來，正在休整期，看來是遇不到他這個倒黴蛋了。

  “滾開！滾啊！給我滾！”

  童溪絕望地喊道，但接下來的一道聲音，讓他戛然而止。

  “哢嚓……”

  玻璃麵罩碎裂，被蟲族咬出一個大洞，大小正適合將他一口吃掉，童溪心裏一緊，知道已經無路可逃，他閉上眼，認命了。

  這讓他想起葉沐陽臨死前也是這副模樣，不知道與他同樣的死法，會不會在黃泉路上遇到他，到時候肯定很尷尬吧。

  但是出乎意料，蟲子並未馬上吃掉他，童溪略帶疑惑和僥幸地睜開眼，看到蟲子們像是守衛一般，在機甲周圍戒嚴，像是人類在恭候某位領導蒞臨。

  他抬頭往上一看，心髒猛地一跳，是那隻受傷的蟲子，它正趴在土堆上，一張大嘴彎成一個弧狀，那種弧度絕對不是蟲族能夠做得來的，樣子就像是……人類在笑！

  童溪瞬間毛骨悚然，一身汗毛豎起，脖子變得僵硬，因為蟲族沒有眼睛，他盯著那家夥的觸須，顫顫巍巍地問出一句話：“你……你到底是誰？”

  蟲子當然不會說人話，隻見那家夥蠕動受傷的身軀，下坡，來到機甲身旁，用觸須沾了點自己的血液，在殘餘的玻璃麵罩上畫出一個綠色的字。

  童溪看到之後，麵如死灰，他母親教過他認字，其中就包括了眼前的這一個，樹葉的葉字。

  “葉沐陽！你是葉沐陽！”

  童溪像是見了鬼一般，瘋狂大喊，他不敢相信，被蟲子吃掉之後的葉沐陽居然變成了蟲子！他肯定是死了之後有怨氣，附身在蟲子身上，來尋仇了！

  童溪從腳底生出一股恐懼，直衝天靈蓋，他感覺到全身都一陣冰涼，蜷縮著坐在艙椅上，抱著自己，嘴裏開始喃喃自語，像是著魔了的老嫗，開始念念不休。

  “來尋仇了，來尋仇了，有鬼來尋仇了……”

  葉沐陽沒有再理他，轉過身去，那細碎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因為有蟲族一口咬下了他的腦袋，接著是一哄而上，爭奪屍體。

  童溪死了。

  葉沐陽突然停頓，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開始後悔讓童溪死得太快，忘記問他：“娘的，老子長得像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