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就睡，史明表現得十分乖巧，畢竟初來乍到，還是應該安分一些好。

  不過現在太陽才下山沒多久，說睡覺肯定有些牽強，但這個理由倒也省去很多麻煩，他實在不想再看見黃春那張臉了。

  輾轉反側許久後，外邊山賊們的聲音也逐漸少去，隻剩燃燒的火把發出劈裏啪啦炸響，好不容易醞釀出睡意，卻又被開門的聲音把心扯到嗓子眼。

  因為身在敵巢的自知，史明警惕到了極點，睜眼瞬間就瞥見一個黑影正從門口慢慢向床邊摸來，這種時候也就枕邊的匕首能讓他保持幾分珍貴的冷靜。

  ‘咣當’一聲，尿壺倒地和捂腳叫痛同時響起，這人的聲音一出來反倒讓史明如釋重負。

  “趙浩南？”

  “大人，是我啊。”趙浩南小心翼翼的把尿壺放正，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

  借著微明的月光確認對方是趙浩南，但秉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心理，史明仍是攥著匕首。

  “你大晚上不睡覺偷偷摸摸進來做甚？”

  月光下，趙浩南的神情十分委屈，輕聲道：“今日份的解藥你還沒有給我。”

  史明好氣又好笑的摸出一包藥丟給他，經過這一嚇也瞬間沒了睡意，半睡半醒的撐到第二天。

  弓牙嶺雖沒有公雞打鳴，但有黃春就行。

  “已是朝陽曬腚時，貴客該起身了，今早的白米麵格外新鮮。”生怕史明睡太死聽不見，黃春還把門敲得格外響亮。

  見到開門那一張臉萬分憔悴，眼睛還布滿紅血絲，黃春心疼道：“貴客臨之應待如親，奈何力所不及。”

  見他這麽喜歡咬文嚼字，史明揉著睡眼問：“軍師讀過書？”

  “這是自然，否則怎能擔得上軍師二字。”黃春得意的撫須。

  讀書人最重功名，常人肯定還會在自己名字加一段類似於‘XX人氏某某士子’的後綴，黃春之所以不提，要麽是半吊子要麽是功名不如意，史明識事理不去追問，把話題引到陳世充這邊。

  “昨日怯意過甚沒敢去拜見大王，不知軍師能否引見一下？”

  黃春神情猶豫，支支吾吾半天才想好說辭拒絕道：“大王日理萬機，恐怕是有點難，等貴客的家人把錢銀送來後，我弓牙嶺眾人肯定要恭送貴人下山的，到時再見也不遲。”

  “提到這事，也不知貴客能否告知這錢銀還要多久能送來？”

  “我來時已湊足數目，隻是一萬兩現銀在運送上有些困難，兩頭老牛才堪堪拉得動，所以還要軍師耐心等幾天。”

  “不著急不著急，別把牛累壞了，我隻是替兄弟們問問。”聽到一萬兩就在途中，黃春激動到臉色通紅。

  怕他激動到猝死，史明一邊替他順氣一邊說道：“軍師真是海涵，不過我現在還有一件事情想麻煩軍師。”

  黃春現在腦子裏隻有老牛拉銀子的畫麵，問都不問就直接應承下來：“無需客氣，貴客有要求怎能不答應，是不是飯菜不和胃口？還是夜間太吵影響到貴客歇息了？”

  “總悶在房間裏也不是個事，我想在附近走走，反正程公子還被你們扣在那邊。”

  見對方猶豫，史明繼續道：“如果也不放心我的話也可以叫趙浩南來盯著我。”

  黃春心想著：這小子到了山賊窩居然不害怕。但有人質在手，又被即將到手的一萬兩衝昏頭腦，他倒也沒有過多細想。

  “貴客一個人亂跑怕是會遭不懂事的糙漢子為難，那等會吃過早飯我就叫趙浩南陪你逛逛，如果能忍受烈日的侵蝕，弓牙嶺的景色還是相當不錯的。”

  史明以讀書禮作揖表示感謝。

  等黃春把趙浩南找來已是午時，明顯有故意拖遝的意思，看來是想以高溫把自己逼回房子裏。史明心裏暗暗冷笑，可惜自己目的不純，豈能被這些小伎倆勸退，找了塊粗布打濕搭在頭上就頂著大太陽出門。

  但不得不吐槽南方的夏日是真的毒，曬在身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痛，才一會，衣服底下就冒出一層汗，本來想學著趙浩南一般光著膀子，但看到對方壯碩的身材還是可憐的放棄，站他旁邊跟個小雞仔一樣，太丟人現眼。

  離營寨有一段距離後，趙浩南才敢問：“大人是要偷跑下山嗎？”

  史明反問道：“你覺得我如果想要偷偷下山還會帶著你？”

  “如果大人真要走的話我可以當做沒看見。”趙浩南很期待這個結果，最好能把那姓程的小子也一塊帶走，這樣一來或許兄弟們就能避開跟官兵對恃的場麵，可惜史明的回答讓他失望了。

  “走不了，就算你能把我送到山下，但我朋友仍然沒法離開。”史明搖頭道，心說別的山賊又不像你這麽傻。

  “那大人現在要去哪？”

  史明摸出一包藥丟給趙浩南，語氣冰冷的威脅道：“不要問，你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你可以現在就可以尋個借口離開。”

  “那我去大解。”趙浩南臉色難看的接住‘解藥’，欲言又止，然後背對著史明的方向小跑離去。

  “傻大個其實心地不壞。”史明看著趙浩南的背影喃喃道，如果他真是惡人，完全可以把事情捅出來再威脅自己交出所有的‘解藥’，但他顧忌自己的官身和即將上山的陳峰等人。

  昨天一天下來，史明又刷新以往對於匪徒的認知，相比於休寧那次遇到的殺人不眨眼，這裏的山賊更多是裝腔作勢嚇唬人，良善得不像個歹徒，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目送趙浩南後，史明沿著羊腸小道往山低處遊走，目的並不是為了下山，而是打算確認山底下暗哨的位置，還要想辦法留一個顯眼的標記到時候能引起陳峰的注意。

  ‘最好能把山賊敲暈’，史明想到昨天那人的模樣，再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這種成功率還不如丟銀子誘惑對方的高。

  遠離平坦的山頂，小路開始伸進長滿梨樹鬆樹的半山腰，史明正想抬手摘梨時卻聽前邊傳來一個聲音。

  “生臉？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