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史明陷入沉默，陳峰在心裏開始替程吉鈺默哀：“程公子你也不能怪知縣大人不救你，實在是這群山賊太貪心張嘴就要一萬兩，試問誰能拿得出一萬兩銀子？你下輩子平平安安的，可千萬別再被人抓住了。”

  陳峰一會歎氣一會搖頭，讓人越看越心煩，還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個萬全之策。

  見到史明起身要走，陳峰急忙追上前問道：“大人，牢裏的山賊什麽時候砍頭？”

  “如果我真打算砍他哪還用關起來，殺了他會讓程吉鈺變得更危險。”

  “大人的意思是……打算救程公子？”

  “我朋友不多。”史明歎了口氣。

  ‘大人年紀雖小，居然如此有情有義。’陳峰心裏又對史明多出幾分敬佩，轉念想到需要這麽多錢又撓著腮幫子不知道該怎麽辦，這可是一萬兩啊，從曾曾曾祖到到自己這一代都見得能賺出這個數額。

  “可是我們該怎麽湊這些錢出來？”

  “你還真打算給這群山賊交錢？”史明鄙夷的看了陳峰一眼，囑咐道：“你隻需要把牢裏的人看好，時不時就嚇唬一下看他還有什麽沒說的，其它的我來想辦法。”

  目送完史明離開，陳峰坐上四腳不平的凳子上，搖搖晃晃的喃喃道：“要救人又不交錢，看來是打算把山賊窩給端了啊。”

  今晚的知縣老爺有些反常，似乎心情不太好。這是飯桌上幾人的共同想法。

  往常最愛吱吱喳喳的小香隻是埋著頭扒飯，時不時露出兩個眼珠子偷看史明的表情，然後又被他惡狠狠的臉色嚇得用碗擋住自己的視線。

  飯後，祝善文試探的向史明問話，即便是他也從未見過史明今天這副模樣，臉黑得都能掐出墨來。

  “你這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情了？”

  史明用手揉捏自己的臉龐道：“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

  “你還真以為我老眼昏花了？連小香都能看出你心情不好，何況是我？”祝善文抓起桌上的茶壺向倒杯茶水，壺口卻總是對不準茶杯。

  史明把倒扣的茶杯翻過來，等茶水滿上後遞倒祝善文手裏，勸慰道：“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安門縣民風醇厚，不會有太壞的事情發生。”

  “難道是土豆種植一事又遇到阻礙了？我聽說那天被按察使一頓誇耀之後，許多百姓就已經聽從你的建議種了不少，難道你仍不滿意？

  不要太著急，畢竟剛開始，第一茬收成沒出來之前還是會有人不願冒著風險改變。”

  “確實是我操之過急了。”史明順著話搪塞。

  程吉鈺的事史明並不打算告訴祝善文，老書呆子就該好好看書就夠了，有再多的擔心也不能解決問題，與其讓他幹著急還不如一無所知好。

  哄完老頭睡覺，史明又坐回天井欣賞天色，每次有煩心事或者失眠的時候最喜歡如此。

  沒有空氣汙染，沒有現代化那種燈火輝煌時，頭上的星光會顯得異常明亮，連同白雲都能在夜晚看得一清二楚，這種廣闊之下會莫名感覺心安，相比之下渺小的人兒能得到放空。

  不過有第二個人的存在，而且是躲在暗處偷窺的時候，會是例外。

  “我有這麽好看嗎？想看就走近點看，偷偷摸摸算什麽事。”

  本來宋琦還打算在門縫裏探頭觀察一陣子，被發現後隻好走出來坐到史明身旁。

  “你肯定不是因為土豆的事情。”

  史明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好心情道：“為什麽這麽說？”

  宋琦回答道：“最開始的時候比現在還艱難，也沒見你不開心，所以肯定不是因為這些。”

  “人嘛……總是會有不開心的時候。”

  “但你不僅僅是不開心，你好像在猶豫，能讓我知道嗎？”

  史明忍不住低頭打量這個小孩，借著星光的微弱光亮，除了看到一副精致的五官還能看得出臉上的自信，竟也讓自己生出一種想要信任他的感覺。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隻有九歲，或者你跟我一樣有過異於常人的經曆，但是很遺憾你確實是個正常人。”

  “你是在誇我麽？我能感覺到你在誇我，但這些話聽著卻不是好話。”

  史明習慣性的把手放到宋琦的腦袋上，笑道：“好話不一定都是誇人的話，相反，我確實是在誇你，可惜你年紀還是小了點，不然你應該能幫我很多忙。”

  “我很討厭別人以我的年紀來說教，有些人活了大半輩子仍舊是個草包，不應該是他們自慚形穢嗎？”宋琦想拍掉腦袋上的手，卻被史明眼疾手快的先行躲開，隻能瞪了眼對方。

  “你也沒長我幾歲，怎麽就知道我懂的東西沒你多幫不上你。”

  史明用手指敲了敲腦袋道：“你是很聰明，但腦子也解決不了所有事。”

  “難道用蠻力就能解決了？”宋琦的臉上滿是不屑。

  史明搖頭道：“當然也不能，但腦子解決不了的事情通常也隻能用蠻力去解決。”

  “所以你碰到了一件腦子解決不了的事情？是不是跟今天那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有關？”

  “你見過他？”

  “今天陪胖嬸買菜的時候遇到過。”宋琦點頭道，“胖嬸把我拉得遠遠的躲著，沒多久就看到縣尉帶人把他抓走了，他是誰？”

  “毛賊而已。”史明懶得跟一個小孩細說。

  宋琦察覺到對方的敷衍，忽然就猛地站起來，怒目圓睜的看著史明。

  “你……你要幹什麽？”史明被嚇了一跳。

  “自大的混蛋，別忘了我曾經饒過你一命，不然你早被活埋了。”

  “陳年舊事還提來幹什麽，我又沒有看不起你，隻是這件事你確實幫不了我，知道也沒有用。”史明試圖把人拉回旁邊坐下，也不明白這小孩哪來這麽大的脾氣。

  “遲早有你求我的一天。”宋琦甩開史明的手憤憤跑回房間。

  史明也不當事，難得片刻清淨的繼續看天。

  程吉鈺的安危固然重要，但隻要找夠人手圍住山賊就能逼他們放人，而讓他心緒不寧的原因卻不至於此，因為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無法在亂世之中抽身做閑王。

  隻憑一個小小知縣的身份，真的能讓自己，讓家人一世平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