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進宮
作者:打了個哈欠      更新:2020-07-01 01:27      字數:2753
  白日裏駐足在停鳳居的人群早已散去,少了喧鬧,史明在夕陽盡落前順利進入夢鄉。

  而他不知道的是,原本守在房門外的護衛卻少了一個,消失的秦鳴此刻正跪坐在一扇屏風麵前。

  “你們都下去吧。”浴桶裏的朱由檢嗬退身旁的幾位宮女。

  婀娜的宮女扭著腰肢應聲盡退,掩門聲起,秦明隨即開口道:“他們談話的結尾,看得出禮部尚書的心情很是愉悅。”

  熱水的溫度正好,朱由檢舒服的呻吟幾聲後慵懶的說道:“你的意思是這小子還未進宮就已經找了一條大腿了?”

  “兩人的對話聽不真切,小人不敢斷言。”

  朱由檢頓了好一會又問:“相處幾天下來,他的為人在你眼裏如何?”

  “行事不走常理,有些輕狂。”

  “哦?”

  “獲陛下福蔭後無不感激涕零,甚至喜至昏厥,這位小郎卻表現平淡,小人發問,對方答曰:對及第比若登天,對功名渴求而又不敢太過渴求。吾敬其他有學之仕因而有落榜的心理準備,對自我的肯定又有獲得殊榮的自信,無論最後結果如何隻是一笑了之或一笑了之。”

  朱由檢不屑的用鼻子哼氣,說道:“輕狂乃少年心性,他倒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很好的說頭。

  知道朕為什麽評他為狀元嗎?”

  “聖上心思,小人不敢亂猜。”

  屏風內傳來劈裏啪啦的水聲,朱由檢換了個姿勢側躺在浴桶裏。

  “何人不知魏忠賢一直是朕心中的一根刺,雖然魏忠賢已經自縊,可那根刺依舊卡在我心頭裏令我仍在惶恐度日,因為一個魏忠賢就能鬧出這麽大的風浪,而暗地裏不知還藏匿有多少個魏忠賢。

  這小子的文章如同一張檄文,朕以蚊蠅為題,他敢把蚊蠅比作奸臣庸才,一句‘蚊蠅吸人血,奸臣亂朝綱’正戳我心懷。”

  說到這,朱由檢一拳打在水麵,被水打濕的臉做出猙獰。

  “當日見這小子的文章字字珠璣,我以為他會是幫我拔掉那根刺的人,現在看來不過空有其表,這種人,殺之也罷!”

  “小的這就回停鳳居。”秦鳴依舊麵無表情,心裏卻已經想好該怎麽處理掉躺睡在床上的史明。

  “你不覺得朕是好殺之人?”

  “聖上為一國之君,目至千裏隻為佑子民安康,每殺一人,受益的則是萬萬人。

  何況,思考對錯不應該是左膀右臂的事。”

  朱由檢歎了口氣道:“秦時弼身為暗衛,半輩子的時間都伴我父皇左右,從亂屍堆裏收你為義子後不惜傾囊相授,到父皇登仙時他也跟著莫名消失,隻留下一封書信薦你為我皇兄親信。

  可惜皇兄命不好,未享受盡天倫就遭奸人所害,你跟了他七年又到了朕麾下,冥冥中仿佛注定你逃脫不了皇家羈絆,也失了自由,你莫要怨朕。”

  “秦鳴自知身份卑微,能伴得真龍左右已是小人的榮幸,何嚐敢有怨言。”

  “可朕曾非常討厭你們父子,甚至想過要殺了你,而且我有足夠殺你們的理由。”朱由檢的語氣又變得冰冷,“父皇封帝僅一月,李可灼受奸人哄騙呈上一枚帶毒的丹丸,而我皇兄在位七年,同樣被人以進奉仙丹之名下毒身亡。

  你和秦時弼作為暗衛,卻未能護他們周全,僅憑這一條,株連九族都不為過,我甚至懷疑過你們也是叛黨一眾。”

  “小人不敢。”秦鳴被嚇得不輕,一個響頭就磕了下來。

  朱由檢輕笑道:“朕當然知道你不敢,否則你還能活到現在?

  說起來,父皇和皇兄都犯了同樣的錯誤,受小人蒙蔽,視奸臣為寵信,皇兄更是重用宦官魏忠賢任其胡作非為,最終落入狼口卻不自知,還差點賠上大明江山。

  朕怕步他們後塵,所以朕坐上龍椅的第一件事就是鏟除魏忠賢及其黨羽,自那過後,朕才感覺自己真正像個皇帝。”

  “聖上明章之治,大明定能春秋萬代。”

  朱由檢透過屏風看到秦鳴豎起的大拇指,失笑道:“論阿彌奉承,朝堂上那些人可說得比你好聽得多,你退下吧。”

  “那人還要留嗎?”

  朱由檢沉思了片刻道:“先召之來見,希望我尋不到殺他的理由。”

  月色初起,回到停鳳居的秦鳴就開始敲打房門。

  史明的睡眠一直很淺,突然的大動靜嚇得他半坐起來,然後不耐煩的喊了一句:“誰啊?”

  “狀元郎,該啟程了。”

  從窗外往外看,天色漆黑分不清是大夜還是淩晨,史明隻好甩醒發脹的腦袋開始穿衣整理,間歇中又忙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已接近亥時。”門口傳來秦鳴的聲音。

  “亥時?”穿鞋的史明動作一滯,現在才晚上九點?

  “剛才宮裏有人傳信,陛下召見狀元郎。”

  聽到這話,史明又繼續把另一隻鞋往腳上套,順便低聲問候一下朱由檢的後宮妻妾。

  上馬車前,史明的哈欠還連著睡意從未停止,本來還想趁著趕路的時間再補會覺,最後發現自己低估了古代馬車的顛簸程度。

  “護衛大哥,我知道你很急,我也很迫切的想要一睹龍顏,但能不能稍微把速度放慢一點,好讓我的屁股能夠多一點時間在墊子上而不是在空中。”

  “快到了。”秦鳴拒絕得很直接。

  因為是臨時召見,所以就沒有了前麵後麵幾十個士兵開路的浩大儀仗,史明有些懷疑朱由檢是不是根本沒把自己當成狀元看待,否則怎麽會連個丫鬟都沒賞賜,隻派幾個護衛和一個不聽話的護衛頭子。

  史明把頭伸出車廂看著秦鳴道:“你應該不是普通的衛兵吧?”

  秦鳴頭也不回的答道:“小人不理解這句話。”

  “你和別的護衛不一樣,你對我沒有絲毫敬意,而且好像誰都不怕。”

  “狀元郎這話我可擔當不起,您可是聖上親評的殿試第一,若不敬你就是不敬聖上,隻是我才疏學淺,不能切身體會到狀元二字的份量。

  說到誰都不怕更是抬舉小人了,相反,我就是怕的太多,所以不知該如何表達出那麽多的恐懼。”

  史明不置可否,膽子小的人怎麽還會直言禮部尚書的名諱。而且對方說話時的語氣風輕雲淡,根本不像是否認,這種表現讓史明聯想到錦衣衛三個字,這類人不能招惹。

  之後史明的刻意疏遠,兩個人一路上再也沒有太多交集,秦鳴似乎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直到馬車在午門前停下。

  對於這個後世的旅遊景點,史明不像現在的人,生不出太多崇高敬意,隻是好奇的對比著兩個不同時期的差距,不像之後的人山人海,紫禁城還是行政區的時候確實顯得更加宏偉莊嚴。

  史明的舉止落在秦鳴眼裏卻成了另一個意思,他還以為史明被嚇傻了。

  兩個手執長矛的宮衛上來問話時史明也收回打量的目光,隻見秦鳴拿出一個腰牌,宮衛就行禮讓路,這一幕更讓史明對秦鳴身份的確認。

  鞋底在石板路上拖出一陣長音,史明依舊跟在秦鳴後麵,而最前方是一個提著燈籠的老太監。

  不知走了多久,秦鳴在一方白石拱門下停下腳步說道:“我隻能陪你到這,過了皇極門,前麵就是文昭閣和武成閣,再往前便是皇極殿。”

  史明點了點頭,

  “注意言辭。”秦鳴的目光在遠方遊離,不知在看些什麽。

  史明認真的拱手道謝,長吐一口氣後跟上老太監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