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再多的錢財放身上都不覺得累？

  抱著錢箱行至下午，史明才找到一家叫做‘存義公’的錢莊，卻沒有第一時間跑進去，而是先在對門的茶水鋪連幹幾碗大碗茶，順便放鬆放鬆酸麻的肩腿，甚至還有心思哼兩首新學的京城調子，看兩眼趕路的紗裙美婦。

  史明喝完茶水又從隔壁攤位兜了一份冰皮，不急的原因是錢莊那麵門可羅雀，不擔心有像銀行排長隊那種憂慮，作為新興行業，錢莊並沒有得到大多數人的看好，在萬曆年得到官府的支持後才有上升趨勢，即便這樣，錢莊的設立仍在少數地域。

  “老板，茶水的味道不錯！明天我再來！”

  付了茶錢順便誇了老板幾句，忽然又聽見前方一陣刀劍之鳴，偶爾還能從人堆裏看見兩道飛空的身影，街頭賣藝？

  史明擠著人堆想走到最裏邊，但是還沒進入外圈，發現連看熱鬧的人裏居然也帶著兵刃，再看服飾就知道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公差。

  城衛回頭看了眼推搡自己的史明，厲聲道：“你想死啊？”

  史明當然不想死，尷尬的跑到旁邊的屋簷底下學著其他吃瓜群眾隻露出半個頭來觀察戰況。

  場上打鬥的兩個人皆蒙著麵，隻露兩個眉眼，但從身形上不難分出性別，黑衣服的是個男子，而身穿淺白色長衫的蒙麵人卻是個身材窈窕的女子，也不知這兩人什麽來頭，竟讓持刀的城衛顧忌得不敢上前。

  史明剛這樣想，城衛就提著刀衝了過去。

  “當街行凶不聽勸阻者，當誅！”

  叫得最凶的也是衝得最快的一個，隻是剛進入那倆人的範圍就被蒙麵男一劍砍翻在地，極致的速度令所有人隻能隱約看清他收劍的動作。

  這一下誰都看出這男的有意讓著這位女的，隻是白衣女子出招淩厲死死纏著男的不放，無論男方如何見招拆招都拆不掉對方進攻的念頭，由此可見，這應該是一段說不清道不楚的桃花虐緣。

  ‘砰’的一聲震耳欲聾打斷史明的臆想，一群舉著火銃的官兵圍了過來，怪不得之前還躊躇不前的城衛突然敢逞英雄，原來援兵已經到了。

  尋常爭鬥當然不會驚動神機營，隻是順天府作為國門，帶槍巡邏的宮城禁衛自然不少，見一排漆黑的槍口對著兩名蒙麵人也間接的對著自己這個方向，史明再也沒有看熱鬧的心思，被裝砂彈的火銃傷到可不是鬧著玩的。

  抱頭鼠竄是丟人的，但所有人都在抱頭鼠竄的時候還有人挺胸抬頭就會顯得格格不入。史明是當中跑得最快的一個，繞了幾個巷子才敢放心的大喘氣，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又聽見頭頂一陣風聲，接著就感覺後背一重壓得他趴倒在地。

  鼻尖傳來芳香，驚魂未定的史明扭著脖子就看到身上那個白衣的蒙麵女子，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也不知是死是活。

  牡丹花下死是風流，牡丹花死在自己身上是要吃官司。

  “五錢銀子，我拿三成就是……一錢五，一天賣五十瓶……”陳央一邊打著算盤一邊喃喃自語，突然聽到大門被踹開，急忙伸著腦袋探了一眼，見到是史明又急忙迎了上去。

  “史公子因何事又折回來了？這位姑娘是？”

  “陳老板若不想看到你這裏出人命就趕快找個郎中回來。”

  聽出史明的焦急，陳央馬上斂住嬉笑道：“隔壁就是醫館，我這就去請陳大夫。作坊裏間有個軟榻，公子可以讓這姑娘先躺一會。”

  “你快去。”

  背了幾條巷子的史明有氣無力的催促，或許是因為一路上的顛簸，剛躺上軟榻的蒙麵女子就已經有醒轉的跡象，麵紗裏的櫻唇隱約微啟似乎想說些什麽，隻是神色痛苦不得不欲言又止。

  史明安撫道：“姑娘莫慌，在下已經叫人請了大夫，再撐片刻，片刻就好。”

  這狗日的火銃居然這麽邪乎，把人傷成這樣也看不出傷口在哪，史明剛剛腹誹完，門外就傳來了陳央的叫喊。

  “史公子，大夫來了！”

  陳央也很急啊，誰不怕家裏出現命案，所以來不及跟醫館大夫說清緣由就拉著他跑回作坊，五十多歲的老頭子被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緩回一口氣又被史明拉到榻前。

  “傷在何處？”

  史明麵露尷尬道：“具體不知，所以麻煩老先生細查一遍，我們回避。”

  許大夫身為醫者倒是沒有太多顧忌，點頭道：“那老夫就得罪了。”

  史明拱手致謝，帶著陳央剛走出門口不久，裏邊就傳來響亮的巴掌聲，門又被拉開了，許大夫的老臉上印著一個清晰可見的巴掌印，怒目瞪著史明恨恨道：“老夫跟公子素不相識，公子為何羞辱於我？”

  史明一臉無辜到：“大夫何出此言？”

  大夫見史明確實沒有幸災樂禍的表情，怒容又變成了鄙夷，說道：“月事不是病狀，乃女子正常的生理……”

  “滾！”

  房間裏傳來的嗬斥震得三人打顫，許大夫想也不想的提著藥箱就跑，剩下倆人麵麵相覷。

  史明目送著走得比來時還快的背影，歎聲道：“你覺得我會不會跟許大夫一個下場？”

  陳央用腦袋畫著圈圈，也不知是在點頭還是搖頭。

  史明鼓足勇氣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還沒致歉就已經收到那蒙麵女子眼中的冷刀。

  “在下隻是救人心急，那許大夫身為醫者又年逾六旬，若是看到不該看的也不值得姑娘如此生氣。”

  “你該慶幸，如果看到不該看的話，他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你也不例外。”聲音很虛弱也很冷冰冰，說的話更是讓人發寒。

  史明不知該如何接話，訕訕的撓頭道：“姑娘正當身子孱弱之期，居然還能劍舞如龍，幾近昏厥仍不落對手下風，不失為女中豪傑！”說完又豎起大拇指。

  “你也滾。”

  見史明灰頭土臉的走出來，陳央指指房間小聲問：“這是？”

  “一場誤會，姑娘現在身子弱不宜打擾，等她恢複後她若要走就別攔她。”史明把手裏的錢箱遞給陳央，繼續道：“她要什麽就給什麽，剩下的錢就當給你的勞務……然後給許大夫送點酬勞，好生勸說一下，別把人家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