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在堂，歲聿其莫。

  今我不樂，日月其除。

  無已大康，職思其居。

  好樂無荒，良士瞿瞿。

  蟋蟀在堂……”

  肆意的蟬鳴蓋不住朗朗的讀書聲，沿著聲音來源越走越近的史明也跟著小聲的念叨，這是詩經中勸人勤勉的一篇，史明記得以前還因為上課打撲克被罰抄過十幾遍，當時哀嚎得比蟋蟀還慘。

  一個庭院，一間房屋，一個先生，一張寫著‘承啟堂’的牌匾，這就是東坪村私塾的組成。

  其實村子裏開辦私塾非常罕見，大部分私塾都是在縣城，而且在縣城最繁華的地段。因為私塾的辦立不僅基於附近的人口數量，還要看那裏的人的富裕程度，學識獲得的代價是昂貴的。這間接的證明了東坪村的富庶，準確來說是上東坪，因為這間私塾隻有一個下東坪的學生。

  承啟堂的教書先生叫祝善文，是萬曆年間的舉人，也是附近幾個村子裏唯一有功名的人，看著五十歲，留著一截花白的山羊胡，正拿著戒尺在二三十學生裏來回巡視，威風得如同沙場上點兵的將軍。

  相比之下，牆頭上的史明就像個正在執行暗殺的刺客，目光掃了兩圈後很快就鎖定了目標，畢竟程吉鈺一米五的個頭在一群不到十歲的孩童當中實在顯眼。

  一根被削去尖端的樹枝搭上弓弦，史明把桃樹做成的小弓拉得咯吱作響，然後瞄準程吉鈺的頭頂上方三公分處。按照史明的預想，這支‘箭矢’應該會在下一秒敲到對方腦袋，可惜麻繩的彈性有限導致樹枝的落點發生偏差，樹枝在空中畫了個半弧後落進對方的衣領。

  並不尖銳的樹枝當然也不會有殺傷力，但估計落進衣領的樹枝剛好滑過某些敏感部位，突然的痛癢把程吉鈺嚇得呻吟一樣怪叫，猛然回頭剛好對上史明的目光，然後又覺得手背傳來一陣疼痛，再回頭看到的則是祝善文手上的戒尺。

  “因何事喧嘩。”

  程吉鈺一臉的委屈，摸索出身體裏的樹枝又指著史明的方向說道：“先生，外麵有賊人偷襲於我。”

  二三十人齊齊看向牆邊，隱約有幾聲屎蛋兒從人群裏飄來，讓史明不由得催生出找個時間改稱號的想法。

  見祝善文緩步走向自己，史明也不躲，反而輕笑著從牆上躍下，然後施施然的向對方拱手。

  “你是誰家小孩？”

  “先生何出此問？”

  祝善文負手盯著麵前的小孩，厲聲道：“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史明反問：“這關我家人何事？”

  “知不知道此為何地？”

  “學堂。”

  “何為學堂？”

  “教學育人之所。”

  “孔子散學而成聖，學堂二字人人聽而敬之，你如今擾亂學堂秩序，當不當罪？”

  “雖孔子主張有教無類，但也有因材施教一說，先生既然敢自比孔子，倒不知孔子三千門徒裏有沒有仗勢淩人的宵小。”

  祝善文被嗆得一度無言，半晌才紅著脖子斥道：“胡言亂語，我隻知你年紀尚幼卻習盡偷摸劣性，暗欺人，小人手段，不成器亦令祖輩蒙羞。”

  史明不怒反笑，學對方摸著下巴用文縐縐的言吐回應：“就算我真有過錯也要依法定罪，常理也講據事而悉，佛家有因果之說，總之凡事都有過程。

  而老先生不明事因，不問事因，僅憑一幕就斷我於小人，今本想再與先生細說一二，見先生如此為人，我隻道下梁之歪因於上梁之斜。”

  祝善文氣得發抖，指著麵前的少年道：“你……你上過學？”

  “非也，自學成才而已。”

  說完，史明背著手走向私塾大門，見到門上的鐵鎖又隻好回到剛才的矮牆翻出去。

  程吉鈺不服氣的捏著拳頭問道：“先生為何放他離去？”

  “此事我會解決，他是誰？”

  “下東坪的傻子。”

  “傻子？”祝善文神色複雜看著底下身後的學生，若他真是傻子，這些人又算什麽。

  “屎蛋兒在那，快圍住他。”

  聽到聲音的史明歎了口氣，剛才居然沒算好放學時間，又要多點麻煩事了。回頭時，就看到四五個人正往自己這邊猛跑，衝在最前麵的程吉鈺簡直是見了兔子的獵犬一般，麵目猙獰。

  迅速攔在史明身前，喘著粗氣的程吉鈺也不忘奚落道：“果然還是傻子，連跑都不會跑，這回你叫爺爺也沒有用，我一定要把你打哭。”

  “現在求饒還有用嗎？”

  “你覺得呢？敢讓我在這麽多人麵前丟臉的你是第一個，也一定是被我打得最慘的一個。”

  “想以多欺少？”

  按照正常的劇情走向，程吉鈺聽到這句話後應該提出單挑才對，誰知他一個小跳蹦到其他幾人的身前，特意把人數點了一遍然後冷笑道：“他們四個是我的人，我讓他們打誰他們就打誰，就問你怕不怕？”

  程吉鈺這番動作雖然看起來有點滑稽，但說的話任誰聽了也開心不起來。史明聳了聳肩，並不覺得自己會輸，除了程吉鈺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之外，另外四個人瘦得跟猴一樣，雖然拚蠻力肯定還是比不過，但小孩的智力發育還不完全，反應也不會太快。

  幾人才互相對視幾秒，程吉鈺突然就嚷嚷著提拳撲向史明，史明一個偏身躲過拳頭，然後伸腳絆住對方小腿，沒有意外的把程吉鈺摔個底朝天。

  但程吉鈺這個頭也不是白長的，連痛哼都沒有就迅速起身，然後叫幾個小弟趕快摁住史明。

  麵對伸向自己的八隻手，知道躲不過去的史明就捏緊拳頭打向其中一個的麵門，與此同時，後背也挨了程吉鈺的一記飛踢。

  程吉鈺這一腳的力道很大，忍痛到呲牙的史明不由得腳步踉蹌，身子前傾的同時也不忘順勢勾住一人的脖子帶倒在地，接著翻身半坐給另一個人一記掃腿。被掃腿那位估計是屁股落地時坐到了石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而那個被打中麵門的本來還想故作堅強的忍痛，見有人帶頭也跟著號啕起來。

  局麵轉變太快，唯一還沒挨揍的一個小弟突然就愣在原地，回過神後立馬撒腿就跑。

  “快跑，屎蛋兒會武功！”

  有了第一個，第二第三個也開始打退堂鼓，一瞬間四位小弟就哭哭啼啼的奔往回家的方向。

  史明起身拍了拍塵土，看著剩下的程吉鈺笑道：“你怎麽不跑。”

  程吉鈺哭喪著臉回答：“我跑你肯定會追我。”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變得這麽厲害嗎？”

  “你……你會武功”

  “想不想學。”

  “想學。”

  “那你去給我買個雞腿，我教你幾招。”

  “師父！”程吉鈺突然就跪地磕頭。

  史明愣了一下，然後滿意的點頭道：“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