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沈獻
作者:墨雪千城      更新:2020-09-04 20:21      字數:4314
  花霖月看也不想看她,隻看著薑辭道:“我的人已經將河岸兩邊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初一,不出意外,他應該是……”

  死了,兩個字,他又看了看薑辭,見她臉色悲傷,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樣子,沒有說得出口。

  “為什麽,這些惡人為什麽要抓兩個孩子?”薑辭悲憤異常,緊緊的纂起了拳頭,咬牙道,“初一何其無辜,怎能白白丟了一條小命……不……或許他吉人自有天相,並沒有死。”

  說到一個死了,眼睛裏的淚水已經止不住流了下來。

  雖然初一不是她的孩子,但人都是有感情的,相處久了,她也將他將弟弟一般看待。

  她的眼睛本就生得極美,淚光閃爍時,像是有星子在瞳仁裏跳動,沾了淚水的睫毛就是像一隻棲息在花瓣上的黑色雨蝶,弱弱顫動,楚楚可憐,卻又帶著幾分倔強。

  花霖月看著這樣的她,突然呆了呆,他是在美人堆裏打過滾的人,什麽甜言蜜語不會說,可此刻,他突然變得嘴笨了,想安慰她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薑辭抹了一把眼淚,壓抑住悲傷的情緒,問他道:“那兩個人到底是什麽身份,那條河到底通往何處,還有那條船可找著了?”

  “那條河沿途經過許多地方,從碧波河駛入大燕河,可直達帝都長陵,所以不好判斷他們到底要將兩個孩子帶到哪裏。”

  “……”

  “至於船倒是找著了,裏麵還有一具屍體,另一個人不知所蹤,不管是那具屍體的身上,還是船上都找不著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

  薑辭立刻道:“你說另一個人不知所蹤,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中毒並不深,後來跳下了河將初一帶走了。”

  “對。”向嬤嬤也不願接受初一已經溺亡的事實,哽咽著嗓子道,“應該是他帶走了初一。”

  花霖月不忍打擊薑辭,但這種可能性真的很小,畢竟當時那個人已經中了毒,他跳下河水能不能自保還是個問題,更不要說救走一個孩子了。

  當然,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他沉默了一會兒,摸摸下巴點頭道:“在沒有找到初一之前,任何可能性都有。”說著,他轉頭望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再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來告訴萌萌你的。”

  “謝謝你……”薑辭滿眼真誠的看著他,“花霖月。”

  “你跟我客氣什麽,何況,找到李元寶我還可以去李家拿五百兩賞金呢。”

  薑辭紅著兩眼,疑惑的看著他:“你不是說你不要賞金嗎?”

  “你的我自然分文不要,那李孝祖的錢來路不正,不要白不要,當然如果萌萌你缺錢,我可以將五百兩如數奉上。”

  向嬤嬤聽了,急忙道:“不用了,我家少奶奶不缺銀子,何況有我家少爺在,還不需要花公子你的銀子。”

  “你家少爺……”心突然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微微刺痛,他羨慕的笑了笑,“真是個有福之人。”

  閱盡千帆,才知風景這邊獨好。

  隻可惜,他來遲了,這風景已是旁人的了。

  沈獻,一個小白臉而已,也沒見他有什麽能耐,就連香料鋪的生意也是靠薑辭在維持,他何德何能竟然娶了薑辭這樣的妻子。

  到底有些不甘,他突然定定的望著她,漆黑的眼眸變得鄭重,一字一字道:“萌萌,如果有一天沈獻辜負了你,你要記得,還有我,我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你放心!不會有這麽一天!”薑辭還沒有回答,向嬤嬤已經搶答了,說這話時,她的心其實是虛的,越是虛越是要強調,又補充道,“我家少爺和少奶奶一定會恩愛到白頭。”

  花霖月覺得這嬤嬤忒不識趣忒討人厭了,他又不願意當著薑辭的麵和一個嬤嬤計較,隻能勉強的點了一下頭,又對著薑辭道:“萌萌,作為朋友,送我一下不為過吧。”

  “好。”

  薑辭很爽快的答應了,一路送他出了院門,走路時身上清幽的香氣隨風似有似無的鑽入他的鼻子,他起先以為她身上是沾染的香料味,亦或是脂粉味,再細聞,不是。

  是她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香味,比這世間的一切香都好聞,他好像曾經在哪裏聞到過這種香味,再回想,應該是在很多年前,可是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薑辭,不可能是她。

  走到一顆大槐樹邊,離開的腳步又緩了下來,停住,回頭望了一眼,隻看見院門口兩盞紅燈籠兀自隨風飄蕩。

  他望著燈籠,出神片刻。

  在他出神的時侯,突然天空劃過一道暗影,他頓時一驚,正要悄悄追過去,那暗影突然停在院牆之上,一襲黑衣與冬日暗夜幾乎融為一體,他穩穩站在那裏也不動,隻是呆呆盯著屋內。

  他不動,花霖月也不敢冒然行動,隻能隱在大槐樹後頭盯住他的動靜。

  過了好半晌,聽到他幽幽歎了一口氣,然後什麽也沒做,一轉身便躍下院牆,行色匆匆朝著黑暗中走去。

  這時,院內傳來一聲冷喝:“誰?”

  花霖月聽出是辛夷的聲音,不過他也沒時間解釋什麽,仗著自己輕功卓絕,緊隨著黑衣人的步伐追了過去。

  追了半路,隻見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就這樣佇立在黑暗之中盯著他,他下意識的感覺到了危險,正猶豫著要不要迎上去,就聽到黑衣人冷冷笑了一聲,笑聲雖不大,在寂靜的夜裏卻格外清晰。

  “上次讓你僥幸逃脫,這一次可就沒那麽幸運了。”

  花霖月臉色一變:“竟然是你!”

  黑衣人冷哼一聲:“你個無恥的采花賊……”

  說到采花賊三個字,花霖月突然輕笑著嘲諷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明明自己做了那偷窺美人的采花賊,反倒……”

  “住嘴!”

  黑衣人喝斷了他,話不多說,直持鋼刀襲來,不過三十來個回合,他手中的刀已直抵花霖月的脖子。

  一雙漆黑的眼幽幽盯著花霖月:“阿辭本就是我的妻子,我何需偷窺,倒是你這個銀賊對阿辭心懷不軌,今日我就結果了你的性命。”

  說完,手中用了一些力,刀鋒瞬間刺破花霖月的頸部肌膚,鮮血沿著刀口滲了出來,花霖月痛的眉心狠狠一皺,自知不是他的對手,說一點不緊張不害怕是假的。

  雖然他已經變了臉色,嘴上卻不肯饒人。

  “若她真是你的妻子,你完全可以像我一樣光明正大的走進去,何必偷偷摸摸?”

  “你——”

  “怎麽,戳中了你的痛處了。”他想了想,試探道,“範隋雲?”

  他隻知道這人是上次在大街上刺殺他的人,並不能肯定他的身份,不過薑辭被範隋雲所擄他是知道的。

  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他,否則,能輕輕鬆鬆就勝過他的人還真沒有多少,關鍵是這個人還喜歡薑辭。

  範隋雲握住刀柄的手微微一動,他雖然一個字都沒有回答,花霖月已經能肯定他就是江州軍副帥範隋雲,他笑得更加諷刺。

  “做你的手下還真是夠倒黴的,頭被掛在城牆上風吹雨打那麽多天你不管,倒有閑情逸致跑出來泡美人,泡就泡吧,還不敢光明正大的泡,偏偏做出這偷偷摸摸的小人行徑!”

  範隋雲怒極反笑:“連命都快要沒有的人,還有閑情逸致嘲笑別人。”

  他眸光突然變得凶狠,不再多話,手中力道加重,轉眼間就要割破他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突然有個東西“嗖”的一聲,破空而出,正好擊打在範隋雲的手腕上。

  幾乎同時,黑暗中飛來一個暗青色影子,好似一隻靈敏矯捷的狸貓,瞬間落在地上,隻見她白紗蒙麵,隻露出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手持一把閃著寒光的軟劍,直襲範隋雲而來。

  電光火石間,花霖月趁機身子輕輕一偏,躲過範隋雲手裏的刀,他甚至連脖子上的血都來不及抹去,飛快的從袖子裏抽出一把金刀,和這女子一起與範隋雲對戰起來。

  不過十來個回合,忽然一聲短而急促的鳴叫毫無預兆的刺破長空,範隋雲像是聽到了什麽急令一般,不再戀戰,身軀往後連退幾步,轉身,一個足尖點地,身體如靈燕般利落的淩空飛起,隨即徹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女子始終一言未發,見範隋雲撤退,她一轉身也要離開,忽然身後傳來花霖月有些吃痛的聲音。

  “辛夷,是你嗎?”

  辛夷的腳步頓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

  花霖月掏出軟帕捂住傷口,疑惑的看著她的背影:“不管怎麽說,我欠你一條命,他日定會還你。”

  “不必了!”辛夷沒有轉過身,背對著他聲音清冷道,“上次你救我一命,這一次我還你,我們之間兩清了。”

  花霖月頗為不滿道:“我又不會吃了你,你這麽著急和我撇清關係作什麽?”

  “我們之間本就沒有關係,又何需撇清。”

  說完,辛夷不再搭理他,抬腳就急匆匆往家趕去,顯然,她擔心這一次範隋雲又是衝著少奶奶來的。

  這一晚,整座院子戒備森嚴,範隋雲卻沒有再來。

  ……

  蝴蝶溪邊,柳岸旁,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高的,身姿挺拔修長,如玉竹一般。

  矮的,身姿娉婷嫋娜,如弱柳一般。

  寒風刮過水麵,吹起一道道的波紋,女子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水麵,頗有些哀怨的低聲歎息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意戀落花。”

  說著,她轉頭看了男子一眼,修長指尖不經意的略過鬢間簪的絲絹薔薇花,對著他道,“這朵絹花還是那一年你送給我的,我一直都戴著舍不得扔掉。”

  男子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冷漠的站在那裏,女子鼻子一酸,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哭腔:“阿獻,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不想,真的在這裏找到了你。”

  男子終於有了反應,冷漠的臉色染上憤怒,轉頭盯著她質問道:“南琴是你派來的,她是來殺阿辭的是不是?”

  女子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一副無法置信的沉痛模樣:“到現在你還不肯相信我,是嗎?”她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若我真的想殺她,她豈能活到現在?阿獻,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想要殺了薑辭,是南琴劫了消息瞞著我私自帶人來找薑辭的。”

  結果丟了性命的卻是南琴自己,她也是後來才得知消息薑辭竟然沒死。

  她竟然沒有死?!

  她就在洛河鎮,還和阿獻做起了夫妻。

  怪道阿獻一直不回去,原來竟是為此?

  她心中一聲冷笑,同時,又覺得痛。

  男子一雙漆黑的眼幽幽閃動,懷疑的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抿了抿唇道:“南煙,我還能相信你嗎?”

  “我發誓言,我敢對天發誓……”

  男子冷笑一聲打斷了她:“若誓言有用,我還如何能站在這裏,想當初,我也曾對阿辭立下誓言,不也一樣破了誓言。”他臉上凝起一絲痛色,轉瞬間便恢複如常,看著她又問道,“你將我引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

  “阿獻……”她突然問道,“你已經娶了她不是嗎?”

  “她本就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我的妻子。”

  “是啊!她是你的妻子,她一直都你的妻子,那我呢,我又算什麽?”眼淚湧上來,她聽到自己聲音顫抖,不想在這時候再與他爭執,“罷了,不跟你說這個,阿獻……”

  她的臉色變得沉重起來,萬分焦急,“你必須馬上跟我回去,你失蹤的這些日子,江州軍內亂不止,再加上朝廷追剿,眼看著就要四分五裂了,難道你忍心看著江州軍就這樣徹底沒落了?”

  “……”

  “難道你忍心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奪來的東西?”

  “……”

  “阿獻,你跟我回去吧,回去爭奪本該屬於你的王位。”

  “……”

  男子一直頷首沉默,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