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刺殺
作者:墨雪千城      更新:2020-08-12 11:19      字數:6118
  不管怎樣,葉慕九現在行動不便,還特別喜歡鬧騰,整個人弄得跟個癡兒似的,連人都不太認得,總是不大讓人那麽信服薑辭的醫術。

  不過,袖姨說,宮裏多少禦醫都來治過了,也請過不少名醫仙道,都說沒得救,從這點看來,薑辭的醫術似乎又很高。

  他倒真有些迷惑了。

  趙元祈有些著惱,語氣變得不大好:“阿萌絕不會害了葉慕九,三哥何故這樣不相信人?既不信,就不該帶了葉慕九來!”

  “那你為何不讓薑辭為沅兒醫病?”他依舊持了一份懷疑態度,“還有,算起來,你與葉慕九的關係比我親近多了,你又何故對她如此絕情?”

  趙元祈被他懟的愣了一下:“……難道你這般照顧葉慕九,真的是因為你想還袖姨一個人情?”

  “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又何必拿出來說!”

  “哥哥,哥哥……”

  “寶珠,寶珠,你回來,你回來……”

  趙元翌不再多話,急匆匆邁步而去,剛走到隔壁堂屋屋簷下,突然撲來一個歪歪倒倒的粉色身影,身子往前一栽,栽倒他寬厚的懷裏,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哥哥,哥哥,你不要離開寶珠,不要……”

  馮袖望著自家女兒變成這樣,萬般羞愧而無奈的紅著眼睛,用一種祈求的眼神望了望趙元翌。

  趙元翌心中軟了軟,抱著她,歎息著說了一聲。

  “好……寶珠乖!”

  這一幕,恰好落在院外苦守在院牆邊一顆大槐樹上,前來偷窺的小廝眼裏。

  其實,隔得遠他看不清,隻覺得寒風無孔不入,赤溜溜的往身上到處亂鑽,他實在冷得受不了,又有細雨落下,他更加待不住,想著回去隨便敷衍一下差使,正準備跳下樹,突然腳下一痛。

  他“呀”的一聲慘呼,從樹上栽了下來,栽掉了一顆牙。

  “噗嗤……”

  遠處,紅豆捂著嘴偷笑了一聲。

  辛夷道:“那葉家的人當真討厭,我家少奶奶救了葉慕九,他們倒好,天天派人在這裏盯著,跟個賊似的。”

  “可不是嘛!”紅豆氣憤憤道,“真是一群不識好歹的東西!”

  說著,又朝著院外槐樹瞧了瞧,“不過今天好像換了人,這人武功簡直提不上筷子。”

  辛夷眉心皺了皺:“別不是……”她朝著斜對麵王家努了努嘴,“那王翠蓮找來的吧,先前,還瞧著她鬼鬼祟祟的想進來。”

  “那我跟著去瞧瞧。”

  這一去,就跟到了孫家鋪子,又聽到小廝捂著嘴向錢氏匯報道:“那沈家相公的確摟著一位小娘子,奴才見那小娘子的身形,絕不是薑娘子。”

  小廝根本沒見過趙元祈,下意識的就將趙元翌當成了他。

  又“噝”了一聲道,“奴才恍恍聽到那小娘子親親熱熱的叫沈家相公哥哥,哥哥呢,肯定是情哥哥。”

  錢氏眉稍一動,暗覺有門,這王翠蓮終於幹了一樁好事,叫她得了這樣的好消息。

  不過,她還是有點不大放心,生怕明兒一早開門,薑辭就精神抖擻的跑來跟她搶生意了。

  她絕不能再輸了,稍有差池,那真夠要傾家蕩產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先看看再說,便吩咐小廝道:“這兩天你都給好好在沈家盯著,切莫讓那姓薑的賤貨察覺了。”

  又盯了兩個晚上,錢氏終於敢放心大膽的囤貨了。

  不僅沈家相公有了小的,還氣得薑辭這些日子一直病著,連鋪子都無心經營了。

  眼看沈記香料鋪人越來越少,她眉眼都笑開了花,澡豆的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起來。

  薑辭一直不出門,樂壞了錢氏,卻氣壞了某些人。

  南琴從李孝祖那裏得到消息,薑辭在洛河鎮出現,她中了洗髓之毒,又摔落懸崖竟然沒死。

  洗髓之毒雖然隻能令人武功盡廢,記憶全失,但她親眼看見薑辭從懸崖上摔下去的,即使薑辭醫術精湛,在那種情況下應該也救不了自己。

  可是,她偏偏活著,還在洛河鎮活得逍遙自在。

  她如何能容得下?

  不過,就算薑辭僥幸活了下來,她中了洗髓之毒,武功和記憶應該是不可能恢複的。

  事情令人疑惑就疑惑在這裏,她若沒有恢複記憶,如何能做出聞名洛河鎮的澡豆,還有她的醫術,她又如何能救葉家葉慕九?

  難道她恢複了記憶,如果記憶能恢複,武功也有可能會恢複,這倒不容易對付了。

  更令人疑惑的,薑辭竟然嫁人了,而且夫家姓沈,隻是這個姓沈的幾乎沒有出現過,連李孝祖的娘都不知道他生得什麽模樣,她更加懷疑,這個姓沈的就是她的阿獻。

  那是她一心想要嫁,想在輔佐登上江州王王位的人,哪怕是姐姐,也不能跟她搶,如今姐姐已然與阿獻生了齟齬,她以為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沒想到,阿獻卻這裏與薑辭逍遙快活。

  怪道,他時常會鬼鬼祟祟的離開,如今幹脆玩失蹤連人影都不見了,原來竟是為此。

  她恨不得將薑辭淩遲,隻是到底不確定是不是沈獻,而且這些日子薑辭一直不出門,她不敢輕舉妄動,隻能暗中前往沈家打探,並未見到沈獻,倒讓打探到一個人。

  越王趙元翌。

  也不知他和葉家什麽關係,竟帶著葉家姑娘上門求醫,有他在,她更不能輕舉妄動了。

  畢竟,這一趟出來,隻是想對付薑辭,她並不想節外生枝。

  所以,她隻能耐得性子等,隻是心裏等得抓心撓肝的難受。

  終於,這一天,給她逮到了機會。

  薑辭身子早就養好了,隻是那晚紅豆氣乎乎的回去稟報了錢氏和小廝的談話,她便決定將計就計。

  不過,在屋裏待得實在太悶,早上用過早飯,她就帶著辛夷和紅豆準備去鋪子裏看看,聽向嬤嬤和文紫說,這幾日生意蕭條,她有些肉疼銀子。

  剛走到街東頭,忽然迎麵撞到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穿著茄色狐皮襖的少年,那少年力氣頗大,撞的薑辭差點摔倒,幸虧紅豆和辛夷及時扶住了她。

  紅豆正要斥他,少年已紅著臉慌得連連道歉,抬起頭一看到薑辭的臉時,“咦”了一聲很是驚喜道:“姐姐……”

  薑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瞧著是個麵白清俊的少年,一雙眼睛大大的,卻並不是很清澈,仿佛含著矛盾的不屬於少年的成熟,麵生的很:“你……是誰?”

  那少年愣了一下,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不敢相信的盯著她:“我是薑東啊,你怎麽不認得我了?”

  “……薑東,哪位?”

  “姐姐,你怎麽會不認得我呢?我的姓名還是你給的呢,還有薑南,薑西,薑北……我們本都是無名無姓的孤兒,是你救了我們,還賜於我們姓名,難道你都不記得了?”

  “……”

  呃……

  東南西北,

  她就這麽隨意幫人取名字的?

  不過,姓薑,莫非真是故人?

  薑東見她一臉懵逼,不像是想裝的,轉了一下眼珠子,似乎還想確定一下她的記憶是不是真的沒恢複,又急道,“姐姐,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們找你都找瘋了,你究竟去了哪裏,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辛夷和紅豆對視一眼,隻看著薑東賣力表演,沒有說話,江州軍反賊終於耐不住了,不過那南琴倒是個謹慎的,不敢輕易出現,先派了一個馬前卒來試探少奶奶。

  隻是不知,這一次,能不能誘出真正的江州王?

  為了誘出這條大魚,世子爺才等到現在,否則,早將那個南琴抓住了。

  薑辭見薑東如此情真意切,都快哭了,無奈歎息一聲:“過去的人和事,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怎麽會呢,姐姐,你到底遭遇了什麽,怎麽會什麽都不記得了?”

  說著,哭了出來,抹了一把淚,想著南琴交待的話,仔細斟酌了一下,一把握住薑辭的手腕又哭道,“姐姐,這些日子你到底是怎麽過的,不如跟我回去,馬上就跟我回去。”

  “喂!”紅豆見少年竟握上薑辭的手腕,實在忍耐不住了,厲聲斥責,“臭小子,放開你的爪子!”

  薑辭語調上揚的“哎”了一聲:“他不過是個孩子,紅豆你跟他計較什麽,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薑東呀。”

  “我,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是做什麽的?”

  有關過去失蹤的那段日子,她究竟都做了些什麽,又如何惹上範隋雲那朵爛桃花的,她心裏一直很好奇。

  “……”

  薑東警惕的看了看紅豆和辛夷二人,張張嘴,欲言又止。

  薑辭會意,吩咐道:“紅豆,辛夷,你們先去鋪子等我。”

  二人齊聲道:“不可。”

  紅豆又急道:“少奶奶,這小子來曆不明,誰知道他打得什麽主意,奴婢和辛夷不敢離開少奶奶半步,也不能離開,否則少爺知道了,會重重責罰奴婢和辛夷的。”

  辛夷沉默的點頭附合。

  薑辭有些為難:“這……”

  “姐姐……”薑東紅著眼圈可憐兮兮的看著她,“你不記得從前的事了,懷疑我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並非我不肯坦誠以待,實在是……”

  他皺起眉頭,萬般無奈。

  “我也有不能當著人言說的苦衷,姐姐,你就隨我家去吧,薑南,薑西,薑北他們見你回去一定去開心死的,還有阿獻哥哥……”

  薑辭一怔:“阿獻哥哥?”

  不僅薑辭心裏發怔,紅豆和辛夷兩人也都怔了一下,莫非沈獻真的沒死,他早就成為江州軍反賊了?

  “是啊,難道姐姐你連阿獻哥哥都忘了麽?沈獻,姐姐的未婚夫君。”

  “他……已是我夫君。”

  若說之前還有些懷疑這薑東的身份,現在她可以確定他就是故人,否則如何知道夫君的名字。

  “……”

  這句話一出,無疑晴天一個霹靂打下,直打得躲在暗處偷聽的南琴外焦裏嫩。

  先前不過是猜測,到底抱了一份希望,現在她的心仿佛在瞬間被人狠狠插上了一把刀,刀在心裏麵不停的絞著,直到絞著整顆心髒支離破碎。

  阿獻竟真的與薑辭在洛河鎮做成了夫妻?

  殺了她,她這一要殺了她!

  “什麽,你已經和阿獻哥哥成婚啦?”他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南琴躲的地方飄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來,嘟起嘴有些失落道,“阿獻哥哥也真是太不夠意思了,竟然已經找到了姐姐,還與姐姐成了親,卻一點消息都不肯露,害得我們……”

  他垂下了頭,沒有再往下說。

  “這個……”薑辭維護道,“你有你不可言說的苦衷,夫君自然也有他不可言說的苦衷。”

  嘴上這樣說,薑辭心裏卻是疑惑的。

  他們到底和夫君有什麽關係?

  難道他們是沈家人,亦或是沈家的親戚,還是因為自己他們才認識夫君的?

  薑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突然抬起頭道:“對了,南……”

  琴姐姐也在這裏,我帶你去見她。

  “啾啾……”

  剛說了三個字,忽然傳來一聲鳥鳴,薑東立馬改口道,“薑南妹妹思念姐姐思念的緊,自從姐姐失蹤之後,她天天以淚洗麵。”

  “薑南妹妹……”薑辭頓了頓,“她是位姑娘?”

  “嗯。”

  薑東現在弄不清南琴到底想做什麽,本來準備讓南琴順理成章的出現,剩下的事就由南琴自己去做,不想南琴突然阻止了他。

  他稍稍想了一下,又問道,“姐姐,我現在還有急事,你若想知道過去的事就盡管來找我,我就住在天水一閣天字一號房。”

  “好。”

  很快,薑東便告辭而去,一轉過身,眼睛裏的激動,驚喜,失落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陰鷙。

  待薑辭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他身子一轉,去了一處僻靜的小巷,前後左右又看了看,才走向站在樹下身材火辣豐腴的身影:“你剛剛怎麽又不願出現了,莫非你怕了她?”

  “我怕她?”南琴恨毒的朝著薑辭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道,“我要殺了她!隻是……”

  “隻是……”薑東冷笑而失望的看著她,“你確定沈獻已和她成婚,更加不敢讓沈獻知道,所以想做的密不透風,我實不能明白,沈獻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和南煙非要將他推上江州王的位置!”

  她上下將他打量了幾眼,眼裏帶著鄙夷和不耐,“與你比起來,他不知好了多少倍。”

  “你——”

  “好了,東郎……”南琴的臉色忽然變得和軟,唇角挑起一個媚惑的笑,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就不要和我計較這個了,我問你,她的武功到底有沒有恢複?”

  見她如此柔媚之態,薑東也沒脾氣了,摸了摸她尖刻的三角型下巴笑道:“你放心吧,我剛剛已經探過她的脈象,她武功盡廢,隻是那兩個丫頭都是練家子,看來是沈獻派在她身邊保護她的,應該武功不會弱,你當小心。”

  “就那兩個毛丫頭。”南琴渾不在意,指尖在他胸膛繞了繞,“不是還有東郎你嘛,想個法子纏住她們,或者將她們引開就是了。”

  他摸摸下巴,挑眉笑道:“那你如何報答我?”

  “枉你說愛我,原來都是假的。”雖然是指責之意,語調卻十足柔媚,就像撒嬌似的,“不過一點子小事罷了,也要回報,你若不願,我就走,哼!”

  說完,她轉身佯裝要走,袖子一緊,已被薑東拉住:“好好好,真是拿你這個小妖精沒辦法,全憑你差遣了。”

  “那事不宜遲,你和灰奴負責對付兩個丫頭,那個賤人交給我!”

  好不容易等到薑辭出現,身邊僅跟著兩個丫頭,為防夜長夢多,她必須速戰速決,立刻結果了她的性命。

  ……

  另一邊。

  “奇怪……”薑辭抄近路,剛走到螺絲巷時,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揉揉眼睛,“好好的,怎麽眼皮亂跳?”

  “必是那個臭小子不是什麽好人。”紅豆心直口快,一瞧見薑東那模樣就知道別有用心,而且他還大膽的握了少奶奶的手腕,簡直可惡,“以後少奶奶不要再與他……”

  “咳咳……”辛夷咳了兩聲,看了紅豆一眼,將雙手抄進了袖子裏,哆嗦了一下道,“好冷,今兒好大的風。”

  “……”

  紅豆意識到自己多話了,連忙閉上了嘴巴。

  她都忘了,若少奶奶不再與反賊見麵,還如何能釣出大魚。

  就在這裏,突然從巷子那邊走過來幾個端著破碗的乞丐,當中有兩個孩童,一個個衣衫襤褸,腰間隨意勒著草繩,腳上穿著破鞋,露出汙髒的腳指頭,抖抖縮縮的,好不可憐的樣子。

  大雪寒天,又恰逢四處戰亂,平靜的洛河鎮已經慢慢聚集了越來越多從各地逃亡來的乞丐,在牆根子底下搭起了茅草棚。

  這種時候,在路上遇見幾個乞丐也是尋常事。

  “姐姐,可憐可憐我吧,求求你,賞幾個小錢……”

  “姐姐,我弟弟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再沒飯吃就要餓死了,求求姐姐賞口飯吃……”

  “啊啊……啊啊啊……”

  還有一個啞巴丫頭,眼淚水汪汪的看著薑辭,想要說什麽似的。

  “……”

  很快,乞丐就圍上了三人,紅豆和辛夷更是被纏的難以脫身,一左一右,都被抱了大腿。

  若是壯年男子,二人自然可以一腳踢開,可是抱住她們的都是年愈六七十的老人家,其中兩個她們早就見過,的確是沿著街邊要飯的。

  薑辭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啞巴丫頭盯著她,兩個孩童跪在她麵前苦苦哀求,其中一個跪著哭求的時候竟然餓暈了過去。

  薑辭心生憐憫,彎腰要扶起那孩子時,遠處屋頂一枚淬著劇毒的利箭對準了她的後背。

  就在南琴握住箭柄的手要鬆開時,忽然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浸骨的寒意,她還沒來得及反應,脖子一涼,寒光刺目。

  她一驚:“誰?”

  來人並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的一個手刀砍下,南琴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暈了過去。

  “將她帶走!”

  來人一聲令下,就有一個如狸貓般的身影飛過來,將南琴帶走。

  待南琴醒來時,也不知是何時,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她下意識伸手去摸,摸到泥灰剝落的牆壁,又往地上摸了摸,摸到一把半是濕濡的稻草。

  “吱吱……”

  這時,耳朵邊傳來老鼠的叫聲,她感應到有幾隻老鼠好像根本不怕人似的,窸窸窣窣的朝著她腳邊爬來。

  監牢!

  這是她腦袋裏最直接的反應。

  漸漸的,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清明,眼看著老鼠爬上她的大腿,她眼睛裏閃過一絲厭惡,飛快的從發上拔下一根利簪。

  也隻瞬間,老鼠“吱”的一聲慘叫,已被利簪插中了咽喉,四爪一僵,從她的大腿上滾落下來。

  “這女人身手果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