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幸虧沒嫁給他
作者:
墨雪千城 更新:2020-08-09 00:19 字數:6275
“什麽?”
馮袖本就蒼白的麵孔頓時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差點癱倒在地,被薑辭一把扶住:“二太太,你千萬不要太著急……”
“不,薑娘子,你說的是恐怕很難,那就一定有辦法救寶珠的,是不是?”
馮袖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她,就像茫茫黑暗中想要尋找一盞明燈的人,而薑辭就是她拚盡全力尋找到的唯一明燈,她孤注一擲的將所有希望全都傾注到她身上,隻握得薑辭骨節發疼。
薑辭猶豫了一下:“不瞞二太太,我也沒有多大把握,而且……”
盡管她不想打擊一個近乎絕望的母親,可是她不得不提前說清楚,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若之前,她還有十成把握,現在卻連四五成都沒有。
如果不事先告之,真出了事,她也無法承擔這責任,她凝重看著她道,“我雖懂醫術,卻失憶了,過去的一切我都記不得,醫術也全憑感覺,感覺,你懂嗎?”
“……”
馮袖一下子怔住了。
趙元翌坐在那裏,眼神複雜的盯了薑辭一眼,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真的將眼前這位風姿綽約,端莊寧和的女人,和那個膽大包天,狂妄放肆,生得像假小子的野丫頭完全重合在一起,可她明明就是她,他一眼就認出了。
她也的確失憶了,這一點,他很清楚。
“之前,葉姑娘的病還不算太重,我有把握可以醫好她,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有什麽把握。”
“不,薑娘子,我好不容易才帶著寶珠找到你,你不能……不能……”
馮袖喉嚨哽咽,泣不成聲,握住薑辭的手一下子鬆了下來。
“袖姨,既然人家這麽勉強……”這時趙元翌起身走了過來,他根本不相信薑辭能醫好葉慕九,而且現在她話裏話外都透露著不自信,可見她是真的沒把握,“事不宜遲,我馬上帶寶珠回宮,宮裏有禦……”
“不行!”薑辭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長陵離洛河鎮相距甚遠,葉姑娘根本經不住長途顛簸,恐怕還沒到皇宮人就沒了。”
趙元翌說話從不敢有人輕易打斷,更不用一個小小反賊了。
這會子薑辭半點麵子都不給他,他臉色頓時黑了黑:“你根本沒本事救她,有什麽資格在……”
他的話再度被薑辭打斷:“這位大叔。”
“……”
大叔?
趙元翌臉色更黑了。
他很老嗎,明明隻比元祈大兩歲而已。
薑辭哪管他臉色難看,伸手一指:“您還是那邊坐著吧!”
“你——”
趙元翌黑著臉想說什麽,又覺得同一個小女人爭論有失體麵,便轉身忿然坐下了。
薑辭不再看他,深呼吸一口聲,表情變得更加凝重,複又看向馮袖。
“二太太,現在葉姑娘病情十分危重,若再耽擱下去,神仙也回天乏術,現在我以銀針封住她幾處要穴,人暫時不能挪動,你若真的想帶她走,需得等到一個時辰血完全止住之後。”
“……”
“你若還願信我,讓我醫治,我也不敢保證一定能醫好葉姑娘,我隻有……”她豎起了三根手指,“三成把握。”
“三成?”馮袖眼睛裏已經熄滅的最後一點星光終於又得新亮了亮,“薑娘子你是說寶珠她還有救,是嗎?”
回到葉家,她打聽到白雲觀觀主雲遊四海回來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以命相博,求著老太太請來了白雲觀觀主,連觀主都說寶珠沒救了,薑娘子卻還有三成把握。
不要說三成,哪怕一成把握,她也要試一試。
薑辭看著她,雖有些不忍,還是緩了一口氣,老實道:“還有一點我必須要提醒二太太,即使救回了葉姑娘,恐怕也會落下後遺症。”
“後遺症?”
“對,可能運動失調,易怒易衝動,也可能變成癡兒。”
“變成癡兒?”馮袖再度被打擊的幾乎昏厥,她強撐著全身所有力氣,咬咬牙道,“不管怎樣,我已經沒有一點辦法了,薑娘子,我信你,求你務必救救寶珠。”
此刻,她已打定主意,若寶珠真有個好歹,她也隨她一起去了,省得寶珠在那世一個人孤零零的。
“袖姨,慎重!”
趙元翌始終無法相信薑辭,一個反賊,天生反骨,嘴裏都有個三言兩語的,誰知道是不是滿口謊言。
反正她都已經把醜話都說在前頭了,若真醫死了寶珠,她也不用擔上什麽責任。
馮袖回頭望了他一眼,堅定的點了點頭:“我信她。”
開弓沒有回頭箭,寶珠生死存亡之際,她隻能選擇相信。
而且在來的路上,寶珠清醒的時候,就對她說過,她相信那個養老虎的姐姐,等她病好了,還要帶著長耳朵跟著養老虎的姐姐漫山遍野的跑呢。
……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馮袖被反複煎熬,憑著最後一絲信念,一直強撐著守在那裏。
趙元翌尋了個借口離開了,一出屋子便召見了向嬤嬤。
“三殿下,少奶奶的確懂些醫術,不過平時也隻幫街坊鄰居醫個頭疼腦熱,沒醫過什麽大病,實不知她醫術有多高。”
向嬤嬤滿心焦灼,忐忑難安,十分擔心薑辭真夠醫死了葉慕九,到時葉家還不尋上門來找麻煩。
一旦葉家尋上門,那少奶奶的存在恐怕也就瞞不住了,萬一傳到帝都長陵,鬧到皇上那裏,會不會治少奶奶一個殺頭之罪?
畢竟少奶奶是江州王的義姐。
太子正愁抓不住世子爺的把柄呢。
不過,她跟了少奶奶這麽久,也算了解她的為人,並非信口開河之人,她說有三成把握應該就能有三成。
難道少奶奶的醫術真有那麽高?
想著,她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少奶奶的母親出生藥材世家,薑夫人本人亦頗通醫術,奴婢覺著少奶奶絕非信口開河。”
趙元翌皺緊了眉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且不論她是否真的精通醫術,她說隻有三成把握,若葉慕九真出了事,葉家不會善罷幹休。”
來時,他並沒有考慮到薑辭醫不好葉慕九結果會如何,萬一葉家人鬧到皇宮,讓父王查出薑辭的身份,他也無需擔憂,正好借著父皇的手,除掉這個讓元祈魂不守舍的反賊。
至於元祈那裏,就算太子想借題發揮,栽髒他和反賊勾結也不是時侯。
因為太子剛設局陷害元祈不久,陷害不成,反讓元祈拿住了把柄,父皇不會相信太子的話。
而且到時候,他願意為元祈作證,這就是一場誘捕江州軍設下的局。
到時候,最壞的結局不過是死一個薑辭。
於他而言,不算什麽。
可是自從認出了她就那個該死的野丫頭,他的心裏突然有了微妙的變化。
這個野丫頭就是喜歡逞能,若她說不能救,袖姨就不會留下來,盡管他希望葉慕九的病能醫好,可是他不信就憑薑辭有本事能醫好,留在這裏怕也是瞎耽誤功夫。
退一萬步說,即使薑辭幸運的救活了葉慕九,那也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她說了,有後遺症。
葉家那些人怕都是牛投胎的,都有些牛心左性,到時除了袖姨,葉家人未必會心存感激,說不定還會心生怨懟,說薑辭庸醫誤人。
“奴婢知道……”向嬤嬤聽他這般話,心裏更加恐惶,“可是事已至此,再說太多也是徒勞,現在世子爺遠在長陵,怕不能及時趕回來,若真出了事……”
她深深磕了一個響頭。
“還請三殿下護少奶奶周全。”
“……”
趙元翌望著桌上燃的蠟燭,沉默了一會兒,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睛低垂著,瞳仁裏映著燭火微微跳躍。
向嬤嬤心情緊張的望著他,眼裏還含了一絲期待,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三殿下。”
趙元翌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沒什麽情緒的冷冷“哦”了一聲:“看在元祈麵上,這件事我自會處理。”
“多謝三殿下。”向嬤嬤感激不盡,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一件事,奴婢求三殿下幫忙。”
“何事?”
“馮袖認得奴婢和文紫,還請三殿下……”
趙元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天已蒙蒙亮,屋內卻連一點聲息都沒有。
馮袖實在坐不住了,若非那一點信念強撐著,她整個人已經垮了,命小丫頭扶住她,慢慢的走向屋門,想要進去探一探究竟,卻被辛夷伸手擋住了。
“姑娘,我隻想看看我女兒。”
辛夷冷著臉:“不行!”
“隻悄悄看一眼,絕不會打攪到薑娘子的。”
同樣在屋外守著的紅豆見馮袖這樣,耐心解釋道:“太太你就安心在外屋等著吧,少奶奶說了,不能有任何人進去打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馮袖不得已,又重新癱坐在椅子上,終於,天放了亮。
“吱呀”
房門,推開了。
“寶珠,寶珠她怎麽樣了?”
馮袖一見薑辭出來,憑生出一股力氣,一下子起身衝了過去。
坐在馮袖對麵的趙元翌也同時急步走了過來。
此時,薑辭隻著了一件月牙白的單薄中衣,可是她全身卻都被汗浸的濕透了,中衣變得厚重起來,牢牢的裹在她的身上,益發襯得她身姿曼妙,纖腰若柳。
她麵色蒼白,臉上浮著虛汗,一副不勝嬌弱之態。
趙元翌見她這樣,不由的移開了眸光,將視線投到屋內。
薑辭虛弱的笑了笑:“總算將她救回來了……”
“救回來就好,救回來就好。”
馮袖鬆了一口氣。
辛夷和紅豆看著她一夜之間,像是被風霜打過一樣,臉上毫無血絲,不由的擔心的問道:“少奶奶,你怎麽樣了”
薑辭蒼白著臉色搖了搖頭:“我沒事。”看著馮袖道,“不過,人雖然救了回來,後遺症還是會有,我已經盡力了。”
“隻要寶珠能活著就好。”馮袖已不敢祈求太多,她相信薑辭是真的盡力了。
民間的名醫,宮裏的禦醫,甚至於連白雲觀觀主都請來了,都說不能治,而薑辭卻救回了寶珠的性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突然,她膝蓋一彎就要跪下。
薑辭俯身正要扶她,忽然眼前一黑,人軟軟的倒了下來。
倒不是她體質太差,連一夜都熬不了,實在是這一晚耗廢了她太多心神,再加上這些日子她一直忙著製澡豆,香肥皂,還要帶十五,又突然從熱被窩裏爬起來遭了冷風,一下子支撐不住了。
趙元翌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去扶她,辛夷和紅豆卻沒有給他任何機會,兩個人驚呼一聲,一左一右的扶住了薑辭。
……
不知睡了多久,薑辭醒來時,正對上一雙深情的似汪著一汪水的眼睛,也不知是哭過,還是怎樣,這汪水似染了哀愁,添了憔悴。
“……”
薑辭腦子裏還昏昏沉沉的,乍然見到他有些發懵,一時辨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已然清醒。
她怔愣的望著他這汪深情的能掬出一把水的眼睛。
“阿萌,你醒了。”他微涼的手緩緩撫上她發燙的臉,聲音沙啞道,“你終於醒了。”
“夫君……”清晰的觸感讓她意識到不是做夢,她眼睛裏立刻綻放出驚喜,“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說話時,嗓子發疼,頭也有些痛,可是驚喜已蓋過了疼痛,何況她本也不是什麽嬌氣的人,這點痛於她而言就是毛毛雨。
如今夫君回來了,連痛也是快樂的。
“阿萌,我回來了。”趙元祈憔悴的臉龐溢出一絲能柔化成水的笑,“對不起,我現在才回來,叫你受苦了。”
“這點苦不算什麽。”薑辭努力作出沒事的樣子,想起之前暈倒的事,衝著他笑道,“不過就是暈了一下,又沒什麽,對了,我暈了多久,十五呢,她有沒有鬧?”
“……”
“還有夫君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是不是……祖母……”這聲祖母叫的有些艱難,“她沒事了?”
“……”
“對了,還有,葉姑娘她怎麽樣了,她每日都要針灸的,我不會暈太久,耽擱幫她醫治了吧?”
趙元祈見她醒來之後擔心的不是自己的身體,全是旁人,他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阿萌,她是個好姑娘。
從前是,現在也是。
他疼惜的看著她,溫柔的解釋道:“十五很聽話,她一點都沒鬧,我祖母的病也好了許多,至於葉姑娘,她人已經醒了,你睡了不到四個時辰,應該不會耽擱幫她醫治。”
薑辭終於舒了一口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自己暈了多久,夫君……”她的臉色突然紅了紅,“你走的這些日子我很想你,你想我了沒?”
她是個直來直往的人,曾經她就問過這樣直白的話,再問他依舊不知道怎麽回答,胸中一窒,慢慢的點了點頭:“……想。”
“夫君,我想讓你抱抱我。”
“好。”
他俯身將她抱進懷裏,手指撫上她柔軟的發絲,試探性的問道,“阿萌,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他的聲音變得艱難,“騙了你,你會如何?”
薑辭心裏微微一驚,抬起頭望著他:“夫君你為何要騙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他撫住她發絲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神變得讓她看不懂的深邃和凝重:“如果,我是說如果。”
說話時,語氣倒十分鎮定從容。
“沒有如果。”薑辭認真的盯著他,“夫君,若有什麽事你可以告訴我,此生我最恨被人騙了,若有一天我發現你敢騙我,那我就……”
“你就如何?”
薑辭磨了磨牙齒:“我就休了你!所以……”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千萬不要騙我。”
趙元祈神色微微僵住,無奈一笑:“好。”他止住了笑容,話鋒一轉又道,“對了,阿萌,你可還記得你的獾兒哥哥?”
看來突然一下子坦白是行不通的,阿萌絕不會原諒他,他隻能徐徐圖之,不能心急,至少先讓阿萌對自己有個好印象。
“獾兒哥哥?”薑辭皺起了眉頭,想了好一會兒,茫然的搖搖頭,“不記得了,可是好像在夢裏夢見過這個人。”
“……”
她夢見過自己?
趙元祈心裏泛起幾份歡喜,到底曾是同窗,看來阿萌的潛意識裏還是記得他的。
“夫君,好好的你為什麽問起這個人,他是誰?”
“……哦。”趙元祈仔細斟酌著話,“我隻是想著能不能讓你想起過去的事,你的獾兒哥哥他是……”
“你今日說話怎麽這般吞吞吐吐的,他究竟是誰?”
“他是……趙——元——祈。”
“什麽?”薑辭立刻氣憤難平,“竟是那個賤人!”
“……”
再度被她罵賤人,趙元祈徹底僵在了那裏。
薑辭感覺他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直,滿臉疑惑:“夫君,你怎麽了,我這樣說他,怎麽你好像不太高興似的?”
他的眼眸裏終於含了一絲笑容,溫柔卻又無奈的樣子:“我沒有不高興,隻是你嘴裏的賤人,他曾是你我的同窗,也算是師兄吧。”
“同窗,師兄?”薑辭滿眼的不可置信,一下子離開了他的懷抱,怔怔的坐在那裏望著他,“這怎麽會呢,我們怎麽可能和他扯上關係?”
在她眼裏,趙元祈是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一個是燕王世子,一個是商戶之女,身份不知隔了多少。
若硬要扯上一丁點關係,那就仇人。
因為他的出現,夫人,知湘姐,洛城大哥,入詩他們不得不分道揚鑣,或許從此就離了心,甚至變成敵人。
也因為他的出現,她沒日沒夜,忙得半死好不容易賺來的銀子飛了,害得她和阿花分離兩地,到現在洛城大哥那裏都沒有傳來消息,真是令人憂心。
仇人,怎麽會是她的同窗,師兄?
趙元祈慢慢解釋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小時你曾在沈……哦,我們家家塾上過學,請的先生是張宗儒,是個十分有學問的先生,燕王對他頗為看重,所以讓趙元祈在我家跟著張先生一起念書,那時他待你很好,你也特別喜歡粘著他的。”
“我喜歡粘著他,夫君你沒有搞錯吧?”
“沒有。”趙元祈搖搖頭,“你還記得嗎?那時有大鵝來追趕你,我膽怯自己先嚇跑了,是他幫你趕走了大鵝,為此,你還說要嫁給獾兒哥哥呢。”
聽到最後一句話,薑辭不由的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撲進趙元祈懷裏:“幸虧沒嫁給他,否則怎麽能遇到你這麽好的夫君。”
“阿萌,其實……”
“其實你心裏有些小小的在意是不是,否則怎麽會記了這麽久,夫君,你放心……”她幸福的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裏,“小時候的話當不得真的,何況早已物是人非,我與他再無瓜葛。”
趙元祈的心被刺了一下,有些傷感的歎道:“那時他挺喜歡你的,想著有一天能娶你回家做媳婦呢。”
“那他就是個不要臉的小三。”薑辭義憤填膺起來,咬著牙道,“明明知道我和夫君你從小就訂了娃娃親,還想著要橫插一腳,實在太不地道了,不過,這很符合他賤人的本性嘛,哼哼!”
趙元祈:“……呃。”
“咕嚕……”
這時,薑辭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