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再次徐徐的拉開。

  台下的觀眾瘋狂的叫好和鼓掌，大聲的叫喊著台上各位演員的名字。

  裴琰之也是被這種熱情所傾倒，當年自己唱戲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多的觀眾，那個時候的戲園子，頂天了百十號人，到了大戲園子，也就是幾百號人，但是今天在梅蘭方大戲院，竟然來了上千人，這些人爆發出來的熱情，足以將裴琰之的心都給暖化了。

  李正素作為“前”梅蘭方京劇團的團長，拿著話筒站了出來，先衝著台下的觀眾鞠了一躬，笑著說道，“多謝大家的抬愛，謝謝各位的支持，我代表全體所有的演員多謝在座的各位衣食父母的支持，沒有你們的支持，我們梅蘭方京劇團也不會有今天的成績，再次多謝各位了！”

  台上所有的演員也都是一臉嚴肅的衝著台下的觀眾們深深的鞠躬。

  沒錯，這些都是衣食父母，他們的每一張票錢都是大家養家糊口的工資錢，要知道感恩，要知道觀眾才是最重要的人，這才是藝人最基本的東西。

  下麵不斷的有人大喊“素團辛苦了！”“素素真美！”“素素我愛你！”

  李正素也是不斷地跟大家互動著。

  裴琰之看著李正素遊刃有餘的跟大家開著玩笑，也是深深的敬佩。

  忽然，李正素扭過頭來，一手就拉住了裴琰之的胳膊，將其帶到了台前，孟廣路在旁邊也是露出了鼓勵的笑容，知道這是李正素想要抬舉一下裴琰之。

  孟廣路看著李正素和裴琰之的背影，好像看到了當年一位位的大藝術家提攜後輩的背影。

  楊曉樓之於馬聯良，梅蘭方之於裴聯安，每一位真正的藝術家大師，都是心底無私，看到能耐好，水平高，有前途的後輩，都會伸手扶持一把，因為在他們的心中，沒有門戶之見，沒有藏私。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行業必須要有角兒，一盤散沙，這門藝術就完蛋了，隻有出現了角兒，大家才會為這門藝術買票，支持，如果沒有了角兒，都是一群普通的演員，這門藝術就會慢慢的消亡了。

  捧角，不光是觀眾捧，其實行業內部更要捧。

  一般的觀眾去聽戲，說的不是去聽某一出戲，而是說咱們去聽馬聯良，去聽梅蘭方，去聽素團，這些人其實就代表的京劇，我去聽的就是他們。

  李正素拉著裴琰之來到了台前，笑著說道，“各位，咱們梅蘭方京劇團很少會從外麵去請一些京劇演員來跟我們配戲，主要是因為別人也都是很忙，很難抽出大量的時間跟我們排練。這位大家應該都認識吧，就算是不認識的你們也應該聽過他的名字！”

  還沒等李正素介紹，下麵的聲音此起彼伏。

  “裴琰之！”

  “琰之大！”

  “戲腔王子！”

  ……

  聽著台下各種各樣的稱呼，裴琰之也是無奈的笑了笑。

  李正素也是笑眯眯的說道，“沒錯，他就是裴琰之，這家夥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跟他論了，從旦角行當，我跟他父親是一個輩分，他應該叫我師姑，但是從老生行當，我跟他又成了一個輩分了，真是讓人頭疼的家夥！”

  台下的觀眾也都是笑的前仰後合的，是啊，京劇界還真沒有這麽一個人，兩個行當都拜師學藝，而且輩分還不一樣，真是夠讓人頭疼的！

  裴琰之也隻能傻夫夫的笑著。

  李正素笑著說道，“但是這孩子的本事大家應該都能看出來吧，剛才這一出戲，把老楊波這個老腹黑表現的淋漓盡致，欺負的我呀，真是苦啊！——”最後，李正素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戲精本精附體，李豔妃活了！

  裴琰之也是不禁撓頭，好一個戲精素團，果然好會演！

  李正素看著一臉無奈的裴琰之，也是噗嗤一笑，說道，“好了，大家也應該都能聽出來，裴琰之的表現已經很完美了，就算是我們梅蘭芳京劇團裏的那幾位當家老生，也不會比他強出太多去！”

  不過，李正素的心裏話則是，自己團裏的那些老生們，跟這孩子也是不分高下，但是為了他們的麵子，隻好說他們稍微強那麽一點點，李正素的心中這是就比劃了一個小指甲蓋的差距。

  裴琰之也是趕緊謙虛的說道，“不敢跟那些前輩們比，我還差的很遠，以後還要繼續的努力學習，希望下次合作的時候，能夠表現的更好一些！”

  這句謙虛的話，也是讓台下的觀眾們紛紛的熱烈鼓掌，畢竟謙虛的孩子最好命！

  李正素則是一臉壞笑的說道，“好啊，看琰之這話裏話外的，還想跟我們繼續合作啊，一說話就知道是老腹黑了！”

  裴琰之趕緊衣袖遮臉，說道，“沒想到竟然被素團看出來了！”

  這一下，不光台下的觀眾哈哈大笑，就連台上的演員們也是不禁莞爾，除了後台的某位當家老生演員一臉的苦澀，我去，這小子還上癮了。

  李正素笑著說道，“以後還會有機會合作的，行了，咱們也不多說了，諸位，今天我們的演出就到此結束了，多謝大家的光臨，希望大家今後還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們，支持梅蘭芳京劇團，支持京劇！”

  李正素向著兩邊一伸手，身後的演員們全都走到了台前，裴琰之趕緊退後了兩步，但是眼疾手快的李正素一把就拉住了他，笑著說道，“你就站這，這也是你應得的榮譽！”

  另一側的孟廣路用手中的銅錘頂了一下裴琰之的胳膊，說道，“兵部侍郎，你就別躲了，太後娘娘已經恩準你了！”

  李正素又白了他一眼，“多嘴的定國王！”

  好嘛，兩人還在戲裏呢。

  裴琰之也隻好站在這裏，衝著台下的觀眾不住的鞠躬和鼓掌，多謝大家的支持！

  但是台下的觀眾豈是這麽好的打發的，不返場的京劇不是好京劇，不返場的京劇演員不是好京劇演員！

  謝幕足足謝了有三分鍾，李正素也知道大家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於是揮了揮手，讓其他的演員都下場去了，台上就站著李正素，孟廣路和裴琰之三位。

  李正素看著台下激動的觀眾們，也是無奈的說道，“各位，你們這不是來看演出的，是來看殺人的吧，這出戲已經讓我們三人筋疲力盡了，你們還忍心看我們返場啊，你們是要累死我們啊！”

  但是台下的觀眾也是習慣了每次返場之前，素團的撒嬌和打諢，於是不少的人紛紛鼓噪道，“素素，你就別裝了，誰不知道你素團的本事啊，再唱一場二進宮都沒問題！”

  “沒錯，沒錯，素團連著唱一天都不累！”

  “素團威武，素團賽高！素團氣場一米八！”

  ……

  看著台下一陣陣的起哄聲，裴琰之和孟廣路則是非常有默契的向後退了一步，站在一邊開心的吃瓜。

  李正素也是看到了兩人雞賊的動作，頓時也是鳳目圓睜，一伸手，拉住了兩人的袍袖，說道，“有沒有義氣，這個時候你們想置身事外！休想！”

  “龍國太快放手，小心我用銅錘砸你的手哦！”孟廣路舉起手中的銅錘，作勢欲砸！

  “娘娘饒命，我官小位卑，不敢往前站，除非娘娘封我一個大官，我才有膽量往前站！”裴琰之也是一臉無辜的樣子，看起來很欠揍就對了！

  李正素也是恨得牙根癢癢，這兩個老匹夫！

  下麵的觀眾也是跟聽相聲一樣的開心，看著台上兩位聲名顯赫的大角兒跟一個聲名鵲起的後起之秀在鬧著玩，這場景要比之前的那出戲還要有意思。

  李正素看著台下觀眾的情緒也已經被挑的差不多了，這才罷休，笑著說道，“這一場確實是很累了，但是大家喜歡聽，就是我們演員最開心的事情，就算累死在台上，也是值得的，不知道大家想要聽什麽呢？”

  “坐宮！”這是在組李裴CP！

  “武家坡！”嗯！還是李裴CP！

  “鍘美案！”這是在點孟廣路的包公戲了！

  “斷密澗！”這是在組孟裴CP！

  ……

  下麵全都是會聽戲的老戲迷了，點的戲都是這些行當裏最經典的唱段！

  李正素在台上也是跟裴琰之和孟廣路低聲的商量了起來。

  “老孟，怎麽樣，嗓子還行嗎？”李正素問道。

  畢竟今天孟廣路的戲要比以往的時候多了一大段，而且還是頗見功底的一大段，對他這個歲數的人來說，多少是有些吃力了。

  不過孟廣路則是微微一笑，說道，“素團，沒事，我還能唱！”

  李正素看了一眼孟廣路，她是知道孟廣路的脾氣，這種時候，絕對不會在小輩的麵前認輸的，不由得搖了搖頭。

  李正素看向了裴琰之，問道，“琰之，你怎麽樣？”

  裴琰之笑著說道，“熱身完畢了！”

  李正素和孟廣路同時翻了一個白眼，呸，湊表臉，仗著自己年輕，欺負老年人，有沒有人管啊，還有天理嗎？

  他們也知道裴琰之這是開玩笑，意思就是沒問題。

  李正素想了想，說道，“既然你沒問題，那你跟老孟先來一個斷密澗，然後咱倆唱一個坐宮，就這麽結束吧！”

  孟廣路點了點頭，裴琰之也是讚同的點了點頭。

  李正素來到了上場門口，叫來了一個演員，吩咐了兩句，演員從後台拿來了兩根馬鞭。

  裴琰之和孟廣路伸手接過馬鞭，對視了一眼。

  下麵的觀眾們都是懂戲的人，一看這動作，紛紛驚叫道，“厲害了，斷密澗！”

  “果然是斷密澗！”

  旁邊的樂隊也是將鑼鼓家夥催動了起來。

  孟廣路手持著馬鞭，向前走了一步，開口唱道，“這時候孤才把這寬心放，”

  孟廣路的嗓音依舊是那麽渾厚通透，台下的觀眾也是瘋狂的叫好和鼓掌。

  孟廣路看向了裴琰之，看到裴琰之一臉的愁悶，“王賢弟你因何麵帶惆悵？”

  裴琰之皺著眉頭，“你殺那公主因為何故，忘恩負義為的是哪樁？”

  這一段斷密澗，又叫做雙投唐，說的是瓦崗山的李密人心盡失，秦瓊，李績等人紛紛離開，隻剩下了忠肝義膽的王伯當，王伯當勸其歸唐，李密遣散士卒，途遇李世民，李世民引見李淵，李淵受降，且以侄女獨孤公主嫁給了李密。但是李密仍然是賊心不死，欲要起兵造反，被公主得知，李密竟然將公主殺死！王伯當雖然對李密的蛇蠍心腸痛恨無比，但是心有忠義的他，並沒有離開李密，跟著李密一起逃走，結果在斷密澗這裏，被李世民追上，李世民知道王伯當的忠義，於是勸其投降，不過王伯當根本不從，最後李世民隻好下令放箭，王伯當擋在李密的身上，兩人最後全都被射死了！

  好一個忠肝義膽的王伯當。

  孟廣路聽到裴琰之的發問，無所謂的解釋道，

  “昨夜晚在宮中飲瓊漿，

  夫妻們對坐敘敘家常。

  孤把那好話對她講，

  誰知賤人發癲狂。

  大丈夫豈容那婦人講，

  因此拔劍殺河陽。”

  裴琰之勃然大怒，雖然麵前的李密是自己的主上，但是作為屬下也是要犯顏直諫。

  “聞言怒發三千丈，

  太陽頭上冒火光。

  可歎三十六員將，

  東逃西奔各一方。

  單單剩下王伯黨，

  如今保你來降唐。

  忠義二字你不講，

  你是個人麵獸心腸。”

  唱道最後，王伯當竟然口不擇言的開始痛罵李密了，可見王伯當對李密的所作所為有多麽的失望，好好的當一個安樂王侯不好嗎！

  孟廣路聽到對方的痛罵，也不著惱，繼續解釋道，畢竟他也知道，自己的手下隻剩下王伯當這麽一個可信之人。

  “賢弟把話錯來講，

  細聽孤王說比方：

  昔日裏韓信謀家邦，”

  裴琰之直接就把韓信的最後命運唱了出來，“未央宮中一命亡。”

  孟廣路不甘心，繼續做比方，“毒死那平帝是王莽，”

  裴琰之搖頭歎息，“千刀萬剮無下場。”

  孟廣路被裴琰之激怒了，“李淵也是個臣謀主，”

  裴琰之則是一臉佩服的唱道，“他本是真龍下天堂。”

  孟廣路看著自己帳下的弟兄，竟然對李淵如此的欽佩，不由得勃然大怒，

  “講什麽真龍下天堂，

  孤王看來也平常。

  此番借來那兵和將，

  帶領人馬反大唐。

  唐室的江山歸孤掌，

  封你一字並肩王。”

  又是一字並肩王，跟《二進宮》中李豔妃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