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花黑子與反思日
作者:生孽      更新:2020-06-29 10:44      字數:2192
  貓娘娘院子很大,足有兩三畝地,圍著一圈籬笆牆,籬笆牆的的下麵種著各色的鮮花,圍成了一道花牆,這季節正是花開的時節,那一道花牆,姹紫嫣紅開的好不漂亮。

  而此時陳長安也明白了,太平郎送給他的花是到底是從何而來的了。

  “還真是敷衍呢……”陳長安無奈的笑了笑。

  回身望向房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外麵看到他住了大半個月的房子是什麽樣的。

  說是房子,不如說倒是像一所鄉間別墅,房子總共三層,下寬上窄,聽貓娘娘講,那第三層是她自己的禮拜室,她信奉一切萬能的神……

  院子正中有一塊菜地,種了些果樹和時蔬,此時一名光著黑黝黝上身的男人,正頂著烈日舉著木鎬一下一下有氣無力的翻著土。

  “你好,你也住在這裏嗎。”

  陳長安走了過去,想著靠聊天打發下無聊的午後時光,順便想問一下這鱸魚鄉哪裏有可以閑坐的地方。

  可誰知陳長安話音剛落,那男人竟惶恐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把編著發辮的頭顱深深的埋在了泥土之中。

  “大……大人,小……人見過大人,請大人……恕……恕罪!”

  陳長安被這個男人的突然下跪嚇了一跳,他這時才注意到這男人的腳腕上竟然還帶著鐵鏈,在九州隻有兩種人才在腳腕上帶鐵鏈,一種是重刑犯,一種是……

  奴隸……

  “你是奴隸?”

  九州風氣曆來如此,凡是權貴之家必畜奴,有些大權貴甚至畜奴上萬,甚至在一些偏遠的地區,還保留著奴殉之陋習,一人亡,千人殉,這殉葬的就是這些奴隸……

  若說陳長安這樣的人,是這天下的螻蟻,那這些奴隸就是螻蟻腳下的螻蟻,可任由他人宰割,如同豬狗!

  他們連海港市中那些沿街乞討的乞丐還要不如,那些乞丐還有一部分是為自己而活,可這些奴隸他們,命都不能算是自己的了,他們是‘財產’,權貴人家賬簿上的一堆冷冰冰的數字而已……

  甚至如果陳長安此時心情不好,將這個現在還跪在地上的男人,現場折磨虐殺致死,旁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好……

  人心冷漠,計較不得‘牲畜’是活是死……

  隻是陳長安不敢相信他能在這裏看到奴隸,可再細細想來,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九州各國早在百多年前就早已頒發了‘禁奴令’,可有些東西是能禁的了,有些東西是禁不了的,也禁不住的,比如說——人心……

  人心險惡,若律法真能禁得住,何故殺人者恒多,被殺者們的冤魂還在高呼著殺人者償命!

  利之一字,在人心裏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讓人忘卻了生死,也能讓人忘記自己生而為人,無論是奴隸商人,亦或者是這一條線上的所有人,包括奴隸本身。

  “什麽事情和利益掛上了鉤,再想禁,就隻有推翻了重來……”

  陳長安拉著男人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可男人卻掙紮著把頭顱埋的更低,隻想跪在地上,聲音裏帶著哭腔,直呼大人饒命。

  仿若陳長安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不是在憐憫他,而是在害他。

  陳長安以前生活在海港市,極少看見過奴隸,倒不是因為海港市沒有畜奴的風氣,而是看不到,世界隻給每個階層的人,看到每個階層想看到的東西,這就是這片大陸的生存法則。

  或許,放到其他世界,也是如此的吧。

  陳長安有時候會如此想著……

  “你,叫什麽名字。”

  陳長安費力的坐到了地上,從田壟上摘下了一支狗尾巴草叼在嘴裏,盡量的能讓視線和對方的平齊,雖然對方的眼睛並不敢和他對視。

  “回……回大人的話,小人沒有名字,大人叫小人什麽,就是什麽。”

  “哦?是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陳長安說完自己先笑了,隨即擺了擺手:

  “算了,就當你沒有名字吧,我便叫你花黑子了,在花牆之內,又長得黑,恰得其意,反正就是個稱呼,你也別在意。”

  “小人不敢。”

  “沒什麽敢不敢的,都是活著,哪裏來的許多高低貴賤,別跪著了,陪我坐一會吧,我想我突然想明白了什麽東西了。”

  陳長安望向了天空,今天的天氣很好,碧空如洗,點綴著一縷流雲。

  他回憶著這些日子的種種,又看了看渾身被陽光曬的黑裏透紅的花黑子,沒來由的心突然靜了下來。

  若要定名,今天應該是反思日。

  他剛才看到花黑子,第一個想法是恨,這是他的憐憫心在作怪,第二個想法是救,還是為了良心,他想割舍又割舍不掉,在反複的糾結中,他的心反倒是靜了下來。

  他從不知道他為了什麽而活,但人總要為了點什麽,才能活的下去,他想的太多了,反而痛苦。

  他改變不了規則,那就跟著人改變,他救不得所有的人,泯滅不了良心,見不了有人受苦,那索性就不去泯滅,做一個為了自個兒而活的人……

  說一句大話,他是誰,他可是陳長安,他用不著這蒼天明白他的意!

  嗬……

  當然,蒼天也不會關心一隻螻蟻……

  “花黑子,你是屋裏那位買的奴隸?”

  陳長安朝屋子那邊努了努嘴。

  “回大人的話,不是。”

  花黑子回答的語氣,仍然是顫顫巍巍的。

  陳長安點了點頭,明白了花黑子的意思,他應該是這整個鱸魚鄉的公共財產。

  而陳長安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在他的老家青山城,也有許多奴隸並不屬於個人,而是屬於整個村莊或者地區的共同財產,每家每戶都在農忙時候,會被分派幾個幫忙的奴隸,其他的時候要想使用,除非你在鄉村裏德高望重,或者使些錢財,就像借用一件工具那樣。

  不過,這也間接的保證了奴隸的人身安全,若是在借用期間,這奴隸被打殘或者打死,借用人需要賠償給鄉村裏一大筆的公共財產賠償金。

  一條命,一筆錢,在有些時候,還是錢財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