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叫個救護車。”

  陳長安心神安定之下開起了玩笑，他知道在這泥濘的滿是爛泥的隕石坑裏，汽車根本開不進來，看看那些車輪陷在泥裏還在燃燒的油桶車就知道了。

  他隻是鬼使神差的想把這話說出來，他覺得這是人死之前，在遇到了可以傾訴對象時所爆發出來的傾訴欲。

  孟薑女沒說話，隻給了他一記白眼，很神奇的是陳長安看懂了其中的潛在意思——滾遠點，老娘沒空搭理你！

  “死亡，或許也是一場奇妙的經曆……”

  陳長安突然感覺孟薑女的表情很可愛，人實在是太奇怪了，放到常時，他一定會因為這個表情產生不滿，可現在，作為在死亡之際彌留的人，他倒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前所未有美好，就連槍炮聲都變得悅耳而平靜了……

  在二人的前方不遠，是一塊半米左右的橢圓形石頭，石上滿是焦炭狀的孔洞，還在散發著熱氣，整體呈現出晶瑩藍色的石頭。

  這應該就是那枚流星了，陳長安沒想到他竟然跑出了這麽遠，也沒想到這顆攜帶著毀滅而來的隕石，會是個如同寶石一樣的東西。

  “這應該就是孟薑女口中的魔金了。”陳長安有氣無力的想著。

  石頭的周圍，零零散散的躺著四具屍體，在這些屍體的旁邊還散落著一些開鑿用的工具，他們應該是想帶著石頭緊急撤離的，隻不過現在都死在了孟薑女的槍下。

  “這就是……你要找……找的？”

  陳長安在原地坐了下來，他感覺他的體力在快速的流逝，體溫也控製不住的變低，他想要在死前說更多的話，卻已經沒有了力氣，隻能磕磕絆絆的似夢中囈語般的說著不連貫的話。

  “是的，死鐵就在……”

  孟薑女點了點頭。

  ‘轟！’

  可惜的是，陳長安並沒有聽清她的後半句話，他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模糊，心跳也變得越來越微弱。

  而且所有的事，仿佛如同被命運操縱了的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合乎常理的巧合。

  一顆炮彈剛巧在孟薑女說話的時候，擊中了他們麵前的隕石，那巨大的撞擊聲浪讓他的耳朵在一瞬間失去了聽力。

  炮彈，撞在了隕石之上，火星四濺，被砸碎的隕石碎片向著四周飛射。

  而在那些閃耀著晶瑩藍光的四射碎片中，有一枚尤其顯眼，陳長安從中似乎看到大海的顏色，深邃而靜謐，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一枚碎片，此時此刻正斜插進在他的心髒之中……

  陳長安從不相信世界上有巧合，但他知道幸運好似從今天一早就沒有站在他的身邊。

  “死亡來的真快，我還以為，我能活到鮮血流幹之前呢……”

  陳長安的意識逐漸脫離了他的軀殼，他看到了孟薑女在他耳邊喊著什麽，他看見了有一道光從烏雲裏鑽了出來，他再看，卻好似什麽也看不見了，眼前的一切都盡歸於了黑暗之中……

  “我，該做些什麽呢，哦，我死了，好像什麽都不用做了……”

  “可惜了啊……”

  ……

  ……

  “他運氣真好。”

  “沒錯，一個令人羨慕的家夥。”

  ……

  “一個黑騎士。”

  “看樣子不像，他的身體太羸弱了。”

  “可以容許我，把他做成標本嗎。”

  “恐怕不行。”

  ……

  “他該醒了。”

  “嗬，或許他想再睡會。”

  ……

  陳長安感覺他做了一個長夢，他夢見他和死神同坐在星河之上的篝火邊，旁邊還有一個自稱是上帝的白胡子老頭。

  三個人相談甚歡，喝著星河的水，從星子上摘取下一段曆史，講述生命的長河，死神和上帝幹杯，興致頗高時，陳長安跳起了舞，死神和上帝為他打著節拍，太陽和月亮為他低聲吟唱著遠古的歌謠。

  在這裏，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時間仿佛靜止，又仿佛時間流逝的飛快，他最喜歡的事是和上帝坐在星河邊，把腳浸入河水，一邊抽著煙鬥一邊偷偷講著命運的壞話，看來上帝也不太喜歡命運。

  死神是個孤獨的人，少言寡語，他總是抱著一本厚厚的字典，看樣子勝似一個學者，陳長安喜歡和他一起發呆，或者是在星空上塗鴉。

  可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逐漸讓他變得擔憂，他忘記了他是誰，忘記了他究竟從何而來。

  他的耳邊開始聽到了一些別的聲音，有好多人在說話，有時隻有一個人，他們的話時斷時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聲音讓他抓狂，又讓他似乎想起了什麽重要東西。

  他向死神坦白了他的擔憂，死神沒有說話，隻是收起他的畫板，沉默著一言不發，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這片星河，消散在一片風裏……

  他去找上帝，平日愛笑的上帝在聽完他訴說後，在篝火前靜坐了六天，然後在第六天結束之前，叫來了陳長安，二話不說抓著陳長安的衣領，將他擲入了那片星河之中。

  陳長安不會遊泳，他拚命的掙紮，卻越陷越深，星河中的水沉重的像鐵，他像是一條溺水的魚，在沒有盡頭的星河裏越陷越深，這裏沒有光明，隻有無盡的黑暗。

  “我是要死了嗎，不，我已經死了……”

  一直在下墜，陳長安不知道他要在這裏多久了，他不絕望也不希望，對於一個死人來說，那都是多餘的情緒，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看到了那一縷光的那一刻……

  那光實在是太過刺眼，太過灼熱，他閉著眼睛，搖晃著腦袋想要躲開，可身體內卻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他想喊叫，嗓子卻像被煙熏過似的難受。

  “這裏，就是地獄了嗎……”

  他強抬起胳膊搭在額頭上，側著臉嚐試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他躺在一張木床上，一隻貓正趴在一旁的書桌上酣睡，它那柔軟的毛皮的在陽光下閃耀著一片金黃。

  “或許，不是，但這裏一定比地獄更糟糕……”

  陳長安緩慢的挪動著身體，讓他的上半身靠到床頭上，他打量著四周，他的身上裹著一層又一層的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