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傷恨廳淚憶傷恨日 糾結人偏行糾結事
作者:
九十四個夢 更新:2020-06-28 23:50 字數:4833
經過昨晚行刺一事,我護住陳風睡下。
在他身邊搬了張凳子坐下,不知不覺,卻也趴在床邊睡去。
直至天明。
“胡兄。”陳風叫我。
我抬起頭睜開眼睛,朦朧的看著陳風:“醒了?”
“嗯。”陳風應道。
我坐起身來,伸了伸懶腰。
“現在光天化日,應是無人再來行刺。也不知昨夜那圖蘭台醒了沒有。”
“該是沒有,七香散可致昏迷十二個時辰。”陳風答道。
“那屋中毒氣可散去?”我又問。
陳風抬頭看了看屋子點頭,“在此屋中,不到兩個時辰即可散盡。”
我朝陳風一伸手。
“作甚?”陳風不解的問道。
“拿錢啊!你我身上衣裳盡染血漬。不去購置兩套新衣何以出門?”我說道。
“在我衫中,自己取來。”陳風說道。
我將手伸進他懷中,拿了一錠銀子和幾枚文錢。。
“你且在此休息,我去去便回。”我回頭對陳風說道。
關門走上回廊,我走回到逍遙室門口,向裏望去。
果真那黑衣人還昏睡在床上。
我走上前去,揭開他的黑麵罩。
見此人生的五官端正,棱角分明。
兩彎眉渾如刷漆,鼻梁如俊鬆挺拔,唇薄卻不失肉感,雙耳如刀刻斧雕。
好一個俊俏臉龐!
我將黑衣人挪到屋中內側,使他貼牆靠好,從懷中拿出剛剛準備的床單布條,將他雙手雙腳從後反綁。
撿了陳風的竹杖,我關門離去。
行至樓下,我叫住一位端茶的小二說道:“你且去幫我叫那客房的小二。
便說有位貴客在後門等他,要定客房。”
說罷,將從陳風那裏拿的幾枚文錢遞到他手中。
端茶小二見錢眼開,高興的連連點頭:“客官稍等。”
我見那小二走遠,便將竹杖扛在肩上,徑直朝這眠江樓後門走去,找了個角落躲藏。
不多時,便見昨晚那小二便來到後門,左顧右盼,尋那位“貴客”。
我忽的衝出去,用竹杖一把從後勒住了小二。
“可還記得胡公子?”
小二被我勒的喘不上氣,不停在我肘上拍打,示意我鬆開。
我將竹杖稍稍鬆了一些。
“說,昨晚何故將我鎖在屋中!”
小二不停的咳嗽,帶著求饒的聲音說:“胡公子你被鎖鎖在屋中了?”
“別誆我,若是不說實話,我便用這竹杖將你勒死在這。”
我又將竹杖勒緊。
小二用手在空中作揖求饒。
“說,我喝道。”
“我說,我說胡公子莫要再動手。”小二咳嗽著說道。
“昨晚你們未至之時,齊佳大人便派了管家前來尋掌櫃。”
“接著說!”
“而後掌櫃便告訴我,陳郎中與胡公子要來投宿,讓我將你與陳郎中安排的遠些,還給了我一點碎銀。”小二說道。
“然後你就上來將我的門從外鎖住?是也不是!”
我將竹杖往勒緊說道。
“胡公子,小小人真不知那鎖門之事啊。小人所說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便叫我受那五雷轟頂之災!”
小二連連拱手求饒。
“掌櫃何在!”我問道。
“掌櫃尚未來店中,小小人不知。”小二說道。
這小二可能真的不知,不過起碼已經知道是齊佳鬱恒安排此事。
想到這,我便故意嚇唬小二道:“今日乃是你命大,下次若讓我見你再行此苟且之事,定饒你不得!”
“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小二作揖信誓旦旦的說。
“滾!”我鬆開竹杖,小二撿起掉在地上的撣塵毛巾,一溜煙跑了。
如今須買了衣裳,再回來和陳風計議。
想到這,我便出了這眠江樓,走上街去。
置了兩套新衣、一瓶金瘡藥,買了一點青粥油條。
回到眠江樓。
路過逍遙室,開了個門縫,那黑衣人還躺在原地,便沒再理會。徑直朝陳風那裏走去。
推開門,陳風坐在床邊。
我將衣物與餐食放下,走到陳風身邊。
“剛剛我去樓下尋了昨日那小二。”
陳風看著我。
“昨晚我欲前來問你亭中填詞之事,不料沾床竟睡,待醒來時,門卻叫人鎖住。”我拿起陳風的手說道。
“而後今日下去尋那小二,確是那齊佳鬱恒安排此事。”
我揭開了昨晚纏在陳風手上的布條。
“忍著啊。”我小心翼翼的將金瘡藥一點一點灑在陳風的傷口上。
陳風皺了皺眉。
“還疼嗎?”我問。
“無妨。”陳風擺手說道。“胡兄,昨晚多謝你了。”
我抬頭看了陳風一眼,“瘸子,你我是朋友,莫說這些客套話。”
“胡兄,你可知昨日在亭中,為何令你填詞?”陳風目光柔和的看著我道。
“倒是不知。”我回道。
“想必胡兄也能看出我與那齊佳鬱恒之間有所嫌隙。”陳風說。
“嗯,自是能看出,從齊佳鬱恒上前追你,你不願相見。我便看出。”
“齊佳鬱恒的父親與那當今朝中恭親王交好,也是靠這,齊佳鬱恒在這蘇州府呼風喚雨,無所不能。”陳風認真說道。
“你所說恭親王,可是那愛新覺羅奕??”我問道。
讀過曆史的人大概都知道這恭親王,他是晚晴政治家、洋務運動主要領導者,清朝十二家之一;
他是道光帝第六子,鹹豐帝同父異母兄弟,道光帝遺詔封“恭親王“;
鹹豐年間,愛新覺羅奕?曾任任領班軍機大臣;
1861年,鹹豐帝過世,奕?與兩宮太後聯合發動辛酉政變,成功奪取了政權,被授予議政王之銜。
可以說,愛新覺羅奕?是晚清一直處在權力中心的人。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陳風詫異的看了我一眼:“上次你直呼魔頭名諱,這次你又直呼恭親王其名,你這若是習慣,定當要改。在我麵前倒也罷了,若是被外人聽到,可是要掉腦袋的。”
“知道知道,你繼續說。”
“我想讓齊佳鬱恒舉薦你去朝中入仕。”陳風淡淡的說道。
“你想讓我去京城做官?”我詫異的問。
陳風點了點頭。
“你這不是胡鬧嘛,我哪裏懂那權謀之術。”我笑著說。
陳風湊近了我:“不會可以學。隻有屈身事魔,方能殺魔。”
我咽了咽口水,將陳風往裏推了推。“陳風,你太著急了。”
陳風人一下癱坐在床上,“哎,確是我急了。”
我將清粥油條拿到床前,與陳風開始用食。
“胡兄,以後我再不擅自做主了。昨夜亭中之事,是我魯莽了。”陳風說道。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莫要再說。
“可此次刺殺,我也不知齊佳鬱恒真正目的。”陳風邊吃邊說道。
“但我以為,齊佳鬱恒給我留了活路。”
“為何?”我好奇的問道。
“以圖蘭台身手,真動起手來,十個陳風也不是他的對手。”陳風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
我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齊佳鬱恒為何要殺陳風?
為何要將我與陳風分開?
既派刺客前來刺殺,為何還要手下留情?
“陳風,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我問道。
“胡兄有何想法?”陳風反問我。
“喝完這粥,可敢去尋那齊佳鬱恒,問個清楚。”我斬釘截鐵的說道。
“便依胡兄所言。”陳風將碗中清粥一口喝完。
進完餐食,我與陳風各換上新衣。
“這錦袍倒是甚美。”陳風對我說道。
我將竹杖遞給陳風,“穗子沒了,可當如何。”
“這七香散我藏了3年,沒了倒好,卻提醒我要穩中再穩,萬事不可隨心而動。”陳風接過竹杖,輕輕的往下一杵說道。
“甚好,那我們便走吧。”我拍了拍陳風的肩膀說道。
小橋流水之上,煙雨畫巷之中。
我與陳風已站在了齊家鬱恒的府上。
我上前敲門,“咚咚咚。”
一位家丁前來開門,還未等我開口。
家丁便道:“齊佳大人有令,今日何人都不見。”
說罷,便準備將門關上。
“且慢!”陳風杵著拐杖前來。
“你去傳話,便說鄉野郎中前來問診。”陳風對家丁說道。
家丁點了點頭,便向裏去。
一刻未到,齊佳鬱恒府門大開。
“胡兄,請吧。”陳風說道。
今日陳風,與往常不一樣;今日陳風,顯得尤為自信。
我跟了上去。
齊佳鬱恒坐在那會客廳中,見到我與陳風走了進來,臉上卻沒有一絲驚訝。
陳風也不說話,自顧的坐在了齊佳鬱恒旁邊的太師椅上。
“胡兄,你也坐。”陳風指著我身後的太師椅說道。
我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齊佳大人,為何派人行刺於我?”陳風將竹杖放在膝上平靜的問道。
“你是不是殺了鬆江府道台楊浦?”齊佳鬱恒轉著手中佛珠閉著眼問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陳風笑著問。
“若是你殺,我食這大清俸祿,便要拿你。”齊佳鬱恒說道。
“可你又想起十三年前之事,不忍斬盡殺絕?”陳風忽然站起身大聲問道。
“齊佳鬱恒,你真的一點都沒變。”陳風搖了搖頭冷冷的說。
誰料齊佳鬱恒忽的站起身來,將那佛珠往地下狠狠砸去,“陳風,十三年前我沒有做錯,我是清臣,食君之祿,必行此舉!”
我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站起身問道:“陳風,十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陳風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齊佳鬱恒。
蹲在地上,撿起齊佳鬱恒的佛珠,緩緩說了起來。
“同治十月二十四日,太平天國叛徒郜永寬等刺殺慕王譚紹光,將蘇州獻於清軍。
清軍收複蘇州,齊佳大人便也在這其中。
蘇州城中,齊佳大人識得一女子,名為柳青言。齊佳大人一眼便愛上了這個女子,他們相知,相愛,並誕下一女。
不料天生災禍,齊佳大人全家皆染天花,恐命不久矣。
一時間,齊佳大人府如死宅,人盡避之。
齊佳大人上書朝廷,求太醫、求奇藥。
皆無回話。
那年我剛出師,經過蘇州,途徑此地。
博盡畢生所學,救下了齊佳大人全家,齊佳大人感恩萬分,與我兄弟相稱,到了食同桌寢同床的地步。
本是開心事,卻來傷恨信。
大清朝聞齊佳大人天花痊愈,降下一道聖旨,讚乃是八旗血統護其平安,封官拜爵,賞金銀無數,又稱民女柳氏為克夫之命,嚴令將其處死。”
我聽到這,憤恨難耐,拍桌怒起。
陳風見我這樣,用竹杖在地上點了一點,讓我坐下。
陳風接著說:“齊佳大人日夜輾轉,他心中充滿了糾結與煎熬。終於,他沒有敵過心裏的愚忠,親手殺死了柳氏。”
“別說了!別說了!”齊佳鬱恒發狂似的衝到陳風麵前吼道:“我不殺她,還會有人殺她,朝廷聖旨已下,我能作何辦法。”
陳風也站了起來,指著地板說道:“那日柳氏當著我的麵,在此廳中向你磕頭求生,稱可隱姓埋名削發為尼,此生遁入空門,你為何還要趕盡殺絕!”
聽到這,齊佳鬱恒再也抑製不住眼中淚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那柳氏好生可憐,以齊佳大人之血脈關係,放她一條生路並非難事。
齊佳大人為了他心中的忠君報國,手刃了最心愛女人。
八百裏快馬將柳氏頭顱送至京城。”
陳風說罷,將那佛珠扔在地上。
齊佳鬱恒掩麵而起,“陳郎中,這十三年來,每一年我都生不如死,我不敢告訴六歲的幼南,我殺了她母親,便給她下毒,使其斷根忘憶,告訴她我是她的義父;
我自覺對不起青言亡魂,每月十五,我開倉放糧,賑濟百姓;
昨夜行刺與你,我亦是煎熬萬分。
前後三次喚回圖蘭台。
終於做了莫下殺手的決定。”
陳風走到齊佳鬱恒身邊,將他扶起,“齊佳大人,您這又是何苦呢?便像我十三年前所說一般,你既要殺她,又何必救她?你既要殺我,又何必放我。”
“我已經錯過一次,不願再錯第二次。”齊佳鬱恒看著陳風說道。
“齊佳大人,清政府昏朽不堪”
我走上前還未說完,齊佳鬱恒便抬手打斷了我:“我祖輩上上下下,世受皇恩。這一輩子,我齊佳鬱恒,也不會行那背祖忘宗之事。
胡公子身負大才,若想為我大清盡心盡力,我自當幫忙。昨晚我命人將胡公子鎖入屋中,也是不想讓胡公子卷入此事。”
齊佳鬱恒又轉身麵對陳風,“陳賢弟,今日我能放你,卻不知後路如何,那懸賞文書已告發四海,雖未提及就是你殺了楊浦,但你有重大嫌疑。前路漫漫,自行珍重。”
“胡公子,我這裏有一封信,你若是想闖蕩官場,它便是靈丹妙藥;你若是對此事無感,它便是廢紙。”齊佳鬱恒將一封信遞了給我。
“你們且去吧,去那無人之地,走的越遠,越好。”齊佳鬱恒背手而去。
看其背影,我心亦酸。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死去的是忠心,活下的,亦是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