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8章 情勢突變
作者:明少江南      更新:2020-06-28 12:13      字數:3465
  九月十五,深夜。

  月圓如鏡。

  十八歲的皇帝朱見深從夢中醒來時,月光正從窗外照進來,照在床前的碧紗帳上。

  碧紗帳在月光中看來,如雲如霧,雲霧中竟仿佛有個人影。

  這裏是禁宮,皇帝還年輕,晚上從來用不著人伺候,即便是最受寵信的萬貴妃,也不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是誰敢二更中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的床前窺探?皇帝一挺腰就已躍起,不但還能保持鎮定,身手顯然也很矯健。

  “什麽人?”

  “奴嬸王安、伺候皇上用茶。”

  朱見深還在東宮做太子時,王安便時常奉天子旨意,來東宮伺候,一向小心謹慎,忠心耿耿,朱見深也把王安當作先帝留給他的人才,所以也待他如心腹親信,不必那些東宮宦官差。

  今夜他雖然並沒有傳喚茶水,卻也不忍太讓這忠心的老人難堪,隻揮了揮手,道:“現在這裏用不著你伺候,退下去。”

  王安道:“是。”

  皇帝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不容任何人違抗的命令,皇帝若要一個人退下去,這人就算已被打斷了兩條腿,爬也得爬出去。

  奇怪的是,這次王安居然還沒有退下去,事實上,他連動都沒有動,連一點退下去的意思都沒有。”

  朱見深皺起了眉,道:“你還沒有走?”

  王安道:“奴婢還有事上稟。”

  “說。”

  王安道:“奴脾想請皇上見一個人。”

  三更半夜。他居然敢驚起龍駕,強勉當今子去見一個難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這已是大逆不道,可以誅滅九族的罪名。

  他七歲淨身,九歲入宮,一向巴結謹慎,如今活到五六十歲,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作為明君,朱見深一向沉得住氣,即便是少年被叔父剝奪太子之位的時候,他也從未驚慌失措。

  所以此時此刻,他不怒反笑,慢慢的問了句:

  “人在哪裏?”

  “就在這裏,“王安揮手作勢,帳外忽然亮起了兩盞燈。

  燈光下又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很英挺的年輕人,身上穿著件黃袍,下幅是左石開分的八寶立水裙。

  燈光雖然比月光明亮,人卻還是仿佛站在雲霧裏。

  朱見深看不清,拂開紗帳走出去,臉色驟然變了,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站在他麵前的這年輕入,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樣的身材,同樣的容貌,身上穿著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袍色明黃,領袖俱石青片金緣,繡文金九龍,列十二章,間以五色雲,領前後正龍各—,左右及交襟處行龍各一,油端正龍各一,下幅八寶立水裙左石開。”

  這是皇帝的朝服。

  皇帝是獨一無二的。是天之子,在萬民之上。絕不容任何人濫竿充數。

  王安看著麵前的兩個人,臉上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詭笑。

  朱見深搖搖頭,雖然已氣得指尖冰冷,但依舊保持麵色如常。

  王安拍了拍年輕人的肩,道:“這位就是大行皇帝的嫡裔,東南王爺的世子,也就是當今天子的嫡親堂弟。”

  朱見深看了王安一眼,又看向東南王世子,沉著臉道:“你是奉調入京的?”

  東南王世子垂下頭,道:“不是。”

  朱見深道:“既末奉沼,就擅離封地,該是什麽罪名,你知不知道?”

  東南王世子頭垂得更低。

  朱見深道:“皇子犯法,與民同罪,朕縱然有心相護,隻怕也……”

  東南王世子忽然拾起頭,道:“隻怕也免不了是殺頭的罪名。”

  朱見深道:“不錯。”

  東南王世子道:“你既然知法,為何還要犯法?”

  朱見深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氣,道:“你……”

  東南王世予又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縱然有心救你一命,怎奈祖宗的家法尚在……”

  朱見深大怒道:“你是什麽人?怎敢對朕如此無禮?”

  東南王世子道:“朕受命於天,奉詔於先帝,乃是當今天子!“

  朱見深雙掌緊握,全身都已冰冷。

  他當然已經明白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陰謀,但他卻還是不敢相信。

  東南王世子道:“王總管。”

  王安立刻躬身道:“奴婢在。”

  東南王世子道:“念在同是先帝血脈,不妨賜他個全屍,再將他的屍骨兼程送回東南王府!”

  王安道:“是。”

  他用眼色看著朱見深,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我真不懂,放著好好的小王爺不做,卻偏偏要上京來送死,這是幹什麽呢?”

  朱見深冷笑。

  王安又道:“皇子犯法,與民同罪,這道理你既然也知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朱見深道:“隻有一句話。”

  王安道:“你說,我在聽。”

  朱見深道:“這種荒謬的事,你們是怎麽想得出來的?”

  王安眨了眨眼,終於忍不住大笑,道:“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我實在憋不住了。”

  朱見深道:“你說。”

  王安道:“老實告訴你,自從老王爺上次入京,發現你跟小王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件事就已經開始進行。”

  朱見深道:“他收買了你?”

  王安道:“我不但喜歡賭錢,而且還喜歡膘。”

  說到膘宇,他—張幹癟的老臉,忽然變得容炮煥發,得意洋洋,卻故意歎了口氣,

  才接著道:“所以我的開銷—向不小,總得找個財路才行。”

  朱見深道:“你的膽子也不小。”

  王安道:“我的膽子倒不大,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我是絕不會幹的。”

  朱見深道:“這件事已十拿九穩?”

  王安道:“我們本來還擔心魏子雲那些兔惠子,可是現在我們已想法子把他們引開了。”

  皇帝道:“哦?你說的莫非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

  王安顯得吃驚,道:“你當真聰明,一句話就聽出來了。”

  朱見深淡淡道:“以此兩人的劍術和盛名,也就難怪魏子雲他們會動心了。”

  王安悠然道:“人心總是肉做的。更何況這兩人能順利比武,也是陛下特意下旨。”

  朱見深談了一口氣道:“看來朕這是作繭自縛啊!”

  王安道:“正是。”

  朱見深道:“幸好朕身邊還有幾個從不動心的人。”

  這句剛說完,四麵水柱裏,忽然同時發出“格”的一聲響,暗門滑開,閃出四個人來。

  這四個人身高不及二尺,身材、容貌、裝飾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樣。

  尤其是他們的臉,小眼睛、大鼻子、凸頭癟嘴,顯得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可是他們手裏的劍,卻一點也不可笑。

  一尺七寸長的劍,碧光閃動,寒氣逼人,二個人用雙劍,一個人用單劍,七柄劍淩空一閃,就像是滿天星雨續紛,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可是,就算你張不開眼睛,也應該認得出這四個人雲門山、七星塘、飛魚堡的魚家兄弟。

  這兄弟四個人,是一胎所生,人雖然長得不高,劍法卻極高,尤其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朕手,施展出他們家傳飛魚七星劍,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劍陣中,雖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們一陣的人,也已不多。

  他們不但劍法怪異,性情更孤避,想不到竟被羅致大內,作了皇帝的貼身護衛。

  劍光閃亮了皇帝的臉。

  大明皇帝朱見深道:“斬。”

  七柄劍光華流竄,星芒閃動,立刻就籠罩了東南王世於和王安。

  王安居然麵色不變,東南王世子已揮手低道:“破。”

  —聲出口,忽然間,一道劍光斜斜飛來,如驚芒掣電,如長虹驚天。

  滿天劍光交錯,忽然發出了“叮,叮,叮,叮”四聲響,火星四濺,滿天劍光忽然全都不見了。

  唯一還有光的,隻剩下一柄劍。

  魚家兄弟的劍,都已斷了,魚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下去了。

  這柄劍在一個白衣人手裏,雪白的衣服,蒼白的臉,冰冷的眼睛,傲氣逼人,甚至比劍氣還逼人。

  這裏是皇宮,皇帝就在他麵前。

  可是這個人好像連皇帝都沒有被他看在眼裏。

  朱見深居然也還是神色不變,淡淡道:“葉孤城?”

  白衣人道:“山野草民,想不到竟能上動天聽。”

  朱見深道:“天外飛仙,一劍破七星,果然是好劍法。”

  葉孤城道:“本來就是好劍法。”

  朱見深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葉孤城道:“成就是王,敗就是賊。”

  “成就是王,敗就是賊?”朱見深搖搖頭,笑道:“那麽你真的以為,你們已經成功了?”

  葉孤城道:“天子當有天子的死法,陛下莫要失儀。”

  朱見深道:“你以為天子九重,深宮之內,隻是憑借幾柄利劍就能保證安全?”

  葉孤城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陛下請!”

  朱見深道:“請?”

  葉孤城道:“以陛下之見識與鎮定,武林中已少有人及,陛下若入江湖,必可名列十大高手之林。”

  朱見深笑了笑,道:“十大高手?以為朕看得上?”

  他拍拍手,道:“陳女官何在?”

  “啟稟陛下,臣女在此!”

  一聲清亮的聲音憑空響起,葉孤城手中利劍瞬間脫手,飛到碧紗帳前,一個突兀出現的人手中。

  此人一身宮裝,容貌尋常,但一雙眼睛卻銳利之極,盯著葉孤城道:“葉孤城,不過如此!”

  葉孤城麵色大變!

  東南王世子、王安兩人也是麵容大變,渾身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