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4章 林昭回京城嫁妹,惜春歎馮家內亂
作者:明少江南      更新:2020-06-28 12:12      字數:10671
  身為錦衣衛左都督,當年在揚州便殺的人頭滾滾。

  到了長安之後,主持京城嚴打,雖然沒殺幾個人,可是將大多數地痞流氓住起來軍訓勞教,很是收拾了不少人。

  如今來到鬆江,重操舊業,林昭玩的是駕輕就熟。

  他親自坐鎮,主持鬆江“嚴打”,端的是雷厲風行,也就是兩天的工夫,大部分案子已經是審結,身上沾著人命官司的都是殺頭抄家,拐賣婦女的也都是殺頭抄家,曾經鬥毆傷人的也都是殺頭抄家,其餘人等都是苦役若幹年。

  算計下來,縣內一曰間就定了兩百五十多人的死刑,八百多人的苦役,當真是嚴刑酷法了,抄沒的家產也是豐厚,想要上下其手的差役,也被監管的林昭親衛抓出來,一並充了苦役。

  如果算上昨曰間當街被格殺的一幹人,這兩曰間已經死的和將死的,差不多超過了四五百,直接把鬆江府的鄉紳百姓給嚇的心驚膽戰,各個謹慎小心,不敢有絲毫的違背王法之處。

  大周律法,就算是縣令判了斬立決,犯人也不會立刻被斬首的,照例要層層上報,然後刑部匯總到天子那邊勾決。

  這從基層一步步上行,一直到了京師宮中,要經過若幹道手續,官員們層層核準,不少判決在這些核準的過程中就被駁回,要求重審。

  但林昭主持的判決一上報,無論是府裏還是省裏,都沒有半個字的阻攔,直接就是用印署名,然後上報,一路直送長安。

  要知道封建時代,儒教禮法浸透官場裏麵,大家都講究“仁義”,一個主政官員判的死刑過多,考績上就不會有什麽好言語,至少“酷吏”的帽子是很難摘下了。

  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官員們要想不戴“酷吏”的帽子,卻想著收拾治下惡霸地痞,也不是沒有辦法。

  直接一個站籠就能搞死人。

  判決文書送到刑部的時候,看到這麽多死刑的人犯,刑部侍郎看不下去了,便要和刑部尚書商議。

  “大人,鬆江府如今實在不像話,竟然一口氣報上來兩三百人的死刑,簡直是荒唐,這林昭分明是草菅人命!”

  刑部尚書掃了他一眼,隻是說道

  “鬆江府的文書,可有什麽不合規矩之處?”

  “這個倒是不見,口供畫押都是齊全。”

  “那你就報到宮裏去,讓君上聖裁就是,你操的什麽心?”

  “大人,林昭武人心態,視人命如草芥,咱們身為刑部,執掌天下刑獄,豈能坐視鬆江百姓豈不是被他荼毒?”

  “你操的心倒是挺寬的!林昭無論是在揚州還是在京城,乃至去歸化城,都沒有草菅人命過,殺的每一個人都是手續齊全!還不是鬆江府一片狼藉,不得不用重典?若是那裏是太平地帶,前段時間忠順親王怎麽會回來?你這番話給我說說也就罷了,真要是捅出去,隻怕連天子都會厭惡你。”

  說的這位刑部侍郎噤若寒蟬,不敢再說。

  他在衙門內不說,可是出了門和友人相聚的時候卻忍不住說了。

  哪知道那友人也是手眼通天的,聞言冷笑道“林昭在天子心腹重臣,震鹽商、平京城、靖西域給天子內庫充銀兩千萬,哪一件事不是通天徹地,震懾古今?何必去鬆江殺幾個混混彰顯威風?依我看啊,定然是鬆江府那邊鬧得不像話,這才讓他動了殺氣,陛下何等雄才大略,你想刁難他,隻怕連陛下都會與你為難!”

  那刑部侍郎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方才不說話了。

  盡管朝廷上有所議論,但林昭在鬆江根本無視,他如今又抄家得來的錢財,又有通過嚴打整理的鬆江府一帶青壯上千人,然後再通過“以工代賑”,征收民夫上萬人,開始推動各項工程進展。

  於是短短半個月,之前拖拖拉拉,停滯不前的鬆江開埠諸事,在林昭到來之後,終於開始有了大的起色,各項工程有條不紊的向前推進。

  鬆江開埠,正式走上了軌道,盡管是在屠刀的威逼下。

  臨海修建海港,臨河修築河道,用棋盤格的方式劃分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固定的公用,多多招募差役吏目,事無巨細的都要管起來。

  簡單說就是城池整備,有序的擴張,給天南地北的客商提供快速、簡潔而又幹淨的服務,同時以武力維持治安。

  與此同時,林昭在揚州就開始經營,安排得力手下發展出來的船隊,開始派上用場。

  他們四處打擊海盜,確定規矩,保證海上運輸利益。

  對於林昭來說,他之所以完全不在乎上供給皇帝的那點金銀,就是因為他有著更大的收入來源。

  因為大周和大明類似,海防力量主要在陸地,因此大海商們就發財了。

  而林昭如今又數百艘海船,能征善戰的將士近萬人,而林昭一直以分身管理這隻船隊。

  海上生意和收取海上通行的稅費才是主要收入。

  每年的收入,比皇家隻多不少。

  在鬆江府的港口簡單修建,棧橋建成之後,熱情一下子高漲起來。

  鬆江臨江和臨海的所在,本就有幾處天然的良港,現在將一應措施建起,馬上就可以停泊更大噸位的船隻,可以進行更加方便的裝卸,與此同時,河道的整修與拓寬,道路的維護都是在進行中。

  道路通暢,商人來往更方便,運輸貨物更加方便,就算鬆江府沒有從海上來的貨物,他那天下第一的棉布產量,富庶無比的各個縣城,現在這個方便也值得大家跑過來看看,將來做生意的時候擴大些規模。

  蘇州府、常州府、鎮江府、還有金陵,甚至江北的揚州府,浙江的嘉興府和杭州府、湖州府也都是有商人過來。

  天氣一天天變冷,鬆江府卻在一天天火熱起來。

  不過林昭卻沒有在鬆江府待多久。

  等過年之後,他便向皇帝上書,因自己妹妹大婚,作為兄長,不想錯過,所以想皇帝請假兩個月,回京嫁妹。

  孝德帝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孝德九年正月即將過完之際,鬆江府持續火熱之時,作為鬆江開埠的推動人,林昭攜帶嬌妻寶釵坐船回京。

  林昭給美美的添妝,早在離京之前便已經交給了賈敏。

  而賈敏隻有黛玉一個女兒,視若珍寶,斷不肯讓她委屈,加上林家家產豪富,林如海和林昭都是手段高明之人,給黛玉的嫁妝當真是無與倫比的豐厚。

  日子過的很快,二月十一黛玉曬妝。來給她添妝的眾人看著她琳琅滿目的嫁妝眼睛都直了這是把整個林家都填給琅嬛郡主做嫁妝了嗎?這東西也太多了吧?禦賜的綢緞、禦賜的如意、房舍、店鋪、土地、莊子、金銀珠寶、古玩器皿、幾大箱子的書畫、紫檀、黃花梨家具、上好的毛皮、西洋藥、西洋穿衣鏡、西洋玩意兒……一堆一堆的東西,把林家廳堂擠的滿滿當當的。

  許多通曉經營財務的女主人心中暗暗計算,不由得大為咂舌。

  琅嬛郡主的嫁妝,粗略計算,怕不是價值幾十萬兩銀子。

  來觀禮的儀王妃笑道“小皇叔這是發財了。”

  忠順王妃默默歎道“林尚書委實疼愛郡主。如此豐厚的嫁妝,怕是十幾年內都無人能出其左右了。”

  北靜王妃自負嫁妝豐厚,此時也不由得歎息了這世道,女兒到底不如兒子金貴,家裏有男子的人家,哪家肯將一半的家產分給女兒做嫁妝?也就林家一人罷。

  不過大家轉念一想,人家林家光往皇帝內帑送的,就有兩千萬兩,如今給自家女兒的嫁妝不過幾十萬而已,又算得了什麽?

  說來說去,還是忠勤伯有善財童子之名,旺父蔭妹,其實尋常?

  賈母心中著實不是滋味若按著她先前的計劃,這些本來都是她的寶玉的,可如今……。

  想到這裏,她暗暗瞪了王夫人一眼,心中著實氣惱這短視又愛爭閑氣的蠢婦,可生生坑死她的寶玉了,那夏家雖然豪富,可是夏金桂卻不是一般能駕馭的,更何況出身太低了。

  反觀王夫人從進林府起就如木雕泥塑般,不言不語。便是見了黛玉的驚天嫁妝,也未見什麽表情。

  眾姐妹中鳳姐、迎春、惜春、寶琴等人俱是早就見過黛玉嫁妝的,故隻是含笑站在一旁,夏金桂和賈探春等人卻沒見過,尤其是夏金桂,麵上雖不顯,心裏卻如驚濤駭浪般翻卷,嘴裏暗暗發苦自己在賈家能夠站穩腳跟的關鍵便是嫁妝豐厚,聽說自家那個婆婆看重夏家,不屑林家的緣故之一就是林家一心為皇帝掙錢,卻苦了自己。

  如今看來,人家是將大部分收入交給皇帝了,可是剩下的用手指縫漏點,也能讓琅嬛郡主在京城橫著走啊!

  如今林家的嫁妝是破天荒的豐厚,隻怕日後自己是要被她嫌棄了。轉念又一想無妨,自己這個婆婆看似精明,但是因為不識字,許多道理根本不知道,自己隻需要略施手段,還不是把她牽著鼻子走?

  想給自己臉色看,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份本事!

  反正自己不需要去“立規矩”,怕他何來?

  大不了,鬧他一個天翻地覆便是!

  黛玉嫁妝豐厚的事情,自然也傳進宮中。

  孝德帝聽罷,滿意的點點頭,歎道“林家雖是純臣,但終究知道為自己打算,不過隻留了這麽點銀子,朕到覺得有點寒酸。”

  戴權躬身微笑,卻不敢說話。

  因為這話,也隻有皇帝能說。

  戴權說什麽都是錯的。

  二月十二花朝節,是黛玉出閣的大日子。天氣晴朗,微風徐徐,昨日還稍微有些冷冽的天氣,今日竟然回暖了,如春日般和煦,滿京城的花也霎時綻放了。孝彰帝摸著宮人送來的鮮花,與戴權笑道“花朝節的時候能看到鮮花,這也是朕平生所僅見啊。”

  戴權躬身笑道“許久以前,奴婢曾聽過一個奇聞,琅嬛郡主出生時,揚州城三日百花齊開而不謝。隻是時間久了,奴婢也不知道這個傳聞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孝彰帝嗬嗬笑道“真不真又如何?她到底隻是個小姑娘。林如海是精明的,哪裏舍得讓自家姑娘如賈府那塊破石頭般,恨不得宣揚的到處都是。”

  戴權賠笑道“那一家子委實太無知了。”

  孝彰帝點點頭,突然問戴權道“賢德妃如今賞給賈府的東西,是不是還與以前一般,忘了賈將軍和他夫人?”

  戴權細細想了一回道“也不是全忘記,除夕和中秋的禮是沒忘記的。”

  孝彰帝問道“她當初進舊邸的名頭上,寫的可是賈國公府的嫡女?”

  戴權道“正是。奴婢還記得,賢德妃的牌子上寫著的是“榮國公府二子員外郎賈存周之嫡女,伯父一品將軍賈恩侯”。太上皇念著賈國公的功勞,賞了她進府的體麵。”

  孝彰帝冷笑一聲,不再言語。

  說回黛玉的大禮。為了來今日,林昭的屬下們俱都能請假。

  其中顧海全、韓文衝、馮紫英、沈煉四人,都是未曾婚配,於是便湊成了四大金剛,在林府的大門前負責為難新郎官。

  跟著林昭時間太久了,四人頗有點無法無天,無所不鬧,手段那是一套接一套,又是要詩詞,又是要紅包,還要會耍劍舞。

  但恒親王請來助陣的人也不容小覷,個個分量十足,又是禁軍統領,又是昭武將軍,甚至他自家四大侄子都出來了,

  他四大侄子不比常人,說不定哪一個將來就會成為九五之尊,所以眾人不敢太過,見吉時快到了,便趕忙放行。

  鳳姐等人在裏麵聽前麵傳來的熱鬧,笑個不停。好容易鳳冠霞帔送進來了,眾人忙給黛玉換上,林昭作為兄長,便進來背黛玉上花轎。

  黛玉本來在賈敏懷裏哭了許久,此時一見哥哥,又想哭,還是林昭安慰她道“大喜日子,妹妹也要高高興興的才是。否則父親母親豈不是要擔憂的。放心罷,橫豎咱們兩家離的近,你什麽時候想回來都成。”

  黛玉強忍著淚水,輕輕的點點頭,伏身到林昭的背上,一步一步的跟著他往外走去,到底沒忍住,到了門口,黛玉的淚水已經滴濕了林昭的整個後背。

  ……

  黛玉大婚之後,林昭的假期也差不多結束了,他便準備和寶釵一起離開長安。

  當然在離開長安之前,他和探春私下裏見了麵,不過是山盟海誓罷了。

  但是在他準備動身之際,馮紫英的差事有了消息。

  他想上進,所以被安排了一個洛陽守備,不日便要上任。

  神武將軍馮唐不舍兒子孤身遠離,便上書給馮紫英再求了一個月的婚假。

  馮紫英哭笑不得“老頭,你搞什麽鬼?四姑娘虛歲才十四呢,怎麽成親?”

  馮唐振振有詞道“十四歲怎麽不能成親了?人家十二、三歲成親的都有。再說了,你那群兄弟如今都成親了,你這趟上任,你的那個秋娘又懷了孕,不能遠行,你身邊沒有人照顧,那可怎麽成?就算秋娘跟著你,後院也不好交際。故你也該成親,最多晚兩年圓房便是,有什麽大不了得。”

  馮紫英被自家老爹說的沒法,隻好道“這是你的一廂情願,你問過人家的意思沒有?他們也肯願意?”

  馮唐冷笑道“我親自開口,那賈珍還敢不應?他要是敢,老子就能打斷他的腿!”

  馮紫英連忙阻攔道“老頭,你可差不離些,是結親不是結仇,動不動就打人的算怎麽回事?”又嫌棄道“就你這樣的,舊年我打了仇都尉家的兒子時,虧你還有臉說我呢。”

  馮唐正色道“那不一樣,老仇當世便是五城兵馬司副帥,還兼管巡防營,教的兒子也是精明的,你和他動手,本身就是你不對,可那寧國府賈珍算什麽東西?叫他一聲賈將軍都算是抬舉他了。”說著也不管馮紫英怎麽阻攔,命人去請馮夫人,讓她親自去和鳳姐說。

  鳳姐一聽馮夫人說了馮家的意思,連猶豫的時間也沒有,立即拍著胸脯同意道“夫人隻管放心,都在我身上。夫人且回去準備迎親的事情吧,四妹妹的嫁妝老早前就齊全了,便是如今匆忙些,也很周全的。”

  馮夫人驚訝了下,便滿心疑惑的回去問馮唐和馮紫英了“……那璉二奶奶說四姑娘的嫁妝老早就齊全了?是怎麽一回事?”

  馮紫英笑道“這個啊,先前敬老爺還在時,璉二奶奶說動了敬老爺,不僅讓四姑娘到林王妃身邊為女官,還預先給四姑娘留了嫁妝,就存在林兄那裏,故如今璉二奶奶奶才會這麽說罷。”

  馮夫人聽了不由得佩服道“這璉二奶奶倒是個聰明人,雖說嫁給的賈璉也算不錯,但可惜了,進了那個地方,攤上了那麽一家人。”

  又歡喜道“我們交際時都有瞧著,那四姑娘是璉二奶奶一手帶出來的,璉二奶奶是如此人物,那四姑娘想必差不到哪裏去,又有林王妃的麵子,你小子這次算是難得辦了次正事。”

  馮紫英笑道“瞧母親說的,難道我以往就沒辦過正事麽?”

  馮夫人冷哼一聲道“你以往辦了什麽正事?那什麽翠怡樓頭牌?桃紅園的花旦?金家班班主?哪一個是正派人物?你的那個秋娘又是哪家的當紅姑娘?我隻慶幸,你好壞還知道規矩,要鬧也都在外麵鬧,沒對自己家裏的丫鬟下手,弄出個什麽醜事出來,否則瞧我怎麽教訓你!”

  馮紫英摸摸鼻子,不敢說話。

  馮唐淡淡的道“我們這些有爵位的,沒有正妻嫡子,終究是不妥當,那個秋娘若是生的是兒子,你也隻好好好教他,卻也隻能給他謀生手段了!”

  馮紫英點頭不語。

  馮夫人見他乖覺,這才氣平了些,道“四姑娘是個好的,人又是你親自求來的,娶回來便要好好善待她,這頭兩年哪怕不能圓房,你也得知道收斂,不許胡鬧,冷了人家的心,否則,別說林王妃林伯爺,我頭一個就不饒你。”

  馮紫英忙賠笑道“母親放心,兒子省得輕重。”

  馮夫人哼聲道“知道輕重就好。”轉頭便和馮唐商量起迎親的事情。

  那邊鳳姐得了消息後,也不先回稟賈母,先直奔恒王府接惜春,並和黛玉等人說了馮家的意思,末了說“依我說,馮家的意思我正求之不得。雖說馮公子要去地方上,我們難免要和四妹妹分開兩三年,但也免了四妹妹將來受我們家連累,省去了許多麻煩。”

  黛玉等人也認同鳳姐話,心裏固然不舍,但到底避禍才是首要的。鳳姐得了眾姐妹的支持,越發堅定起來,心中暗暗籌謀,又和黛玉等人商議一番,先接了惜春回榮國府,自己卻是馬不停蹄趕往寧國府。

  賈珍聽說了馮家的打算,有些猶豫。

  鳳姐十分知道賈珍猶豫的是什麽,便道“珍大哥可是擔憂時間上太匆忙了?”不待賈珍說些什麽,鳳姐迅速道“這事不用珍大哥操心,好歹妹妹也操辦了二妹妹、邢妹妹等好幾場親事了,這些規矩流程都是熟的,便是哪些東西哪家店好,也都是知道的,故珍大哥隻管安心的交給妹妹來辦,保管給你辦得風風光光,不丟了咱們兩府的麵子。”

  賈珍聽了鳳姐的話,心情依然沒有放鬆,他皺眉道“大妹妹的本事,我自然是相信的。隻是如今日子難過,府裏一直在儉省著,按著原先的計劃,妹妹是過兩三年才出嫁,我便打算這幾年艱難些,好歹省出一筆費用,將來不至於委屈了妹妹。可若日子提到了現在,立即就要辦事,府裏的銀子……雖說各地的租子快送過來了,可如今年月,各地都在報災情,那租子隻好打個折扣。且年關將近,年禮、年酒、祭祀等等諸多事務都需要銀兩,這……唉,一時半會恐怕也湊不出多少,我擔心委屈了妹妹。”

  鳳姐心中鄙夷沒錢給四妹妹置辦嫁妝,有錢在外麵花天酒地包姘頭?騙誰呢?麵上卻還是笑道“若是四妹妹嫁妝的事情,珍大哥也不用太擔心,我心裏多少有些主意了。隻是珍大哥給我句實話,如今府裏能給四妹妹多少嫁妝銀子?”

  賈珍心裏估算了一番,遲疑道“五千……不,一萬兩銀子。”

  鳳姐驚訝道“一萬兩?二妹妹出嫁時,也才一萬兩。四妹妹身份上,可是嫡女,這才一萬兩,會不會太少了些?”

  賈珍尷尬道“我也知道委屈了妹妹,可如今府裏委實艱難了。我便是再儉省,至多也隻能再湊個五六千兩,多了便不得了,還要過年呢,再說,總還得顧著一家老小的生活麽。”

  鳳姐心中冷笑,麵上卻笑道“既如此,珍大哥把這一萬五千兩銀子給我罷。老祖宗那裏必定也是有補貼的,林妹妹說了四妹妹好歹掛了她身邊一個女官的名頭,故她和林表弟說了,也要置辦一些東西,這麽三方加起來,雖說不周全了些,好歹也差不了太多,將就著也能符合四妹妹的身份。便是不夠一些,我和四妹妹這麽幾年的姐妹情份也不是假的,我自掏腰包,給她補上。便是匆忙了些,我也務必讓四妹妹的親事風風光光,體體麵麵的,不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賈珍聽說,感激萬分“大妹妹,有勞你了。”並立即命賈蓉出去傳話,讓賬房取一萬五千兩銀子來給鳳姐。又命尤氏道“你到底是親嫂子,便是大妹妹把活攬了去,你也得過去幫忙,大事幫不得,一些雜務也該做去。”

  鳳姐哪裏肯讓尤氏插手,若尤氏來了,惜春的嫁妝還怎麽從林昭那裏取出來?故她急忙道“珍大哥也說了,年關將近,諸事繁忙,大嫂子又不比我,是閑人一個,就等著吃喝玩樂——她到底是寧國府的當家奶奶,又是咱們一族的宗婦,要安排年節的各種人情往來,還要顧著族裏的祭祀事務,忙的不可開交呢。再說,這些是頭等的大事,關係著咱們一族的體麵,半點都疏忽不得,若為了四妹妹的事,分了嫂子的精力,耽擱了咱們一族的大事,四妹妹也是於心不安的。故四妹妹的事情,若嫂子願意盡心,就幫襯著安排正日的起嫁酒——橫豎你們府裏也要辦過年酒的,這兩宗規矩便是差,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吃吃喝喝看戲玩笑的,嫂子就一起安排了罷。”

  尤氏自然樂得輕鬆,便笑道“鳳丫頭安排的極是,既如此,我們四姑娘的起嫁酒歸我管了,其他的可就都在你身上了,你可要精心給我們四姑娘辦好了,若是有一絲半點差了,我們可都是不依的。”

  鳳姐笑道“妹妹辦事,哥哥嫂子隻管放心,必不會出了差錯去。”

  回了榮國府,鳳姐又去見了賈母,把馮家的話和寧國府的意思一說,賈母便道“雖說按規矩,四丫頭是那邊府裏的人,嫁妝該那邊府裏出。但她從小兒是在咱們府裏長大的,日日在我跟前孝順,我疼了她那麽一場,怎麽也得看著她風風光光的出嫁了。我也知道,如今府裏艱難,連一絲餘錢也動不得了。既這麽著,也罷了,我不動用公中的錢,比照著二丫頭,我私房裏出一萬,給四丫頭做嫁妝。”又對鳳姐道“你也別和我打馬虎眼,依著你林妹妹的脾性,四丫頭的嫁妝,她那裏必定也是有備了東西的,你都給添上。有二丫頭的親事做前例,四丫頭是寧國府的嫡女,這嫁妝怎麽也得比二丫頭豐厚了才像話。”

  鳳姐先低眉垂眼的應了,而後笑道“真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老祖宗的法眼。林表弟和林妹妹是說了,要置辦一些東西給四妹妹當嫁妝,我本來想著私留些好東西出來,可誰知老祖宗明察秋毫,一下子就把我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還提了規格。如今啊,不僅林表弟和林妹妹的東西我留不得了,恐怕還得倒貼一部分出來才好。”說著假意哭道“老祖宗,你可坑苦我了。”

  眾人聽說,俱笑了起來,賈母笑道“就是坑你!你原是做嫂子的,貼補妹妹也是該的!”

  鳳姐於是哭的更大聲了。眾人笑鬧間,夏金桂掃過王夫人一眼,見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臉上也未見笑意,整個人很有一股冰冷的味道,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卻視若未見,若無其事的轉頭與眾人說笑去了。

  因馮紫英很快就要上任去了,故馮家提出要在盡快辦了親事,鳳姐一口就應了,帶著王嬤嬤、豐兒,召回嫁給賈芸的小紅,風風火火的辦起了惜春的親事來,惜春羞的躲在藕香榭不出來。

  和馮紫英商議妥當後,鳳姐便認真的置辦起惜春的嫁妝起來。也幸好這些年托在林昭這裏的產業,除了原先留下來的那些書畫古玩首飾,大多東西都讓林昭做了投資,幾年過去豐厚非常。

  故惜春就壓箱銀子可觀了些,足有八萬兩,其他東西倒不打眼。土地莊子之類的,反而容易做手腳,別人家是一畝一塊土,自家就一頃一塊土,隻要嫁妝單子上寫清楚就好。黛玉壞笑著和鳳姐說“嫂子還該寫上,陪嫁四妹妹的私房若幹。”

  惜春聽了,臉色通紅不已,立即撲過去要撕黛玉的嘴。

  但林黛玉如今是恒王妃,擺出王妃的造型來,惜春也隻能狠狠的頓步。

  鳳姐懶得理她們姐妹,拉著寶琴商量,若惜春跟著馮紫英外放,該帶些什麽東西合適。寶釵、迎春、邢岫煙等人也過來幫忙。眾姐妹聚一起商議了一番,一致決定,書籍藥材帶要多一些,前者陶冶情操後者要備個不妨;珠寶頭麵綢緞輕巧的古玩也要多帶一些,一則顯得體麵,二則也方便送禮;大的那些家具、花瓶等等,就不要帶了,沒得累贅。銀兩也多帶些,兩萬兩足夠了,若有看上的什麽特產,也好有錢買。

  如此置辦下來,到惜春曬妝的時候,嫁妝便顯得中規中矩,太出格的東西一樣也沒有。黛玉一樣給了惜春許多西洋的玩意,隻那些東西馮紫英這幾年在廣州也淘了不少,故馮家很不缺這些,倒也罷了。

  賈珍看著惜春的嫁妝直歎息除了壓箱銀子,其他的東西也沒比過去二妹妹的嫁妝豐厚多少。就身份上而言,妹妹到底是委屈了。隻賈珍也不好說些什麽,兩府統共才給鳳姐二萬五千兩銀子,鳳姐能留二萬兩給惜春當壓箱銀子,用五千兩銀子和林家給的東西置辦出這麽可觀的嫁妝,已經是十分用心了。

  添妝的時候,賈珍心裏愧疚,便拿私房裏一個足有三尺高的紅珊瑚給尤氏,令她添給惜春。賈母也給了個紅寶石盆景和一頂攢珠花冠,端是華麗。其餘眾人給的也不一一累計,鳳姐邊忍笑給惜春添上,便悄悄兒和惜春道“他們都覺得你委屈了。”

  惜春無奈道“一家子骨肉,這樣防備算計,也不算什麽好事。”

  鳳姐正色道“若他們是好的,這樣防備算計自然是不該;可他們那德行,不這樣防備算計,你的東西早就沒了。況你也不是白收他們的,將來總有還的時候。再說,那些東西都是敬老爺留給你的,也不算是你自己偷拿來的,自然要好好的收在你自己的口袋裏。”又指著紅珊瑚冷笑道“且不是我在背後說,看看這個,隻怕他們私房裏的好東西比你那裏要多得多了。”

  惜春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二月二十八日,惜春出嫁。三朝回門後,馮紫英便讓惜春把嫁妝裏不打算帶走的貴重東西,和自己這些年所得,一並收拾了,去林家走親戚。

  隻有交給善財童子林昭保管,眾人才覺得心裏踏實。

  不過林昭也隻能將這些封在自家秘密倉庫裏了。

  因黛玉、鳳姐、迎春等人也在,交割完東西,眾人便說起了閑話。

  惜春誇張的喝水道“夫君原先說的沒錯,除了公公婆婆外,家裏的那群姨奶奶、姐姐們,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們的那些東西,若我們走了,單獨留在我們院裏,保不齊就該沒了。姐姐你們是不知道,我坐在婆婆跟前吃茶聊天呢,我那兩個姐姐就能笑著和我說“弟妹頭上的花簪真好看,不知道是哪裏買的?還有賣的沒有?”你們都不知道,我當時整個人都木了,有這麽明目張膽的討東西的麽?也忒沒臉沒皮了。”

  鳳姐忙問道“那你是怎麽回的?你婆婆在呢,若回不好,可是要被看輕的。”

  惜春笑道“我還能怎麽回答?實話實說唄。我笑著和她說“這花簪是我林姐姐送我的,一套十二支,兩位姐姐若是喜歡,不妨拿幾支過去戴著玩吧。”我那兩個姐姐還沒說什麽,我婆母說話了“既然是恒王妃送的,你還是自己留著戴吧,不能辜負了王妃的情誼。”又對我那個姐姐道“你也不是沒首飾的,過年的份例昨日不是才送過去麽?怎麽就眼饞上了?也罷了,今年英兒大婚,是喜事,就讓府裏再給你們打一套,大夥兒都添添喜氣。”我婆母說完,我在一旁冷眼瞧著,我那兩個姐姐的手帕都扭成麻花了。”

  鳳姐歎道“她們年紀也不小了,馮夫人不肯開口為她們說親,馮將軍又不管,她們到底也是命苦。”

  惜春道“我原先也這般想,可她們和她們的姨娘做的那些事,真真叫人憐惜不起來。我這才過門三天呢,她們是日日都作夭,還大大咧咧的都在婆母跟前鬧,真是不知道讓人說什麽好,她們就真不擔心自個兒的前程了?哪家姑娘是姨娘出去說親的?她們姨娘沒腦子,她們也跟著沒腦子不成?如此得罪婆母,不說將來,便是現在,也討不到什麽好去。”

  黛玉忙問道“她們給你找什麽麻煩了?”

  眾姐妹都看了過來。

  不得不說,這些姐妹,寶釵、黛玉、妙玉、迎春、寶琴、邢岫煙、英蓮因自家及夫家種種原因,都沒見識過後院宅鬥的模樣,一切都隻在鳳姐、幾位嬤嬤口裏聽說過,鳳姐和幾位嬤嬤念著她們是未出嫁的姑娘,許多都含糊過去,多都是教導她們不要被什麽手段給暗算了,正兒八經直麵陰私的極少。

  故她們對惜春直麵宅鬥的事情,十分有興趣。何況這兩年,姐妹們都陸續嫁人了,這些事情說了也是個防備,將來如何,誰也不能預料不是?

  李嬤嬤無奈的看著眼睛發亮的幾個奶奶夫人,讓奶嬤嬤把巧姐帶下去。巧姐十分不滿“我今年虛歲都九歲了,我也長大了,可以聽了。”

  李嬤嬤哄著她說“是是是,我們巧姑娘長大了,可苼哥兒還沒長大呢,巧姑娘是大姐姐,要照顧著他們,是吧?”連哄帶騙,李嬤嬤硬是拉著巧姐兒去了隔壁房間。

  眾人見礙事的走了,便拉著惜春道“快說,到底怎麽回事?”

  惜春道“第二日敬茶,公公婆婆還沒說什麽,那個生下大姑娘的雲姨娘就說,三奶奶年紀也太小了吧,老爺,太太,恕妾身說句不好聽的,怕是要趕緊給三奶奶補補才好。我們爺當下就握緊了拳頭,還是被我拉住了。我婆母連眼皮子都不抬,說“很不勞雲姨娘操心,雲姨娘還是先顧好自己的身子要緊,不是說昨日又病了麽?要老爺趕緊去請太醫的,怎麽今日就能出來了?”末了我婆母還說“先不說嫡庶,隻說姑娘是姑娘,爺們是爺們,哪裏能相提並論的?英兒上麵沒有兄長,那個三字算怎麽回事?趁早而給我去了,英兒在府裏從來都是叫大爺,他的媳婦自然就是大奶奶。這頭一遭,我念你們沒讀過書,不知道規矩,英兒又剛成親,看在老爺的麵上,便饒了,若再有下次,必是要重罰,你們聽清楚了沒有?”我婆母說完,除了下人們,她們仗著臉大,都不肯動,隻拿眼睛勾著我的公公。我婆母氣的手上的杯子都要拿不穩了,夫君也臉色難看了起來,於是我公公就說話了“夫人說的很是,你們都要記住才好。否則別說夫人了,便是我,也不會輕饒了你們。”公公說完話,那些姨娘通房們才低頭答應。我後來回去看,夫君的手都捏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