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燼之手”華盛頓很無奈。

  他發現自己似乎永遠在追趕戰神冕下，但是卻始終追不上冕下。

  更讓華盛頓覺得無語的是，這位冕下簡直像是一位終生流浪的吉賽爾人，他一直乘坐著那艘著名的鋼鐵戰艦，在印第安納湖中流浪，從不踏足岸上。

  隻有當黑鐵天使號獵殺的水怪，多得快要堆不下時，這艘鋼鐵戰艦才會短暫的靠岸，在某個碼頭停泊一段不算長的時間。

  這個時候，印第安納湖周邊，往往又會多出一個關於戰神冕下的傳說。

  它或許是冕下命人使用水怪的骨頭，在碼頭旁修建了一座骨碑，誇耀自己的武力。

  它又或許是冕下下令向碼頭附近的全體居民，每人贈送一份價值高昂的水怪肉，不分老幼。

  它還或許是冕下邀請幾位土著老者，登上黑鐵天使號，聽他們當地講一講風俗風情，或者口口相傳的獵奇故事。

  總之，戰神冕下的做法極其隨性，天馬行空。

  整個印第安納湖地區的貴族，全都在關注冕下，人人都在拚命的猜度著冕下的心思。

  但是，沒人知道冕下究竟想幹嘛。

  華盛頓一直追逐著這些傳說，冀圖尋找裏麵的規律，據此判斷出黑鐵天使的下一個停靠點，再去拜會冕下。

  然而，他失望的發現，這裏麵壓根沒有任何規律。

  戰神冕下的行蹤，如同他的行事一樣，飄忽不定，不可捉摸。

  當然，華盛頓不是沒有考慮借助貴族們的渠道，找到冕下的行蹤。

  不過，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他並不希望自己與冕下會麵的消息，傳到盧瑟九世陛下耳中，畢竟在王國南方，陛下安插了無數耳目，一旦任何一名貴族知道了，就等於陛下知曉了此事。

  那麽，放棄？

  不，已經追了上千公裏路，他不甘心就此放棄。

  注視著煙波渺渺的湖麵，華盛頓禁不住長歎一聲。

  戰神冕下啊，為什麽找到您就這麽難呢？

  “冕下。”他的追隨者喬治，忽然提出一個建議，“不如我們雇傭一艘漁船，進入印第安納湖深處撞撞運氣吧，說不定能能碰巧遇到黑鐵天使號呢……戰神冕下已經殺掉了大量水怪，在湖中航行的安全性大大提高，隻要多出點錢，我想應該會有漁民願意出海。”

  “隻能如此了……”華盛頓沉思片刻，點頭表示同意。

  “冕下，我去找船。”喬治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積極主動的說道。

  “去吧。”華盛頓微微頷首，麵上露出一絲笑意。

  喬治行了一禮，大步向碼頭方向走去。

  20分鍾後，一葉扁舟劃過浩浩湯湯的水波，向岸邊緩緩靠來。

  喬治用力揮了揮手，粗豪的聲音隨風傳了過來。

  “老爺……”

  在外人麵前，他不會直呼“冕下”。

  ……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鹹魚幹的價格居然會比麵粉更便宜……我活了一百……呃，40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奇事，真是讓人難以置信……”華盛頓感歎一聲，“那位戰神冕下，總能做出一些其他人做不到的事。”

  “華盛頓先生，您覺得這是好事嗎？”漁夫萊爾憤憤不平的說道，“您可能不知道，這兩天鮮魚的價格下降了一截……無數漁夫指望著魚獲養家糊口，海潮商會砸了數萬名漁夫的飯碗。”

  “很多人寧願購買海潮商會的鹹魚幹，也不想購買剛剛捕撈上來的鮮魚，因為鹹魚幹的分量非常足，價格也不高，算起來比鮮魚要劃算。”

  “而且還不用再購買鹽，據說醃製鹹魚幹使用的鹽，都是上好的精鹽……真是不明白，鹹魚幹的價格明明可以賣得更高，為什麽海潮商會偏偏要賣得這麽便宜……該死的……”

  在這艘仿佛與世隔絕的孤舟上，人與人的距離被極大的拉近，這帶來了奇妙的化學反應：一位奧義者、一位超凡者，竟然與一位身處社會最底層的漁夫相談甚歡。

  “嗨，萊爾。”喬治插了一句話，“黑鐵天使號獵殺了無數水怪，現在捕魚的危險性比以前小多了，你們為什麽不去更遠的區域捕魚呢？這樣收獲可以更多一點，即使鮮魚的價格降低，收入也不會少太多……畢竟鮮魚的口感更好，許多人更願意購買鮮魚……”

  “喬治先生，您想得太容易了。”漁夫萊爾搖了搖頭，反駁道，“您是一位體麵的先生，所以並不清楚捕魚的艱難，您……”

  “我的父親是一名漁夫。”喬治平靜的打斷了萊爾的話。

  “噢……這樣啊……”漁夫萊爾幹笑幾聲，迅速轉過話題，說起另一件事，“您見過海潮商會的漁船，捕魚的場麵嗎？我的老天，請相信我，那真是太驚人了！”

  他的聲音充滿巨大的驚歎，甚至已近乎誇張，口中一邊講述，雙手一邊連連揮舞著。

  “我從沒見過捕魚這麽厲害的漁船，他們使用的漁網比我的漁船大0倍，不，大00倍……我一網灑下去，最多抓到、2條魚，但海潮商會一次能抓到0000條魚。”

  “我敢肯定，印第安納湖裏的所有漁夫，加起來都比不上海潮商會，……以這種快得可怕的捕魚速度，恐怕最多半年之內，印第安納湖裏將再也看不到一條魚……”

  喬治轉頭看了一眼無邊無際的湖麵，決定不再相信萊爾的屁話。

  你丫騙鬼呢？

  印第安納湖的麵積如此巨大，魚群數不勝數，海潮商會怎麽可能在半年之內，將湖裏的魚群捕撈殆盡？何況魚群生長的速度這麽快，5年、0年都不見得撈完。

  再說了，海潮商會才幾艘漁船，你隨便找個地方，都能避開他們……

  萊爾越說越憤慨，最後竟恨恨的罵了起來：

  “戰神冕下真是太殘忍了……天呐，他怎麽能這樣？這簡直就是不給漁夫活路啊……”

  望著萊爾麵孔上的惡毒，喬治恍然間想起當初在街頭小酒館裏，聽到的那一聲滿懷感激的“為冕下賀”，而一齊喊出這句話的人，正是在酒館中買醉的漁夫們。

  因為黑鐵天使號剿殺了大量水怪，他們為此歡呼雀躍，對冕下感恩戴德。

  然而，當漁夫們知道，海潮商會打算廉價傾銷鹹魚幹時，又瞬間變了臉色，惡狠狠的咒罵冕下，恨不得冕下馬上去死。

  嗬，真是太諷刺了……

  但喬治什麽都沒說，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懶得與眼前這個可憐又可悲的漁夫計較。

  萊爾謾罵了好一會，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在當著陌生人的麵，誹謗一位地位尊崇的冕下。

  他驚疑不定的偷偷瞟了兩位乘客幾眼，拿起兩隻木槳，開始默默的劃船。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漁船上一片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華盛頓打破了沉默，他悠然說道：

  “嘿，我記得一位名叫‘布拉西’的先生說過一句話，他說‘雖然戰神冕下被公認是一位無比仁慈的強者，但是，讓人奇怪的是，這位冕下以及他手下的人，凡事隻論規矩和利益，從不談仁慈’。”

  （注：布拉西在572章出現過，他曾陪同王室的王子，覲見某人）

  “當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不明白冕下為什麽會這麽做，但是現在我懂了，完全懂了……冕下的智慧，真是像他的實力一樣，高明得讓人敬畏呢……”

  喬治也懂了。

  戰神冕下之所以不談仁慈，是因為他知道，仁慈是一種看起來無比美好，實際上毫無益處的垃圾。

  漁夫萊爾的表現，就是最佳的注解。

  前幾天萊爾還在大聲讚美冕下的仁慈，但是，一旦自己的利益被傷害到，他又把冕下的仁慈拋到腦後，視冕下為仇寇。

  最令人心寒的是，當初漁夫先生對冕下的讚美，確實是出自真心，此時他對冕下的詛咒，同樣也是發自內心。

  那麽，所謂的“人心”，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為什麽變得如此之快，如此毫不留情？

  喬治目光茫然的望著湖麵，苦苦思索著。

  我明白了。

  魔鬼！

  人心是魔鬼！

  以戰神冕下高深之極的智慧，他一定早已洞悉，人心一點也不可靠，人心才是真正的魔鬼。

  所以，這位偉大的冕下，從不空談仁慈，他一麵用“規矩”來約束人，一麵用“利益”來吸引人。

  您的智慧，是夜空中的皓月……

  喬治默默的念叨一句，神態無比虔誠。

  “哈哈哈哈……”

  華盛頓忽然站起身來，開心的笑了起來。

  漁夫萊爾一臉疑惑的看著這位先生，搞不懂他在發什麽瘋。

  “我不像戰神冕下那樣，有著深邃得讓人仰視的智慧……也不像冕下那樣，能堅定不移的踐行著他的理念……”華盛頓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抬起右手。

  一道蒼白的火焰，憑空浮現，包裹住他的右手。

  這道火焰中，仿佛蘊含著極大的恐怖，萊爾僅僅隻是站在旁邊，便感受到強烈到窒息的壓力。

  萊爾不知道，這是來自靈魂層麵的壓製，也是靈魂對死亡災厄的瘋狂呐喊。

  這道火焰有一個威震人類世界的名號——不滅炎燼！

  火焰的主人，則有一個讓無數人顫抖的尊名——炎燼之手！

  “我更願意按照本心行事。”華盛頓微笑著說道，“如果是我喜歡的事，我會用心的去喜歡；如果是我討厭的東西……”

  他頓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會把它抹掉！”

  萊爾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驚駭，他“啊”的大叫一聲，轉身欲跳入水中。

  華盛頓揮了一下手，一縷極細的蒼白火焰，從手掌分離而出，閃電般擊中萊爾。

  “轟！”

  火焰大熾，卻詭異之極的沒有一絲溫度，仿佛這是來自冥界的陰火。

  下一刻，火焰消散，原地空無一人。

  萊爾消失了，連渣渣都沒有剩下。

  “唉……”

  喬治歎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冕下，現在由我來駕駛漁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