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伸手，卻牽了個空。

  莫顏順勢將一縷頭發掠耳後，機巧又不露痕跡地躲開王承佑伸來的手，自然而然地半轉過身，朝陳盈多和陳餘多姐弟倆遞了個眼色，姐弟倆乖覺地快步跟了上來。

  一群人跟隨王承佑走下樓。

  下了三四層，身後不見腳步聲，曹俊傑便湊近王承佑，用並不隱瞞眾人的音量道：“王，我們要不要出樓之後給風紀主任打個電話？”

  這是告密的意思了。

  王承佑轉睛看曹俊傑。

  曹俊傑眉毛一抬，自作聰明地補充道：“這叫兵不厭詐，並不算你出爾反爾。”

  莫顏偷窺曹俊傑，發現同樣是眉毛一抬，曹俊傑做出來就露出兩分猥瑣，不像王承佑那般陽光乍泄、徒生風％流。

  可疑的沉默中，莫顏分外警醒地豎起耳朵，捕捉任何來自王承佑的聲音。

  “不用了吧。”王承佑移開目光。像是怕曹俊傑難堪，他多加解釋道，“逼死隊長，對我們也沒有好處。他的手下既然已經疑心他冒著大家失業的風險私收賄賂，自然會向他討說法。”

  曹俊傑露出恍然的表情，而後，鄭重點頭。

  淘氣咕嚕著眼睛左看右看，忽然噗嗤笑了。金剛木頭木腦，扯住淘氣的袖子，非要問淘氣笑什麽。

  好幾個人都看向淘氣，淘氣果然不辜負他的綽號，賤兮兮開了口：“說錯了你們就當笑話聽，說對了你們更要當笑話聽。

  我之所以笑嘛，就是悟出王之所以不告密，不是一言九鼎講義氣，而是遵循‘和氣生財’的商賈之道。所以，王的確是富商之子，深得真傳。

  而花少之所以明知顧問，還煞有介事地做出有所領悟的樣子，就是為了將馬屁拍到位啊。他其實早就心知肚明，王不會出爾反爾去告密的。哈哈哈哈……”

  好幾個沒心沒肺的，跟著樂起來。幾個心思綿長的，反而露出木呆臉。

  曹俊傑在大家的哄笑聲中也訕訕笑了兩聲。唯有王承佑，有意放慢腳步，偷偷將目光窺向莫顏，想看她什麽表情。

  他無心歡笑，隻顧著怕她多心，怕她想起那句“商人重利輕別離”。還好，莫顏微微垂著臉，一副神遊的模樣，好像並沒有聽到淘氣的“笑話”。

  至於陳盈多與陳餘多怎麽想，他就沒興致管了。

  出了樓，大夥兒齊齊往小食堂方向走。那時候絕大多數的同學已經進過餐，提供定食的大食堂或許隻剩下殘羹冷炙。

  走了一半，陳盈多與陳餘多與大家道謝分別。初中部和小學部有各自的食堂。大家友善分手。

  莫顏偷偷回頭，去看那相背而去的一高一低兩隻身影。不期然陳盈多也回頭看她，她趕緊又回了頭。

  雖然麵上沒有過度表露，莫顏心裏到底還是高興的。

  不管陳盈多承不承她的情，至少她無愧於陳餘多危急時分的信賴。想起0歲的陳餘多睫毛翹起、純真清澈的雙眸裏露出的央求與感激，她不可否認，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

  血緣是多麽奇妙。

  她憎恨陳吉安，厭惡白小白，不喜陳盈多，卻無法拒絕陳餘多。甚至，對於陳盈多，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而坐視不管。

  莫顏低頭感慨，不知不覺跟著眾人邁步進入小食堂。那時候已經接近用餐的尾聲，即使是小食堂，也相對空曠。莫顏環顧一圈，未看到任何熟麵孔，也找不到理由離開那群興奮的男生，她打算拿份三明治當簡餐。

  “要正經坐下來吃飯。”王承佑提前洞穿了她的意圖，出聲阻止，“吃飯，睡覺，才是人生的頭等大事。怎能本末倒置，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怠慢頭等大事呢？”

  莫顏無言反駁，便往供飯菜的窗口挪。

  本來挺正常的，莫顏從內心也是認同王承佑的話的，進食，安眠，安頓好這具肉身，精神才棲息得舒適，可是，不知誰吃吃笑起來。

  接著，莫顏聽到身後有人問：“淘氣，你又想起了什麽‘笑話’？”

  淘氣答：“無他。隻是聽見王的話，佩服他的磊落罷了。”

  “要是佩服，怎麽笑得那麽齷齪？快老實交代！”

  “王說，食，色，性，也。說的人坦坦蕩蕩，聽得人大大方方。我是真佩服。”

  詭異的集體沉默之後，果然爆出類豬叫、鴨叫、雞叫等各式笑聲。

  莫顏惱淘氣故意歪曲，可看王承佑，根本沒有解釋的打算。雖然有王承佑隔離了莫顏與眾男生，莫顏還是紅到了耳根子。真該意誌堅決，拿個三明治走人。

  王承佑若無其事跟在莫顏身後，渾然未察覺身後異樣的樣子，鎮定若常道：“我覺得我應該請你吃飯。”

  “嗯？”沒說反？

  “感謝你給了我一次可圈可點的表現機會。”

  嗬，真會往自己臉上貼近。莫顏勾唇。

  她知道他在故意分散她的尷尬，效果還不錯。至少打飯的工作人員把他倆與身後笑瘋的一群人看成不相關的兩撥人。

  “謝謝。”

  從王承佑從爛尾樓5樓樓梯口出現，從他那聲“放開她”響在耳邊，她就想對他說謝謝。就算他不幫她徹底解決陳盈多的問題，她仍舊想說這聲謝謝。

  “真要謝我你就多吃點。你太瘦了。”

  這……天至此聊死。

  王承佑將學生卡對著收款機掃了一下，替莫顏報菜名：“青椒豬肝、小洋蔥白鱔、黃油開背蝦、薺菜肉圓、蘆筍三絲、太湖青菜、菌菇什錦、沙漠蘿卜牛肉絲……呃，裝不下？好吧，分兩份。”

  莫顏嚴肅著一張小臉：“分開付錢。”

  “下次你請我就是了。”

  打飯的師傅麻利地刷了卡，莫顏看到，是位三位數。

  小食堂果然來不得啊。像她尋常都是吃例餐的。例餐是學校按照營養食譜配出來的標準餐，因為銷量大，反而比單點便宜。物美價廉。

  即使是例餐，因為是私校，沒有政府補貼，一餐也要20元。而小食堂一餐，目測要50元一人份。嘖，這賬欠得莫名，還起來肉疼，不還又心不安……雖然內心各種掙紮，並不影響筷子有條不紊運轉。

  從小食堂出來，莫顏找個借口，終於脫離那群低級趣味的同班男生。

  莫顏說，這裏離畫室近，她要去畫室收拾點自己的東西。王承佑想說他去幫忙拿東西，被她用目光嚴厲製止了。

  莫顏還真有一些私人物品放在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