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登門客
作者:
暴兵對A 更新:2020-06-28 02:07 字數:2212
蓋在臉上的毛巾涼了,呼出的氣流不再返來溫潤感,有些濕冷。
浴桶裏的水也不再溫暖,寒意漸深,露在外麵的皮膚生出些小疙瘩。
方尋從桶裏走出,忍著寒意擦幹身上的水痕,拿過旁邊木架上搭著的衣物穿好,又在外麵披了一件禦寒用的披風,離開浴房來到二樓。
陽光斜照,點亮了開著的一扇窗。遠方樹林裏傳來清脆的鳥鳴,一陣一陣,像情人在對唱山歌。
上級班的學長們已經陸續起床,有些人圍著洗劍湖跑步,有些人早早地跑去食堂占座,似乎擔心吃到寒涼的剩菜。
方尋解下披風搭在竹子做的衣架上,盤膝坐在床頭,麵窗向陽,開始冥想。
因為昨晚舉行開光儀式,按照規定初級班上午課程向後推遲一個時辰,他準備趁此時間求證一下泡浴時想到的問題。
然而不知道是過於勞累,還是昨晚受了風寒,才坐下沒多久,難以抑製的疲憊感洶湧而至,將他的意識吞噬。
還好他在迷蒙中拽過裏麵的棉被蓋在身上,春寒被隔絕在外。
………………
這一覺睡得並不香甜,頭腦昏昏沉沉,大部分時間處於淺睡狀態。
他夢見爺爺的笑容,那把古劍,那個巨人,還有韓越的拳。
迷夢的最後是辛娜蒼白的臉,被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吞噬,當他聲嘶力竭地叫她的名字時,前方無法觸及的人睜開了眼。
這一刻,辛娜的臉與夏未的臉重合在一起。
“再見。”她對他說。
“夏未……夏未……”
他呼喚著另一個世界的女朋友的名字從夢中驚醒。
窗外飄來的風拂過麵頰,微涼。
他偏過頭去,看見傍晚的夕照在窗欞投下一片金黃,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一覺睡到傍晚,錯過了白日課程。
換成其他少年,應該會為此自責、沮喪。他沒有,隻是在開始的時候皺了皺眉,很快便恢複平靜,不再去想過去的事情。
時間從不等人,既然已經錯過,便沒必要去浪費心神。
對於這種事他比誰都看得開。
生死以外無大事,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才真正理解的一句話。
從床上下來,他在盆裏浸濕毛巾,細致地擦了一把臉,對著銅鏡裏的自己笑笑,離開臥室走入書房,推開麵湖的窗,望著半坡陰翳半坡霞被的遠山長長地伸個懶腰。
比起罹患風寒的代價,耽誤課程真的不算什麽。
咕嚕嚕……
五髒廟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他從樓上下來,在廚房轉了一圈,關上院門往食堂方向走去。
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山那頭的時候,道路兩側的燈籠被人點亮,環湖路與琴石廣場上聚在一起的學生開始散去。
聞見米香那一刻,方尋碰到一個人,從院服看應該是上級班的學長。
那人眼角長著一顆痣,眉宇間噙著股子濃得化不開的怨氣。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那人望著他的目光無比陰冷,像淬毒的匕首。
來食堂的路上有一些人認出他的身份,最多在背後指指點點,小聲諷刺一二,並不會像這個人一樣,毫不掩飾對他的仇恨,或者說殺意。
在琴石學院,要說跟他有過節的學員,似乎隻有韓越一人。
即便山門上演的一幕讓將軍之子失了顏麵,也不至於結下深仇大恨。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太多精力,因為他的時間比別人少,沒理由去做無謂的糾結,也因為已經來到此行的目的地。
用餐時間將止,大廳裏隻剩學院的雇員在收拾桌上遺留的碗筷。
他沒有抓緊時間用餐,而是幫忙整理餐具,打掃餐廳衛生。
待一切停當後,這才對幫廚道明來意。
方尋到來的時候,那人繃著一張臉,他幫忙打掃完衛生,那人繃著一張臉,最後從後廚拎出兩條處理好的魚,一塊足有兩斤重的臘肉交給他時還繃著一張臉。
他認真道謝,留了半袋糯米酒給對方,離開食堂往回走。
酒是用田裏最好的稻米與醴泉的水釀造的,香甜甘醇,算是小鎮的特產,當年給他診治的老先生對它讚不絕口。
他離家時帶了些做禦寒之用,誰曾想一路走來也沒喝掉多少,如今還剩大半。
家逢喜事要飲酒助興,這是小鎮的習俗。
如願進入琴石學院,又確信自己能夠修行,看見生的希望,對他而言當然是一樁好事,當然要好好喝一杯。
他回到住所的時候天色已黑,血月初露崢嶸。
東麵的小樹林變得很安靜,洗劍池的水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不敢像白天那樣拍打岸邊的青石。
方尋走進廚房,將熱好的臘肉端出,往水裏下入收拾好的魚,撒上切成段的蔥,切成末的蒜,撕成片的香葉等佐料,灶底加旺火,完事坐到庭院桑葚樹下的石幾旁,將已經醒好的麵淋上麻油,再卷好拉長,楸成一個個小麵餅。
廚房飄來魚香味時掀開蓋子,將麵餅小心地貼在鍋沿,又往灶底扔了些火頭。
做完這些上樓取出酒囊,又拿了兩個杯子回到庭院石幾旁坐下。
他給自己滿上一杯,又將前方酒杯斟滿,端起來潑灑左右。
“爺爺,這回你可以安心了,我會好好活下去,就像你說的那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將空杯放回石幾,他端起自己那一杯飲盡。
米香濃鬱,入口回甘,還有醴泉特有的清冽與淨爽。
柴禾在灶裏爆裂,嗶嚕作響,魚湯的香氣越發濃鬱。
就在方尋算著時間剛好,準備起鍋的時候,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口閃出幾個人來,臉上沒有為客者的和氣。
還沒等他說話,最前麵的瘦高個看著幾上的酒杯寒聲說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嗬……真是一個恬不知恥的家夥。”
“是啊,我還以為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那人身後兩個跟班毫無顧忌議論著。
方尋看著突然闖入自己庭院的幾個人,好像沒有聽見那些刺耳言語,拱手說道,“我為什麽要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