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萍水(1)女魔頭成了叫花子
作者:毛拾壹      更新:2020-06-27 22:14      字數:3910
  文淵二十四年,臘月初五,肅都城,冬雪飄零,滿目皆白。

  “喂!醒醒!你個臭要飯的,要死給我死到別出去,這雁九樓也是你能來的地方嘛!”

  一聲怒罵之後,緊接著便是臨頭一腳,端端正正踹在了莫歎雪的腦門上。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捂著陣陣疼痛的額頭,剛於陣陣眩暈中定了定神,就在一片朦朧中瞅見那小二又要提腿而來。

  莫歎雪一個淩厲翻身,滾到了門檻邊兒上,這才躲過了一腳。

  “這什麽情況?我方才難道不是在皇家天牢……”她兀自喃喃,順帶著低頭看了一眼——

  七零八落的衣衫,青紅帶紫的手腕,還有腳邊一隻殘損的破瓷碗,這活脫脫就是個小叫花子……

  寒風似刃穿過周身襤褸,重重刻下一道又一道侵骨入髓的薄涼,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還沒回過味來,酒樓小二又從裏麵拎了把掃帚朝著自己而來,莫歎雪正欲抬肘去擋,忽得那小二便停了手,恭恭敬敬扯高了嗓門:“喲!餘二公子來了,快快裏麵請——”

  聞聲回頭,隻見一少年往這邊緩步走來,身後跟著小廝。

  那人生得眉眼深致,遠遠瞧過去都覺著俊俏,隻是麵色看著甚是蒼白,唇間血色黯淡,走起路來微微搖晃,像要隨時要被這呼嘯的北風掀倒一般。

  待那人走近,又見他雖著一襲平平無奇的月白長衫,但卻是素雅處更見精妙,頂為上乘的錦緞上刺著精致繁複的暗繡,再加上他腰間別著的那枚光澤如練的羊脂白玉,讓人一眼便看出,這是個行事低調的富貴公子,而且是頂為富貴的那種!

  想到這裏,莫歎雪立時從地上慌亂爬起,撲跪著騰挪到那病弱貴公子的腳邊,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作哭天抹淚狀:“這位公子行行好,賞口飯吃吧!”說完,還得寸進尺地攀上了那人的手腕,這一扣便死死攥上不肯撒手了。

  餘忘塵昂首依然,隻垂眸朝下淡淡瞥了一眼:小叫花子黢黑汙髒的手,此刻正緊緊扣在自己的骨節之上,心中忽得一陣嫌棄。

  正欲甩手,目光無意掃過跪著那女子蓬頭亂發後的臉龐,不由微微一怔:

  這麵容竟莫名有些眼熟?

  “這是什麽人?”他語氣平平,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張臉。

  “回公子,這就是一沒臉沒皮的臭叫花子,在這東市上混蕩了月餘了,如今這天冷,總想逮著個暖和的地方便往裏鑽,小的這就趕她走!”雁九樓的小二說完便要上來強行拉扯。

  他的確是已經不止一次看見這個女叫花子了,寒月路多凍死骨,這在肅都城裏不是什麽稀奇事兒,就前幾日他還撞見這人偷了人家的饅頭,被一通亂打,懨懨得苟在這附近良久,本想著她大概是離死不遠了,沒成想今日竟不知怎麽忽得活絡了起來。

  餘忘塵聽了他的話,知是自己恍了神,不過是個微微眉清目秀的叫花子而已,隨即朝身後人一招手,幾個小廝心領神會,上前而來。

  見賣慘無用,無奈,莫歎雪隻得自己悻悻站了起來,眾目睽睽之下,大著膽子直接湊到了餘忘塵耳邊,壓著嗓子,低聲而道:

  “公子為何裝病?”

  輕輕淺淺一句話,問得餘忘塵心中陡然一驚。

  不過好在他“久病成自然”,隻一瞬間眉間的慌亂下一秒便煙消雲散,立時回歸了那副淡然而病弱的麵色。

  他抬手阻了那幾個小廝,故意高聲說道:“大涼多奇人,想不到還有那麽幾分醫術,竟隨隨便便就看出我這副病骨已八年有餘。”

  這話顯然是說給周遭人聽的。

  繼而又道:“既是窮苦人家淪落至此,何必狠心發難?善有善報,這頓我請了,且隨我進去吧。”

  說完,便招呼著莫歎雪隨其身後,進了雁九樓。

  餘家二公子向來冷漠,此一番慷慨看得門外人一通目瞪口呆。

  而門內的人見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竟也能跟在左相國府的二公子身後進來,自然也是一頓瞠目結舌。

  雁九樓是什麽地方?那是放眼整個肅都城,甚至整個大涼國內,最好、最貴的酒樓。說這裏的一頓酒菜頂得上平頭百姓半載的花銷都不為過。

  往來於此的都是朝堂之上的達官顯貴,抑或江湖之遠的修道世家,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曾見過叫花子也敢進來的?

  可惜,裏麵的人也隻敢竊竊私語一番,沒的敢跳出來說,自己不願和這那又髒又臭的叫花子共處一隅的,畢竟帶她來的人是餘忘塵。

  想當年天宗皇帝建立大涼國之時,為分權掣肘,設了左相國和右相國——兩大僅次於天子的官階。而餘忘塵便是左相國餘從晏的二公子,原本餘從晏還有個大公子,叫餘天澤,可惜命薄,早早去了,由此餘忘塵便成了左相國的獨子。

  說起來,這個餘相國不知祖上作了什麽孽,一個兒子早年橫死也就算了,剩下的這個還是個病秧子,八歲的時候生了場大病,自此便風雨飄搖。

  肅都城裏的人見了他從來是能躲便躲,一是畏他老爹的權勢,二是生怕萬一把這病公子撞出個好歹來,那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言談之間,未時鍾響,說書先生應聲而出。

  這是雁九樓的傳統節目,每日此時便有說書先生登台開講,專門給底下剛剛酒足飯飽的貴人們,逗個樂、消個食。

  隻見那說書人身著青袍,緩步上台,任它山石草木,妖魔鬼怪,皆可閑庭信步,信手拈來,說到精彩之處底下便是一陣掌聲翻湧。

  “話說這百餘年前,天宗皇帝親斬十二妖獸,平定四方,這才有了我泱泱大涼,而這十二妖獸中,你們可知那最棘手的是何種妖獸麽?”說書先生龍飛鳳舞之間忽得一拍醒木。

  底下聽得津津有味的人,便你一言我一語地紛紛議論開來,就連素來冷漠的餘家二公子,聽得天宗皇帝的事跡也不由立耳細聞。

  因為天宗皇帝在大涼人的心中,那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放眼全雁九樓,也就隻有莫歎雪此刻還能吃得歡騰,全然不關心說書先生那套精彩說辭。

  畢竟這過往百年的故事,若是讓她來講,未必會遜於這天底下的任何說書人。

  說書人很滿意下麵各位的反應,繼續說道:“這十二妖獸裏,可謂最為棘手的,便是這七尾妖獸!古語雲:世有七尾,一尾為一命,一命長百歲,妖界五年,人間一載!更別說這七尾妖獸,不僅命長,而且極為凶惡,平素喜茹毛飲血食人骨,所到之處,無一活口!”

  “噫——”此話一出,下麵一片嘩然,更有那角落裏的貴小姐甚至不由蹙了蹙眉頭。

  說書先生砸了口茶,複道:“幸有我天宗皇帝,將這十二妖獸紛紛斬殺,這才得我大涼太平盛世啊!

  “那如今這天底下可是再無妖獸了?”下麵的人接話捧場。

  “那自是當然!”說書先生醒木一撂,語氣篤定。

  一旁的莫歎雪聞此微微冷笑,本以為這鼎鼎大名的雁九樓請來的說書人,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總是要見多識廣一些,卻不料也不過是個欺世盜名之徒。

  若是讓她來講,她便會說,天宗皇帝雖斬殺了十二妖獸,卻漏下了神鳴山雷炎洞裏七尾妖獸的最後一個後代——伏明。

  可惜這個伏明真是妖獸裏的恥辱,剛下了神鳴山滅了一個神巫族,還沒喘口氣,就被潛淵寺裏一個叫靈堯的老和尚拿命給封印了,至此,這天下才算再無妖獸。

  老和尚把伏明的神識封印在了一個姑娘的命格裏,從那以後,這個姑娘便要承載著伏明活過七生七世,因這七尾妖獸一尾是百年,換算到人間便是二十載,由是這個姑娘每世都隻能活個二十年。

  至於莫歎雪為什麽知道這些?因為那個姑娘就是她自己。

  掐指一算,眼下這是第六世,而上一世自己是個幹什麽的來著?都怪這雁九樓的小二適才門外迎頭那一腳,踢得自己現在還腦海朦朧。

  冥想之間,正見一個小廝從雁九樓門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啟稟二少爺!宮裏傳來消息,那個白山月今日已經在皇家天牢伏法!”

  “好的,知道了,下去吧。”餘忘塵淡定擺手。

  他未曾和這個叫白山月的有過多往來,幼年的時候有過一次謀麵,但那已經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想來早已是心無波瀾。

  反倒是一旁的莫歎雪,聽此心中不由一突:白山月,死了?

  叱吒風雲的堂堂逍遙宮宗主白山月,就這麽死了?

  須臾,她又不禁苦笑自己那一瞬的震驚是何等荒唐:白山月當然是死了,她也隻能是死了。

  “白山月死了?死得好啊!到底是皇家天牢!任她還號稱什麽逍遙宮宗主,還不是要在皇權之前乖乖就範!”鄰桌的幾人聞此拍手叫好。

  “是啊,大涼皇家天牢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天宗皇帝留下的死士和破甲兵守著的地盤兒,向來是有命進去沒命出來,她白山月不是號稱茹毛飲血食人骨麽?到了裏麵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旁人繼續應和道。

  莫歎雪暗自冷嗤,若是區區皇室天牢,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殺得了白山月?或者說,怎麽可能那麽容易殺了七尾妖獸轉世的白山月呢?

  白山月會死,是因為伏明的第五尾,壽命到了。

  而自己會生,是因為伏明的第六尾,已經開始。

  “吃也吃好了,你就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餘忘塵抬眼看向酒足飯飽的莫歎雪,方才回想了一下,這個姑娘大抵是剛剛抓上自己的手腕,試出自己是個裝病之人的。

  醫術至高於此的人,怎麽可能隻是個流落街頭的叫花子?

  莫歎雪對上他的目光,那對眸子在他憔悴的麵色之中,淩厲深邃,似是要看穿這周遭所有人的心事一般,又哪裏像個口口相傳的病嬌公子呢?

  他慌張了,他害怕了,他有秘密。

  怪隻怪這伏明轉世,也不挑個好點兒的命數,上輩子還是個高高在上的宗主,一日之內竟淪落成了一個要飯的。

  莫歎雪看了一眼雁九樓外的風雪和自己的襤褸衣衫,決計鬥著膽子賭它一把,賭這個有秘密的餘二公子不會把自己隨便處置了,反正自己一無所有,多問一句也死不了,興許還能討個溫暖鄉過冬。

  “公子若是不嫌棄,且把我帶回府做個粗使丫鬟如何?如今這臘月風雪太甚,流落在外,怕是年關難捱,挨不過去可是容易胡言亂語的。”

  “好。”

  餘忘塵不假思索,一口應下。

  ------題外話------

  本文非玄幻女主自帶一點buff加持

  病嬌男主出場,這是個老狐狸,而別人也知道他是個狐狸,但誰也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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