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麵終於安靜下來了。

  隻有周爸的打呼聲以及母子兩人的抽泣聲還清晰可聞。

  “媽媽不哭，等我長大了，就能保護你了。”周靖用兩隻小手擦了擦周媽臉上的淚水，把頭靠在媽媽的臉上，小聲說道。

  但是周靖越這樣說，周媽哭的就越厲害，可她還不敢哭出聲來，生怕吵醒了已經睡著的丈夫，又會迎來一頓毒打。

  終於，或許是眼淚流幹了，周媽艱難地站了起來，“你先去屋裏睡覺，媽媽把這裏收拾一下。”

  屋子裏滿是碎瓷片，桌椅也倒了不少，每次被打完之後，周媽還得負責收拾殘局，否則第二天醒來之後，又沒有安生的日子過。

  周靖搖了搖頭，然後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出來的時候手裏麵多了一個小急救箱，裏麵放著棉簽、紅藥水等常備藥品。

  學校的興趣課，班上的同學都報了美術、烹飪，就隻有周靖一個人報了急救處理，然後又偷偷攢錢買了這個急救箱，平時就藏在床底，不能被周爸知道。

  看到這個急救箱之後，周媽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淚水浸漬在傷口上，撕心般的疼痛。

  小周靖踮起雙腳，熟練的幫媽媽處理著傷口，處理完之後，又把急救箱藏了回去，然後又跑了出來，就這麽蹲在那裏，雙手托著下巴，默默地看著媽媽打掃完一切，這才跟媽媽回到自己的房間。

  母子兩人就在周靖的小床上擠了一晚上，但是周媽發誓，結婚這麽久，她從來沒有像昨晚那樣睡得踏實，仿佛懷裏麵摟著的，就是她整個世界。

  第二天早上，周媽準時起床，做好早飯，等著丈夫吃完之後，才帶著周靖一起吃。

  “這周末同事到家裏來吃飯，你注意好自己的情緒，別整天哭喪著臉，給我丟人！”

  周爸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道。

  “還有，給周靖再報個英語班，一天到晚讓他閑著，竟然還敢咬我了！”

  “孩子報的班已經夠多了，他才九歲，你看……”

  “讓你報你就報！”周爸眼睛一瞪，“女人家知道個屁！我們單位的老劉，孩子才八歲，就拿了少兒英語大賽的一等獎，整天在單位顯擺，你讓我這個科長的臉往哪兒放！”

  頓了頓，周爸又看向正在吃飯的周靖，“你給老子好好學，也讓我長長臉，要是學不好的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周媽沒敢再說話，這個家，一直都是丈夫說了算的。

  周末，周爸果真就帶著自己科室的五個同事來到了家中。

  “呦，嫂子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呀？”盡管已經很努力地在遮掩了，但是周媽臉上的傷痕還是被一位女同事看到了。

  周爸警告的看了眼周媽。

  周媽笑了笑，隨口說道，“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倒的，來，大家吃水果，飯馬上就好了。”

  “你說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傷的不嚴重吧。”周爸一把摟過周媽，關切的看著她臉上的傷。

  這樣的一幕，任誰都以為，這是一個十分和睦的家庭。

  “都老夫老妻了，周科長還是這麽恩愛呀。”

  “嫂子，你可真有福氣，嫁給了周科長這樣的男人，多會疼人呀。”

  “就是，我跟我家那口子，別說摟摟抱抱了，就是多說一句話，我都不願意，看了幾十年了，就是個天仙，我也看夠了，哈哈哈。”

  聽著這些人的話，周媽十分牽強的笑了笑，周爸的這副行為令她作嘔。

  “你陪陪大家吧，我去廚房做飯。”

  說完這句話，周媽便快步走進了廚房，這樣的作秀，她連一刻都不想配合。

  “你看看她，還有點不好意思呢，哈哈哈。”周爸對著眾人大笑道。

  吃飯的時候，周爸不停地給周媽夾菜，“多吃點肉，正好補一補。”

  周媽一邊笑著，一邊招呼著客人吃菜，盡量表現出夫妻兩人十分恩愛的樣子。

  “對了老劉，我也給我們家兒子報了個英語班，回頭也讓他參加那個少兒英語的比賽，說不定也能拿個獎回來呢。”

  “這可不一定，我家那兒子，是喜歡英語，所以學起來就很用心，拿獎也就不在話下了，你家公子也喜歡英語嗎？”

  “當然喜歡了。”周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後給周靖碗裏夾了塊肉，“隻要我給他報的，他都喜歡，這次拿獎，肯定沒跑了，是不是啊，靖兒？”

  年少的周靖隻是抬頭看了肯，沒有說話，然後就低頭繼續吃飯了。

  “問你話呢，聾了還是啞巴了？”周爸眼睛一瞪，這麽多人在場，周靖卻無視自己的問題，這讓他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靖兒，快跟爸爸說喜歡，聽話。”周媽見狀，連忙對周靖說道。

  可周靖就是不願開口。

  啪的一下，周爸一巴掌打在了周靖的腦袋上，“混蛋玩意，老師沒有教你要尊師敬長嗎？”

  周靖一臉倔強地盯著周爸，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周爸給他報的所有班，音樂、美術，還有現在的英語，他都不喜歡。

  “喜歡。”

  最終，在父親再次發作之前，周靖還是點了點頭，眼淚順著周靖的臉一路流到嘴裏。

  周靖不喜歡那些興趣班，可他最不喜歡媽媽挨打。

  周靖知道，如果自己不說話、不說喜歡的話，晚上媽媽又要被爸爸打了，他不希望媽媽因為自己挨打，他說了，要保護媽媽的。

  坐在一旁的周媽總算鬆了口氣，連忙將周靖帶下了飯桌，生怕又會惹丈夫不高興。

  “周科長，你對孩子太嚴了。”

  “就是呀，孩子那麽小，批評教育就行了，換了我可舍不得動手打他。”

  幾名同事見狀，紛紛笑著說道。

  “不打不成才，中國有句古話叫做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嘛，該打就得打，不能慣著，都由著他的性子來，家裏麵豈不是要鬧翻天了？”

  周爸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然後端起酒杯，“來來來，不用管他們了，咱們幾個幹一杯，感謝你們這些年對我工作的支持。”

  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後，幾個客人一一離開，周爸坐在椅子上，打著飽嗝，用牙簽剔著牙，滿身的酒氣。

  周媽小心翼翼的收拾著碗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惹得周爸不愉快，尤其是在這種喝了酒的時候，更要小心。

  而周靖則因為晚飯沒吃多少，正坐在一旁吃著零食。

  “誰讓你給他買零食的，你個敗家娘們，你當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是？”

  周爸一把丟掉牙簽，就要往周靖那裏走去。

  周媽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周靖抱在懷裏，“不要打他，東西是我買的，要打就打我吧，我求你了。”

  “起開！”周爸將周媽一把推開，慢慢的蹲到周靖跟前，“誰說我要打他了？我自己的兒子我不知道疼？”

  說著，周爸輕輕地摸了摸周靖的腦袋，“兒子，你可得給我爭口氣，爸爸以後可就全靠你了。”